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正悬空吊在一株自峭壁斜长而出的松树枝杈上,双手双脚反绑身后,横腰系一根粗麻绳,身下是万丈深渊。 不远处,松树主干上,一抹绯红色的衣袂迎风招摇。 阮小利眨眨眼睛,定睛看去,认出那红衣人正是托镖人“叶逍”。 “叶逍”傲立孤枝,悬于万丈山崖而不惧。见阮小利醒来,跨前两步,轻松自若,如履平地,足见武功修为之深厚。 阮小利早已吓破了胆,连救命都喊不出声了,只一昧的发抖,裤衩也湿了一大片。 就在此时,崖顶传来两声急促的犬吠,阮小利听得浑身一激灵,犬吠声唤醒了他求生的欲望,驱散了恐惧的阴霾。 阮小利挣了挣双手,可麻绳捆得很结实,他的挣扎除了令横长而出的松树枝杈摇晃,使自己悬吊的处境更危险之外,丝毫没有起到任何帮助,对言笑没有产生任何威胁。 言笑负手而立,稳当当站着,居高临下看着阮小利,眼神睥睨。 “女侠饶命,女侠饶命。”阮小利的哀求因恐惧而颤抖,“不知在下哪里冒犯了女侠,请——,请女侠明示!” 言笑唇角抽了抽,咬牙说出了三个字:“茶!花!谷!” “茶花谷”三个字就像三枚看不见的长钉,一字一钉,狠戾地扎在阮小利的要穴上,似乎每个字都是奔着取他性命而被说出口。 “你——,你是什么人?” 言笑没有理会阮小利,盯着他,面无表情地问道:“你怕死吗?” 阮小利一愣,显然完全没有预料到言笑会问这种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他明知言笑在戏弄他,可他还是连连答道:“怕死,怕死,我怕死,我不想死。女侠,求求你,绕我一命,绕我一命。我一定改过自新,每日吃斋念佛,求佛祖保佑你长命百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儿孙——” 言笑眉心一皱,冷喝道:“闭嘴!” 阮小利吓得赶紧闭上了嘴,剩下的两个字在喉口卡了一下,不停咳嗽起来,松树枝杈随之晃动起来,嘎吱、嘎吱,发出不堪重负的低鸣。他深吸一口气,狂咽几口唾沫,终于是止住了咳嗽,松树枝杈也停止了晃动。 “冤有头,债有主。”咳嗽之后,阮小利似乎找回了一些理智,“我只是收钱办事,求求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你不想死,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女侠,只要你能绕我一命,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以命换命。只要你供出参与屠杀的同伙,我就饶你一命。” “当真?”阮小利双眼灼灼,在生的希望光芒下,彻底丧失了思考能力,不然,他稍微想一下毛不拔的下场,就会知道自己的结局只有死路一条。 言笑点点头。 “我是在蓝湖接的买卖。一百两银子,杀令。令单上,除了时间地点之外,其它什么都没写。我按照令单要求的时间来到集会点,才知道原来不止我一个接单人。毕竟不是什么见得光的买卖,为了隐藏身份,大家都做了伪装。可是,有些人特征太突出,做再多伪装也是徒劳。其中便有一人,形貌独特,令人过目难忘。我虽不识得他,但若再遇到他,我必能相认出来。”阮小利微微一顿,颤声问道,“你当真饶我一命?” 言笑面不改色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那人五短身材,是个侏儒,使袖箭,身上藏着剧毒。”阮小利道,“定是五毒侏儒泰山高。” “五毒侏儒,”言笑深深吸了一口气,又轻轻呼出,缓缓道,“泰山高。” “没错,就是他。”阮小利的声音因欣喜而变得尖利,喊道,“女侠,我说了,我都说了。你放过我,放过我吧!” 言笑撅起嘴巴,脸上露出一抹黠笑,无辜而顽皮,像是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孩,低声道:“我也想放过你,试着做个信守承诺的人。”她随手折下一节松树枝,“可是,我曾经失信过太多次了,我想,再失信一次,你应该也不会介意——” “我介意,我介意。”阮小利声嘶力竭地喊道,“你不能杀我,不能杀我。你答应过我的。” “你介意也没关系。”言笑嘴角微翘,露出个嗜杀的笑容,“谁在乎死人怎么想。” 话音一落,只听“咻”的一声,言笑随手折下的松树枝破空而出,不偏不倚,插在阮小利凸出的喉结上,整根都没了进去。 阮小利双目圆瞪,嘴巴大张着,嘶嘶叫了两声,接着脑袋一垂,就咽气了。 “呜——!”悬崖顶上,传来墨水的一声长鸣,在山谷间久久回荡。 呜声回荡间,一人一犬,不紧不慢走出了茶花谷。 * 南蜀城门。 “下巴有痣的雍容妇人,我倒是没什么印象。”城门役挠着下巴,作思考状,道,“不过,身高两丈的中年男子,指的可是威武镖局镖头、江湖人称开山巨人的阮小利阮镖头?” 唐六如大喜,道:“正是此人。他今日可有出城?” “出了。午前出的城。”城门吏道,“午正时分,恰是交班的时候。” 景曦问:“出城后,他往哪个方向走的?” “那个。”城门吏抬手一指,赫然正是茶花谷的方向。 景曦脸色大变,哑声道:“你确定?” “确定无疑。” 唐六如见景曦脸色有异,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那是茶花谷的方向。”景曦愣神道,“根本就没有所谓的下巴有痣的雍容妇人。” “马有龙为什么要骗我们?” “不是马有龙骗我们,而是那妇人骗了马有龙和阮小利。”景曦道,“那妇人根本就是言笑假扮的。” “言笑?又是言笑?你会不会想太多了?”唐六如道,“她哪里来的通天本领,偏偏每次都先我们一步锁定屠杀者?” “言笑折磨过毛不拔,肯定是拷问出了阮小利的身份,继而设局骗走阮小利。”景曦边说边扬起马鞭,重重抽在马屁股上,□□牡马一声唿哨,四蹄翻飞,犹如离弦之箭,奔驰而去,眨眼间,就将唐六如远远抛在身后。 唐六如追了三里路,非但没有缩小与景曦之间的距离,反而在景曦策马拐进山林后,失去了景曦的踪影。心下一急,她扬鞭猛抽马腹,全然没有留意到□□牡马已累得哼哧急喘,蹄声凌乱。倏地,牡马的左前蹄踏在一颗尖石上,跟腱随之一崴,连人带马斜摔而出。 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唐六如丝毫没有防备,摔跌在地,擦着地面扫过丈许,后脑撞在一棵小树根上,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景曦策马飞驰在前,一心只想赶到茶花谷,将言笑逮个人赃并获,没有留意到身后的变故。直到她在茶花谷牌楼前勒马停下,转身却不见唐六如身影,心下一紧,正待掉转马头,原路折返寻找唐六如踪影,谷内却响起一声野兽的呜咽,震得群鸟惊飞,黑压压遮了一大片。 景曦紧皱双眉,她在茶花谷活了二十几载,对茶花谷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记忆中,除了砚台与墨水两只家犬,茶花谷内从未有过野兽出没,今闻野兽呜咽属实蹊跷,她此前虽担心唐六如迟迟没有跟来,此时却为谷内异状转移了注意。 景曦下了马,只身走入茶花谷。野兽呜咽回荡山谷,根本辨不清声音来源。她拔出长剑,护在身前,戒备着往前走。 野兽的呜咽此起彼伏,时而尖利、时而磅礴,仔细分辨,言笑发现其中不止一种野兽。“茶花谷内有个兽群。”这个想法令她不寒而栗。她忍不住放慢脚步,满心以为是言笑为了复仇,引来的兽群。一想到兽群侵入之后,将茶花谷内的花草树木捣毁殆尽的场景,她对言笑涌起一股无名之火。 恼怒间,景曦微一分神,迎面一股污浊的气息直扑而来,呛得她浑身一激灵,出于动物避险的本能,急急往后撤身。 “砰”的一声,脚下土地震动,夹着一声嘶吼,一个棕黄色的庞大身影迎面撞来。那是一头雄狮,鬃发华丽、牙尖爪利,其正值壮年,行动灵活轻捷,一扑扑空,在地面撞了个洞,原地跳起,又是势大力沉的一扑。 景曦一时急了,运集全身功力,一剑直刺而出,慌乱中如有神助,一剑竟刺中了雄狮的左眼。雄狮吃痛,震天般吼叫起来。 景曦双手握剑,全力一拔,“哧”一声,鲜血混杂着黏液自雄狮左眼喷出,染红了她的衣裳。 失去左眼的雄狮左扑右撞,对景曦已经没有威胁,可是,血腥味会引来更多的野兽。 兽群。 两只老虎、六只灰狼、数不清的鬣狗,四面八方围拢而来...... 景曦陷入了野兽的包围圈。
第十一章 此时,天色已暗了下来。 景曦手里握着剑,剑尖滴滴答答地淌着血,野兽的血,比人血腥臭。以她为圆心,用兽血画了个半径一米的圈子。 圈子外,一头瞎眼雄狮奄奄一息,两只瘸腿老虎匍匐爬行、伺机而动,死了三只灰狼,到处都是鬣狗的断腿残肢。 圈子里,景曦已筋疲力竭,她大口吸气、大口呼气,节奏急促而紊乱,她的心脏剧烈跳动,似乎要冲破胸腔,喷薄而出。 这群野兽是经过驯化的杀人武器,有个驯兽师躲在它们背后,通过景曦尚未知晓的方式操控兽群,压抑它们嗜血的食肉本性,将景曦锁定为杀戮目标。 剑尖已然垂下,景曦不确定自己还有没有力气提剑,应对兽群的下一次进攻。 瘸腿老虎俯下虎躯,喘着粗气,“呼!呼!呼!”三声,是老虎发动袭击的先兆。 老虎飞身扑出,景曦往后退开,躲过了身前的虎爪,不料,右侧三只灰狼同时蹿出,左侧五只鬣狗也一拥而上,景曦陷入重围,翻身斜飞而出,一时躲开了灰狼和鬣狗的啃咬,却没有留意到另一头老虎早已蓄势待发,前足一蹬、一跃而起,张开血盆虎口,朝景曦腹部咬去。 景曦悬在半空,虎口近在眼前,四下没有着力点,她是躲也躲不掉、避也避不开,眼看着就要命丧虎口,却听“哗”一声,眼前金光一闪,景曦重重摔倒在地,强撑着最后一丝意识,她看到险些咬死自己的那只老虎也倒伏在地。 景曦只觉得浑身疼痛,仿佛有一千柄刀在挖自己身上的肉,空气里漂浮着令人垂涎的烤肉味。 她醒了,却仍旧闭着眼。有个人在不远处烤鸡,在没有弄清楚对方是敌是友之前,她不想引起对方的注意。 “我知道你已醒了。”正在烤鸡的人慢悠悠说道,声音是如此自信、如此冷淡。 景曦心里一跳,发现这声音并不陌生。他撑开眼皮,果然瞧见言笑坐在火堆前,火上烤着一只鸡和一只尖喙的鸟,橘红的火光映出她轮廓分明的五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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