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沁?沁沁! “你、你——你为何忽然这样唤我——” 向来牙尖嘴利的张小姐忽然奇怪的结巴起来。 不知道私藏了多少春宫图的张小姐面色罕见的露出一丝红晕。 天不怕地不怕的张小姐夺门而出,竟然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王阿花努了努嘴,笑道:“买个猪肉而已,你们……” 王阿花斟酌了一下,她近日里在她家殿下的书房里乱窜,看些闲书,竟也学到了些新鲜的词,长了些文墨,至于她最近学到了的新词,叫做“蜜里调油”。 只不过她晓得这词的意思,许言锻却不一定晓得。 想了想,她还是选用了一些直言不讳的法子,道:“你们为何不干脆住到一处去得了。” 许言锻背着身,抿了一口酒。“她不缺钱花,但我总不能一身白衣的就这么住到人家家里去。” 王阿花思索了一下,怪不得今日面前的人行为举止十分奇怪,怪不得得提前把张沁沁支走,看这话头,这是……跟自己商量求亲的事情来了? 寻着话头,王阿花出声道:“其实……其实我觉得张小姐她不大子在意这些。” “你能回来,我真的很欢喜。” 王阿花刚起的话头一滞,如何又聊到了自己? 王阿花蹙眉,心中不对劲的感觉越发的强烈,“你……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要是有什么难处你不好跟殿下和张小姐开口,如今我回来了,你跟我说便是,横竖我还欠着你一条命。” 许言锻转过身来,饮了一大口酒,吞得十分艰难,笑着道:“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 “这酒我看你喝得辛苦,许是酿坏了,味道发苦发涩了起来,我改日看你的时候再给你带瓶好的罢。”王阿花伸手去夺,却被面前人闪身躲过,酒壶碎在了地上,酒水撒了一地。 “到底发生什么了?你今日怎的——”王阿花急急刹住了声音,面前的人口中吐出的赤红刺得她的眼睛生疼。 在许言锻坠地之前,王阿花接住了她。 她是个杀手,她不怕血,但怀中好友的鲜血像是烫手一般刺得王阿花生疼,怀中的人生命力正在一点一滴的消逝,王阿花手忙脚乱地胡乱按着几处止血的穴位。 许言锻用力按住她想要输送内力的手,摇了摇头,“不用了。” “怎的不用,为什么不用?是谁?到底是谁?”王阿花伸手试图抹去许言锻嘴角溢出的血迹,但大口大口的赤红流下来,染红了衣袍胸口。 “你不能死,你要是死了,那、那、那张小姐怎么办。” 听到张沁沁的名字,怀中的人身体一僵,闭上眼睛道:“我在城东猪肉铺子后面的第三株槐树下,埋了……埋了我这些年来存下的银子。” 那日少女木木地挠着头,同裴安懿说,既然她现在既帮朝廷做事,又帮着长公主做事,能不能朝廷那边领一份月饷,长公主府这边也领一份月银。 王阿花那时只当是这家伙手头紧,缺前了,没想到竟是…… 王阿花全明白来。 木讷的攒钱少女同现在浑身赤红的人影重叠在了一起。 “你帮我带给张小姐。一共、一共两百两银子。”怀中人的声音慢慢沉了下去。 不贪恋这些身外之物的拿刀少女偶尔也会坐在树下,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借着月光一遍又一遍的数着自己攒的银子。 这个月又攒了些银子。她没什么太多想买的东西,吃穿也都从简,银子攒的特别快。 自己的心上人不缺钱,但自己也不能空手住进去。虽然她不讲究什么嫁娶,但真到了成家那日,自己总得拿出一两件物什来。 送什么好呢……月光下的少女数了一遍又一遍的银子,觉得心中的那个人脖子上似乎少了一根银项圈。她粗略的想了想,那项圈得在上面多加些珠环,那个人好动,走起路来项圈要会叮叮当当作响那种才好。 许言锻曾无数次想过那根项圈会是什么样子。 许言锻觉得眼前的景色慢慢变得黑漆漆起来,五脏六腑都疼得厉害。耳边只听得好友急切大叫道:“你不能死,你别——” 半晌,许言锻轻轻说道:“好不甘心啊——” 怎么会甘心啊,只差十两便能找工匠打出那顶项圈了。 王阿花身体一愣。 在这世上,面前人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是——好不甘心。 不甘心什么呢?不管再怎么追问,怀中的人已无法回答。 第69章 恶人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死亡。 仵作验出来是毒,鹤顶红,这毒就藏在许言锻的里面牙侧,咬破包着毒的小布包便是了。 总是穿得花枝招展的张沁沁罕见的一身素白,头上戴着一朵素白的小花,看着怀中那两百两银子,嘴唇翕动,最后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字来,“她、她还有没有说些什么?” 王阿花想了想,道:“有。” “她说她不甘心。” 张沁沁身体踉跄了一下,扶住旁边的墙,垂着头望着怀里的银块,王阿花看不清她是个什么表情。 “呆子啊。” 极轻极轻的三个字,飘散在风中,像是叹息又像是自语。 许言锻无父无母,兰姨从采莲阁那边连夜赶了过来。 许言锻葬在了采莲阁不远处的山头上,那里山清水秀,是个睡大觉的好地方。 人是如何死的,为何死的? 这件事情不难查到,或者说始作俑者觉得这件事情没有什么好隐藏踪迹的必要。 大理寺不是裴安懿控制的地方,虽有暗卫守着,但什么人见许言锻,裴安懿是干涉不了的 要说可疑,那便是一月之前李太后亲自到牢房来了一趟,且不说太后常年守在宫里面敲钟礼佛不常走动,就算李太后是个乐呵活泼腿脚好天天逛园子的小老太,王阿花也不觉她会逛到牢房里来。 没人知道李太后那日同许言锻说了什么。 丧事办得简单,现在天气逐渐热了起来,尸体停放不了多久,采莲阁那边的人做主,停灵七日后,尸体直接运了回去。 张沁沁头上的白花还没有摘下,也没有出殡送行,当晚一袭白衣,入了长公主府。 到这一步,有谁还记得私盐的事情? 世家将种种事端扣在了许言锻的身上,扣得十分紧实,皇帝那边没有什么声量, 裴安懿在拿到册子的时候,差不离也能猜到,私盐一案,竟有信王的手笔。皇帝虽然厌恶世家,想借着这件事情削下世家的一块肉,但哪里舍得动自己目前唯一的儿子,于是不痛不痒的说几句,这件事情也就过去了。 那日李太后来劝说自己“弃车保帅”,走的应当是先礼后兵的法子。她不应,世家极有可能是帮她去“弃车”了。 只是不知道那日两人说了什么,许言锻竟会自绝。 寅时的露水顺着飞檐滴落,廊下铜铃在晨风里撞出细碎清响。王阿花盯着食盒屉格里三枚青玉匙箸出神,昨夜里特意温着的酒酿圆子早已凝成冷膏,两人竟然在书房说了一夜的话。 书房窗纸上跃动的烛影忽地剧烈摇晃,张沁沁的影子如折断的竹枝般倾倒,翡翠护甲在案几上拖出刺耳的刮擦声。 “都这个时候了,殿下还不肯下决断吗?”带着哭腔地诘问穿透窗纸,惊飞了檐角栖着的寒鸦。 张沁沁撞开雕花门的力道大得骇人。王阿花瞧见她襟口暗绣的缠枝莲纹沾着点点烛泪,仿佛雪地里开败的花。那支惯常斜插在鬓边的累丝钗竟歪斜着没入发髻。迎面迎上了在书房外面的王阿花,张沁沁一愣,道了一句“告辞。”沙哑的尾音散在穿堂风里。 书房内弥漫着浓重的安息香气。裴安懿半张脸浸在阴影里,指尖正摩挲着本泛黄兵书,书页间夹着的干枯木兰突然簌簌而落。 王阿花左手手腕上的伤口弯弯曲曲蜿蜒而上,想一条粗壮的树根,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长好,裴安懿的目光落在上面,好一会儿,她淡声道:“孤要出去一趟。” 一夜未睡,裴安懿的脸色也不是很好,外面对许言锻的死已经有动静了。活着的时候几个世家没人将这位大晟第一位女子武状元放在眼里,人死了倒有许多家出来奔丧,起诗立传。 五更鼓恰在此时响起,惊起满庭白幡。裴安懿踏着丧仪乐声走向角门,腰间玉佩与相撞的叮咚声渐渐湮没在晨雾里。王阿花站在廊下,忽觉东风裹挟着的扑在面上的纸钱灰,像极了她们去年一道去桃林赏雪喝酒时落在许言锻肩上的细雪。 皇后“养病”的行宫就在长安郊外。行宫外层层叠叠的守卫,哪怕裴安懿是长公主,令牌也是不好使的。 裴安懿回头,看了一眼王阿花,又看了身后一派女使,道:“烦请跟皇后通传一声,就说孤一个人进去。” 行宫大门缓缓打开。 鎏金缠枝香炉腾起袅袅青烟,裴安懿踏入殿门的刹那,檐角铜铃恰被东风惊动。李皇后拿针线的手晃了晃,银针在锦鲤眼睛处偏了半寸。 算下来也有七八个月了,李皇后大着肚子,躺在贵妃椅上慢悠悠地绣着百子图,见裴安懿来了,很是开心,挺着肚子起身招呼着。 “小心门槛,”李皇后扶着肚子像一个普通的闺中少妇一样,“安懿来啦,本宫好几月没见什么人了,都快把我闷死了,还好你来了,给我解闷儿。” 裴安懿缓缓扯出一个笑来,“我来也没有带些东西,姊姊不要嫌弃才是。” “哪里的话,安懿摸摸看,这小皮猴又踹我了。”温软掌心裹着裴安懿的手贴上绫罗,恰逢惊雷碾过琉璃瓦,一场大雨将下未下。掌下跃动的哪里是胎儿,分明是日后搅得长安不得安宁的余波。 这个孩子,世家信王皆有想法,不管消息瞒得多仔细,注定不会生得顺利 李皇后抚着滚圆的腹部轻笑:“不知道是个女孩儿还是男孩儿。” 裴安懿探出手去,轻轻抚上了滚圆的肚子,淡声道:“新帝应该更想要个皇子。” “我却想要个公主。”李皇后突然倾身贴近,发间九鸾衔珠步摇的流苏缠上裴安懿玉冠,低声道:“你见过的,冷宫井里泡胀的皇子尸首,比御花园池中的锦鲤还要多些。” 香炉里爆出个火星子,惊醒了檐下栖着的白颈鸦。裴安懿垂眸望着滚落脚边的绣花撑子,百子图中那个骑竹马的女童,金线不知何时断在笑涡处。 十二幅湘妃竹帘哗啦啦响成一片,李皇后拿起一旁的鎏金托盘,轻声道:“这是陛下差人送来的长命锁,说是特请青城山道长开过光的。” “我倒不希望是个男孩儿,是个女孩儿便好。” “希望她能一生顺遂平安,希望她能随心而活,不像我……”
耽美小说 www[.]fushutxt[.]cc 福书 网
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64 首页 上一页 6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