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曦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她举目望着街道,但见有道身影背转而去,似乎对发生在顺意楼前的热闹毫不在意。理智提醒她应该追上去,情感却教她驻足不动,最后情感战胜了理智。 唐六如终于停止呕吐,急促地喘息着。 景曦背转过身,对唐六如道:“天就快要亮了,街上的人也越来越多了。尸体如此惨状,要是教百姓瞧见,免不得会引起一场恐慌,还是尽快运回衙门为妥。” “没错。”唐六如点了两个停止呕吐的衙役,“你们俩帮仵作处理一下尸体。”她上前两步跟上景曦,眼睛尽量不去看自己吐在地上的东西,似乎这样就能当做无事发生,对景曦道,“你对此案有何想法?” 景曦看着唐六如,目光空洞,似乎不理解唐六如的意思。 “此案查还是不查?”唐六如凑到景曦耳边,“如何查?查到何种程度?若白心中可有数?”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景曦道,“我们身为执法者,应当守卫法律的尊严,岂能为一己私心而徇私舞弊?” 唐六如深吸一口气,拍掌道:“查!必须彻查到底!”她转过身来,注意到仵作已经给人体花盆和装着碎石块的烂竹篓盖上了白布,窃自松一口气,对仵作道,“从速验尸,务必查明死者死因。”又对衙役们吩咐道,“沿街询问所有经营者或目击者,查清凶手抛尸行径。”最后对景曦道,“若白,我想我们有必要亲自去毛家一趟。”
第九章 景曦随唐六如上了马车。 唐六如一入车厢,就率先放下车帘,再三确认所有车帘都已扣紧,不会被风掀起之后,她便挨着景曦坐将下来。 景曦任由唐六如折腾,既不干涉,也不闪躲,一脸淡然地闭着眼睛。 唐六如以极轻极低的声音在景曦耳畔问道:“你当真要彻查此案?” 景曦睁开眼睛,扭过头来看着唐六如,脸色露出茫然不解之色,仿佛坠入百里雾中。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唐六如委屈道,“好像你听不懂我是什么意思一样。” “我懂你的意思。”景曦语气冷淡,脸上不动声色,就好像在谈论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显而易见,言笑就是杀死毛不拔,并在将他肢解后制作成人体花盆,种上紫玉茶花的凶手。” “你不觉得——”唐六如轻咳两声,接着道,“言笑的所作所为其实情有可原吗?” “言笑不仅杀人分尸,还将尸体摆弄成人体花盆,展示于闹市之上,公然挑衅国法道义,此等残忍暴戾、无法无天之所为,若轻易饶恕,敢问置天理伦常于何处?”景曦慨然道,“毛不拔虽是恶人,但言笑滥用私刑、以暴制暴,同样罪不可恕。” “你怎么就一根筋呢?”唐六如道,“言笑杀死毛不拔,说到底也是在替你报仇啊!你仔细想想,就算我们顺利抓住毛不拔,就凭我们现在掌握的证据,我们真的有办法将毛不拔正法吗?”情急之下,她握紧右拳猛砸左掌,咬牙切齿道,“我几乎确定,到头来,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毛不拔逍遥法外。” 景曦只是皱着眉,没有说话。 “有些正义必须通过特殊手段才能得以伸张。”唐六如道,“你别忘了,就算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位,手底下也养了不少见不得光的内卫杀手。那些杀手不仅武艺高强,杀人手段更是残忍百倍千倍万倍有余,那些受害者又该找谁伸冤去?要我说——” 景曦抬手打断唐六如,肃声道:“六如姐,我力量有限,虽管不了天底下所有的冤案错案悬案,但我也做不到对发生在眼皮子底下的案子视若无睹。毛不拔一干人等杀我母亲、屠我村庄,我比任何人都恨他,我也想杀了他,一了百了。可如果只是简单地杀死他,求一时痛快,而不去查清隐藏在屠村案背后的真相,抓住幕后真凶,茶花谷的冤魂又岂能瞑目?言笑杀人杀得痛快,可毛不拔一死,案子的线索不就断了吗?要想查清案件真相,不就是难上加难了吗?毛不拔虽是屠杀茶花谷的凶手,可凶手远不止毛不拔一人。她能杀得了毛不拔,难不成她——”景曦一顿,表情霎时僵住,旋即拉开车帘,对车夫喝道,“快!改道茶花谷!” 唐六如一头雾水,慌忙问道:“不是去毛不拔家吗?” “杀死毛不拔,陈尸闹事,只是言笑复仇计划的第一步。”景曦道,“她的最终目的是杀死所有制造茶花谷屠杀案的凶手。因此,若是想要阻止言笑继续杀戮,就必须赶在她之前查到其他屠杀者的身份,将他们与言笑一并抓捕归案。而茶花谷是所有事件的起点,上一次查探茶花谷,因言笑随行左右,我不可避免地被她分散了一些注意力。此番再探茶花谷,没有言笑在旁干扰,定能发现更多用于追查屠杀者的线索。” 景曦在唐六如的陪同下回到茶花谷,可是线索并不像她以为的,在没有言笑的干扰下,轻易就找出来了。再者,茶花谷屠杀案案发后,县衙投入大量人力物力,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查了一遍又一遍,凡是能找到的线索都被记录在册,凡是能带走的线索也都被带走了,遗留下来的不是看似没价值线索,就是实在没能被发现的细节。 此时,景曦与唐六如来到了紫茶花小院门口。唐六如念及紫茶花小院是景融生前居所,并且是景融的死亡现场,为免景曦触景生情,于是建议先往绿茶花屯一趟。 景曦也是没有做好重返母亲景融遇害现场的准备,索性顺水推舟,领了唐六如的好意。 绿茶花屯的五户人家坐拥茶花谷里最宽敞的一块平地,每家每户都有独立的院子,户主们按照个人喜好精心布置了自家院子,户与户之间特点鲜明。 唐六如状似随意地推开了第一户人家的竹篾栅栏门。 景曦跟在后头,进了院子,用探寻的目光开始四下打量。 院子里,一株孤零零的冬枣正迎风颤抖。冬枣树下有座粗陶水缸,水缸里养着几条大头鱼。这些鱼非但不怕人,听见动静还甩着尾巴游过来,嘴巴一张一合,大抵是饿坏了,在讨食。 一阵风吹来,卷起一片冬枣叶子,打着旋,掉进了水缸里头。饿坏了的大头鱼呼啦啦一拥而上,冬枣叶子四分五裂,统统进了鱼腹。 鱼儿们抢食,尾巴甩得起劲,不停搅动缸里的水。水波上下翻涌,卷起沉在水底的秽物,缸里的水变得污浊不堪,散发着一股腐烂的腥味。 景曦不忍心看着鱼儿们饿死,于是朝一片茂盛的狼尾草草丛走去,回来时,手里捧着一大捆齐根割断的狼尾草。她走到水缸前,正要将狼尾草扔进水缸喂鱼,却见浑浊的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翻滚搅动着银白色的光。 景曦道“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唐六如道:“倒出来看看。” 唐六如抓起冬枣树下的木桶,到井边打来一桶水。景曦拿着捞鱼网兜,一条鱼、一条鱼兜起来,转移到木桶里。 鱼都抓完了,景曦退后半步,接着一脚踹倒水缸,哗啦一声,缸里的水一泻而出。缸底的杂物随水一并涌出,在地上铺开一滩腥臭的污泥,里头不仅有枯枝烂叶,还有一具新腐的鱼尸,惨白的鱼骨上粘附着被同类撕咬的碎肉。 景曦掩住口鼻,从污泥中捡起一块银牙牌,用清水冲干净污泥之后,看清牙牌上写着“威武镖局 镖头阮小利”。 此时,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 * 言笑走出衙门,她的脸经过易容改扮,与本来相貌截然不同,下巴上还多了颗黑痣。 一想自己刚才将景曦挤出公堂,景曦回过头时,一脸愤懑的表情,就觉得无比畅快,脚下更是轻快。 她拐进万江客栈,出来时已换了身绯红锦衣,打扮得珠光宝气,俨然一副家财万贯的派头。 无论是翁麻子扰人清梦的击鼓报案,还是触目惊心的人体花棚,都取得了意料之外的轰动效果,真真闹得是全城皆知。如此一来,无疑会引起屠村杀手们的注意,而言笑的目的正在于此,最好的结果就是能引得杀手们主动出击,言笑便只需等着杀手们杀过来,坐收人头即可。 当然,相较于等待,言笑更擅长主动出击。既然毛不拔供出了阮小利,那么尽早送阮小利上路便成了当务之急。 威武镖局。 聚义堂内坐着三个人。 其中一人正是言笑,她苦着脸,严峻的目光来回打量另外两人。只是,她看对面一人的目光中,带着阴森的杀意。 坐在言笑对面的人正是阮小利,一张方脸棱角分明,身高九尺、肌肉结实。他对言笑的杀意一无所知,褐色脸膛上一双小眼睛紧紧盯着上座沉默的总镖头,眼里闪烁着灼热而贪婪的光芒。 总镖头抬起头,黝黑的马脸枯瘦干瘪,双颊下凹,活像阴司里的鬼差。此人正是江湖人称“活阎罗”的马有龙。 “有人追杀你,”马有龙道,“你为什么不报官呢?” “我在临县报过官,可对方和官府有勾连,官爷们硬生生否定我提供的证据,非但不处理对方,还诬蔑我报假案,最后以藐视公堂的罪名打了我十个板子。”言笑苦着脸道,“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花钱找人保护自己了。” 马有龙道:“为什么一定要是阮镖头呢?威武镖局有镖头十六人,副镖头五十三人,镖师三百零九人,个个身手不凡,你能不能考虑一下别人?实在是因为阮镖头另有重任,最近几日都无暇他顾。” “追杀我的人是个胡人,又高又壮,长得像座山一样,所以,我就想找个体形跟他差不多上下的人,起码看着都比较有安全感。”说着,言笑假装漫不经心地瞥了马有龙一眼,后者枯瘦精干,隆起的太阳穴表明他内力深厚、武功不凡,但和又高又壮确实没有丝毫关系。 马有龙注意到阮小利嘴角翘起些微得意,轻轻皱了下眉头,闷声接下了阮小利保护言笑的买卖。 言笑以“叶逍”的名义签了契约,留下五十两银子,就带走了阮小利。 * 景曦与唐六如赶在天黑之前来到威武镖局,却被告知阮小利接了桩“人镖”,跟着一位下巴有痣的雍容妇人离开了南蜀。
第十章 出了城,又走了五里路,言笑停了下来。 “累了,累了。”言笑摆摆手,“我们歇息一下,吃点东西。”说着,她从包裹里取出一壶酒和两块烧饼,并将一壶酒和一块烧饼递给阮小利。 阮小利接过酒和烧饼,想都没想,拔掉酒塞,仰头喝了一大口。而言笑只是捏下烧饼的一个小角,递到嘴边,却又拿了出来。 片刻之后,只见阮小利倒头一栽,已经失去了意识。等他清醒过来,睁开眼看见的却是嶙峋的峭壁和无底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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