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第一次挂着眼泪鼻涕回山庄,只能委屈地躲在刘焉怀里抽泣。 刘焉轻柔地哄着,耐心等她情绪平复,告诉她,这个世界是不信眼泪的,实力才能让人信服。 她可以帮忙出头去威慑那群小屁孩,可这样他们只会屈服在自己的淫威下,等到她离开,那些人会更加变本加厉。 尊重,是要靠自己去争的。 自那以后沈俱怀分外刻苦,她的聪慧加上勤勉,让她脱颖而出。私塾中那些贫富贵贱之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也就无甚用处了。 七岁那年,夫子第一次登门,想让沈俱怀参加科考。 谁都有爱才之心,哪怕是贪财的夫子。 刘焉这才决定,和她好好谈谈。 而她终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甚至比想象中更加凄惨。 那年,刘焉去金陵办事,无意间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不久,一座宅院隐于林间的宅院映入眼帘,里里外外透着一股死气。 院内传出不寻常的敲击和呜咽声。 夜深人静,她本想一走了之,却有些于心不忍,医生不该如此绝情。等她进了宅院,便看到了阖府上下的惨状。 目之所及,全是尸首和鲜血,伤口干净利落,落在脖颈上,没有任何多余的招式留下,像是常做刀口舔血营生的杀手所为。 刘焉来不及多想,寻着声音,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妇人。 那妇人颈上的伤口,正在不断往外冒血,在见到刘焉的瞬间,已然没了光亮的双眼闪了闪,勉力指向一处暗格。 刘焉打开那隔板,发现里头蜷缩着一个小孩,已然面色发紫,进气多出气少了,刚要回头询问,却见那妇人已然咽了气。 她抱起只有微弱气息的沈俱怀,一眼便看到她身上的伤,应该是对方隔着木板刺进了暗格内。 也不知这孩子是怎么能忍住不痛呼的。 可能是她命不该绝,躲过了惨无人道的灭门,又遇到了医术不凡的刘焉,生生从阎王手里捡回一条命。 刘焉不知道她的仇人是谁。 为了救治她,马不停蹄地去了金陵城的医馆,配了伤药,止了血便将人抱回了山庄。 待她将沈俱怀伤势养好,再来金陵想要一探究竟时,却连宅院都找不到了。一座宅邸,就这么凭空消失,若不是隐匿在尘土下的石板碎片还染着血,刘焉会错以为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这仇敌竟有这等毁尸灭迹的手段,那么阖府上下少了一个孩子也必然会被发现。 于是刘焉决定将她扮作男子。 刘焉叮嘱她往前看,不要拘泥于过往和仇恨,她已然有了新身份,就该拥有自己的人生。 她全然没有往事的记忆,有谈何仇恨,这些话从刘焉口中说出,与她而言,更像一个故事。她甚至有些开心,父母双亲没有不要她,他们只是做不到了。 但是假扮男子参加科考,这其中的危险太不可控。若是往后能在地方做个父母官尚且无碍,可若是进了皇城,那当真是危机四伏了。 刘焉作为师父,必须要提点她。 沈俱怀却眨着一双赤诚的眼睛,脸上是笃定的热烈,她说,她想像男儿一样,保家卫国,报效朝廷。 安乐在沈俱怀清浅的声线中,似乎看到了一个小小的人儿闪着光,从那段幽暗的岁月里向自己走来,忍不住落泪。
第68章 深夜的烛光渐暗,安乐背过身去,将灯罩下的烛芯剪短,火光又重新亮了起来。 她轻抬衣袖,拭去脸上的泪痕。 心头一阵发酸,自己从未了解过沈俱怀。 痛失双亲的苦楚,十多年苦读的辛酸,是安乐永远无法完全感同身受的。 她只能试着靠近她,试着异位而处,试着让自己不再高高在上,努力去平等地看待。当她轻描淡写的说出这些事时,安乐竟觉得心也跟着空了,短短瞬间,便涌出了无尽的愧疚和心疼。 “你既志在报国,又为何假死不肯现身?”安乐的声音淡淡的,已然听不清里面的情绪。 她背对着沈俱怀,她最关心的问题几次在舌尖盘旋,还是忍住了,终究还是怕了。 这段有违天伦的夫妻情分,会不会是让她就此怯步的真正原因? 她失了方才那股子勇气,心底怯懦起来。 不敢问,是怕得到一个不敢面对的答案。 沈俱怀在安乐看不见的地方缓缓抬头,眼里闪过挣扎和痛苦,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阖上双眼,只能在心里不断重复:坦白吧,她有权知道。 思绪回到边疆。 她领兵自栈桥撤退,追击而至的耶律颜击毁栈桥,致使她落水。 那时,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还好,保全了兵力。 而后便随波沉浮,很快昏死过去。 再睁眼时,恍若隔世。 看到的第一人,便是刘焉。 她几乎以为是自己的幻觉,盯着她看了许久,才敢确定,自己还活着。 这一身伤加上在河里泡了太久,连医术高超的她都不敢有把握将她救回来。 她笑道:“阎王爷确实不喜欢你,都这样了也不收你。” 沈俱怀那时虚弱的厉害,想要扯嘴唇笑都没力气,没多久又沉沉睡去。 养伤大半月,她多数时候都在沉睡,终于伤势有所好转,清醒的时间多了起来。 她几次开口询问,都被刘焉以静心养病为由打发了回去。 次数多了,沈俱怀知晓她不愿说,便不再提问。 她一面好好养伤,让身体尽快复原,一面想着尽快去打听外面的情况。 大梁边境战况如何?北辽是否又有进犯? 她是军官,只要还有命在,就要回到战场上和兄弟们并肩作战。 伤势渐渐好转,她能下地活动了,这才发现,这里居然在荒无人烟的大漠! 无数个念头在心里疯涨。 她不愿设防却不得不设防。 既然问不出来,就只能自己找答案,于是每日暗中关注刘焉进出的时辰,发现她一到亥时便出门,直到第二天天亮才回。 沈俱怀知道,自己的轻功不如刘焉,跟踪她很有可能立马被发现。 将养了近一个月,她身上的伤终于好得差不多。 这天她看准时机,待刘焉走后,小心记下她出门的方向,在屋内静等了一炷香的功夫,确定不会被发现后才出了门,朝着另一个方向直奔而去,只要天亮前赶回,便不会被发现。 大漠荒凉无措,她以星空为引,沿途做下记号,一路向西。 奔走了近一个时辰,她才终于看到了和荒漠不同的景致,远处是黑压压一片营帐,隐于深夜,就像一只休憩的猛兽匍匐在地,其间有零星的几处火光。 是辽人的部落!! 她矮下身子悄悄靠近,大漠荒凉一览无余,靠得过近极易被发现。她只能躲在一棵枯树后,凝神细看。 远处的营帐中,有两人在议事,一红一黑两个身影。 良久,红色那人侧身取物,侧脸在光晕下照亮,沈俱怀轻易便认出了对方。 耶律颜! 她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这难道是北辽的军营? 心中想着两国战役,若是耶律颜在这里,那是不是意味着,战事已经停了? 耶律颜和黑衣人待了多久,沈俱怀便盯了多久,直到两人分散而去。 她惊疑不定,几番纠结还是决定跟上黑衣人。 起初,荒漠辽阔她离得很远。 没多久远处出现了草原和一众营帐,那人进了期间的小路便没了踪迹。 沈俱怀只能谨慎上前,没有一个营帐亮点,说明这人没有进去…… 或者…… 对方发现了自己! 她凝住呼吸,全身心戒备。 四周杀气骤起。 一记凛冽的掌风子背后袭来! 沈俱怀堪堪躲过,仅这一击便察觉到,此人武功在她之上。 她伤势刚好,即使使出全力也只能勉强挡住对方,而对方似乎对她的武功路数十分熟悉,她的进攻轻易就被化解。 进攻周密不留任何破绽,逐渐将她逼入绝境,在她胸口击了一掌。 沈俱怀被这一掌击退一丈远。 五脏内里一阵气血翻涌,腥味溢上喉头,她生生咽了下去。 眼里闪过怒意和失望。 她咬牙蓄力,佯装攻其下盘,趁对方格挡之际,一个晃身,眼疾手快摘下了对方的面罩,肩上却避无可避又挨了一击,整条胳膊无力地耷拉在一旁。 沈俱怀退了几步,吐出一口鲜血,低着头笑了,笑得凄惨而绝望。 面罩下的脸,也只是瞬间的错愕,很快便回了神。 看向她时,眼里竟还有些欣赏。 “你怎么来了?” 她问,轻描淡写,仿佛在打招呼一般。 沈俱怀忍了又忍,不知是怒火攻心还是伤势加重,又吐了一大口血。 黑衣人见状欲上前,被她厉声呵止,“你别过来!” 她喘着粗气抬袖擦掉唇边的血迹,双眼几乎睁裂,眼里又是挣扎又是不解,几乎是带着哭腔地质问: “为什么?!” 黑衣人脸上挂上了她熟悉的笑意,将兜帽摘下。 还是上前将沈俱怀抱住,在她背上轻轻拍打,像小时候那样安抚她,良久才有些无奈道,“回吧。” 这是她们第二次秉烛夜谈。 十年过去,沈俱怀这才觉得,她从来不了解这个师父。 这个将她抚养长大的人,教她放下仇恨,一切朝前看的人,却独自盘算着复仇。 这个明明看上去洒脱豁达的人,却拘泥在往事里,越陷越深。 而这一切的起点,正是导致那位誉满天下的宰辅跌落高堂的那桩血案。 当年林府被灭,诸多党羽被连根拔起,朝堂一度陷入瘫痪。 而这一切的主谋,正是当时的贤王,如今的皇帝,萧允祯。 刘焉是林府的侍卫,也是后来铁鹰黄字部的首领。 当初,那个狗屁贤王看上了明艳动人的林知念,他知晓林相不可能把女儿嫁他为妾,便用了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将人引出了东京。 当时他的野心逐渐显露,势力也迅速扩张。一面不断打压林相朋党,一面威胁林知念,若不听话便要拿林府开刀。 林知念自是不信,可她没有武功,无法脱身。 多次逃跑都以失败告终。 几番折腾,反而守卫更加森严,彻底断绝了她逃脱的可能。 林知念被囚禁期间,不止林府闹得人仰马翻,朝廷也是动荡混乱。萧允祯捉住机会便使出各种下作的手段将政敌的臂膀削除。 太子和他的政斗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先皇病重已然无心过问朝局,林相起初中立自保。 但他始终不愿见到朝局动乱,百姓流离,而随着林相一党被赶尽杀绝,他不得不选择和太子一起,压制萧允祯。那时,距离林知念失踪已然过去数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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