繁复夸张的耳饰,倒是显得助听器没那么显眼了。 边菱笑了一下,点点头。 “小柏是我教出来的,如果以后你有任何不满,直接找我就可以。” 从嘉树的长相非常正气,眉眼间却总带着说不上来的阴鸷。 尤其在他垂眼看人的时候。 也不管边菱有没有回应,他自顾自继续道: “我对你没有任何要求,只要做好从夫人的分内事就够了。” 雨下得更大了,从嘉树伸手示意边菱回去屋内。 “我听说你身体不好,婚后我会叫人给你调养,争取尽早生下从家的继承人。” 这次边菱没有再温顺地默认了,她有些不解地看向从嘉树。 这位从家的掌权人不是早就结婚生子,又何必需要弟弟的孩子来当继承人。 男人不愧是久浸官场的人精,无奈道:“我的女儿是领养的,离婚协议也影响了孩子对财产的继承。” 他结婚时悄无声息,没想到离婚更是。 “要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替我向你外婆带声好。” 从嘉树是在百忙之中挤出时间来参加的,等不到晚宴结束。 边菱走下楼的时候,边风怜并不在大厅。 她左右看了看,才找到靠在后院门边抽烟的边风怜。 门是半开的,打进来的雨水把边风怜的发尾弄得湿漉漉的。 烟雾散开,她狭长的眼睛半阖着。 指间夹着的烟被人拿走,边风怜抬眼,看见边菱把还剩一半的烟扔进了雨幕里。 她似乎恢复了些许曾经的强硬和专横,冷下脸来把门关上。 宾客交谈的声音传过来,边菱皱着眉头做手语: [你这样会生病的。] 两个人都藏着心事,竟然也没怀疑对方态度的转变。 边菱把边风怜拉进卫生间,找毛巾给她擦头发。 “订婚快乐。” 边风怜忽然低声说。 边菱的动作僵住了。 她实在不知道如何回应这祝福,僵硬半天只能点了点头。 “为什么,不穿我送你的礼服呢?” 边风怜很好脾气的样子,说话声音变得更小。 面前的人没有反应,好像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你知道吗?六年前你也是这样。” 边风怜的语气几乎是平静的。 边菱松了手,毛巾掉在地上。 她仍然记得,一切都是从自己的房门被重重敲响开始的。 边风怜显然是刚去过射击馆,身上还穿着背心,露着两条胳膊。 边菱坐在窗边,手边还有一副未完成的油画。 “是你做的?还是爸爸?”少女过分黑的眼珠定定地盯着边菱。 她的姐姐转过身来,平静地与她对视。 边菱穿着欧式睡衣,皮肤白皙,微微卷曲的长发随意地扎在一起。站在微熹的晨光中,漂亮得惊人。 她神色了然,好像早就预料到这一刻。 撤销留学申请,修改志愿,把边风怜狠狠推回了那条铁轨上。 ——亲手斩断她的自由。 看见边菱的表情,边风怜咬牙忍着没发火,只是低声问: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去柏林吗?” 二十几年前,她们的父母在柏林相遇;二十几年后,母亲只身去往柏林常住。 那是一个,悲伤却美丽的地方。 边菱只是看着她,睫毛轻颤。 对于边风怜来说,那是她心心念念的乌托邦,是她逃离的渡船,是她崭新的人生。 她最渴求的一切都在那里。 边菱听见边风怜因崩溃而不停发抖的声音:“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上这个学校?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努力!你怎么能这样呢?” “你怎么能这样呢……” 边风怜不明白。 她比任何人都明确姐姐对自己的爱,绞尽脑汁也想不通边菱为什么要那样做。 她的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边菱心疼死了。 边风怜抬眼,泪眼模糊间,看见她那幅画的内容: 清荣柔软的布艺沙发上,一个躺着的女孩的身影。光影斑驳,倾洒下来成片的绿,覆盖了整个画面。 那是边风怜,和她享用过的,清荣夏天的尾巴。 还能是为什么呢? “我一刻也受不了你了,你真的……很恶心,边菱。” 边菱的眼睛睁大。 边风怜低头轻轻“呵”了一声。 “你监视我,派人跟踪我,你总是偷偷都在角落里看着我。” 她的语气冷冷的,像淬了毒。 “哗啦”一声,画架被带翻在地。 边菱脸上崩裂的表情证实了所有。 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也许是怜悯,也许是大度,边风怜一直都承受着一切。 直到这一刻。 她再也不能忍受的时刻。 不是的……我不是故意的…… 边菱想要解释些什么,却只是张了张嘴巴。 发不出任何声音。 哦……因为她是个可怜的,又可恨的哑巴。 温暖明亮的病房里,妈妈抱着她。 “戴上助听器听力已经能够达到正常水平了,如果还是不说话,要考虑心理因素了。”医生的声音很温柔,说的话边菱也听懂了。 “平时试着多引导一下孩子,问问她不愿意说话的原因。” 医生沉默了一下,然后接着说:“您坚持不给孩子做人工耳蜗的手术吗?” 妈妈的情绪激动起来:“又是边寒是吗?她没有完全聋掉!凭什么让她一辈子戴着那个东西!” “很抱歉,沈女士。这也是修斯医生的建议。” “他或是他请来的医生,提出的任何建议,我都不会同意。” 医生似乎叹了一口气。 “比起听力,换心手术之后的一系列问题更重要,因为脑炎的治疗我们耽误了时间,有些并发症……” 妈妈的眼泪落到了她脸上,很凉很凉。 在令人无法呼吸的深夜里,妈妈拍她的背,声音就像面被打碎的镜子:“乖乖,妈妈会让你活下来的。你也要好好活着好不好?” “活到三十岁就够了,然后我的宝贝就再也不要吃苦了。” 吃药很苦,治疗很苦,无穷无尽躺在病床上等待好转的日子很苦。 但是没关系,有妈妈在,还有小风怜在。 她不怕的。 只是那一刻,她多想说一句“好”。 可是无论怎么挤压嗓音,都没有办法发出声音。 她只是想要说一句“我会的,我会活下去的”,她只是想要止住妈妈的眼泪。 可是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啊? ——她从来都不懂的。 那天,边菱在日记本里写下来: [活到三十岁] “你也要好好活着好不好?” “你真的……很恶心,边菱。” 边菱慌乱地拿出平板想要写字,却被边风怜一把夺走摔碎。 平板摔在角落发出巨大的声响,门外传来拍门声,陶含意在外面喊:“边风怜!她有心脏病!边风怜你开门!” 她哪里还听得进去,看着她姐说不出话的样子,心里又急又怒得快要疯掉了。 “你……”边风怜声音仍哽咽着,却一字一顿地说:“你,喜—欢—我,是不是?” 惊雷“轰隆隆”打下来。 呼吸停滞,寒意灌进四肢百骸,边菱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 边风怜,知道了。 心脏开始绞痛,可是那种痛怎么比得上这一句话。 边菱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什么都不用做了,她现在就是一个大烂人了。一个恶心的,对亲妹妹怀有龌龊心思的心理变态。 一个没用的哑巴,一个活不下去的废物。 可是真的好疼好疼啊。 她的心,真的好疼,好疼。 边风怜还不肯放过她,她很慢却又清晰地说:“你说啊,你喜欢我对不对?” 她的眼睛漂亮但是锐利,存心要伤人的时候多看一眼都是一种伤害。 边菱既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好像只要她不做决断,这就永远是个悬而未决的的问题。 是的。 我喜欢你。 边菱真的想那么说了。 边风怜看着她半张的嘴,咬着牙开口:“用嘴说!你不是生来就哑的!” 大颗大颗眼泪从她那双桃花一样的眼睛里落下来。 真的好疼啊,我的心。 风怜,我好疼。 为什么她就是说不出来呢? 边风怜等了很久,直到她脸上的眼泪都干成泪痕了——边菱还是说不出一个字。 “算了。”边风怜似乎是已经失望了。 边菱死死攥着手心。 心脏真的被揪成一团了,马上要被揉碎了。 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哭得喘不上气。 面前的边风怜面容冷峻,此刻俯视着她。 边菱对自己说: 这都是你活该的。 你给的爱,给的保护,到头来都只会伤害她。 你有什么资格留恋?你就是个疯子精神病,你凭什么染指她的人生? 可是……她真的很爱这个人。 爱到,心脏都快要无法跳动。 她一边怨恨母亲,为什么给予她们相似的血液。又感恩着母亲,把边风怜带到她身边。 怎么办才好呢? 到底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边菱看着她的妹妹,眼神茫然而空洞。 18岁的边风怜,个子比姐姐高。 忽然,她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站起来,上前揪住边风怜的领子,仰头过去。 对方睁大了眼睛。 边风怜在她梦里总是一只粉色宝石般的蝴蝶,这蝴蝶看不出来一点像边风怜的,但她就是知道。 十岁,边菱在给边风怜读《梁祝》的时候,说自己如果死去就会变成一只粉色的蝴蝶。 边风怜不肯,她说:粉色是我的。 七岁的边风怜,很喜欢粉色。 边菱闭上眼,泪水从眼角滑落。 她觉得自己在亲吻一只粉色的蝴蝶。 很轻,很柔软。 边风怜的嘴唇和想象的一模一样。 那么美好,吻的时候却那么疼。 17岁时未完成的吻,终于在这里了结。 用嗓音换取心脏的代价还是太大了。 边菱想。 她还是想要说话,想和别人一样。 边风怜用力推开她,脸上的表情比刚才还要崩溃。 她哭着:“你到底……知不知道……我……” 可是她最终没能说下去。 只是发泄般的喊:“你再也不是我姐姐了你知道吗!我再也没有姐姐了!” 从出生开始爱的姐姐,永远站在她身后的姐姐。 竟然只用一个吻就毁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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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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