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第一次看自己这师妹如此文静柔弱,被扎成了刺猬,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林琅拱手行礼:“师尊、师娘,师兄,胡凭师伯,阿棠怎么样了?” 他轻轻碰碰少女发冷的手背,试图去推推戚棠,被守着不讲话的酒酒挡住了:“小姐如今都这样了,长明君!” 林琅道:“我不动手,我就看看。” “眼下老朽也不知道情况如何,方才施了几针,还得再看看,”胡凭叹气,“这丫头啊!” 屋内熏了药炉,气味很浓。 浓白的长烟从鎏金的香炉缕缕升起。 戚棠体质特殊,日日将养,养了好几年才能蹦能跳,能打架能爬树,如今一日发病,再加上些乱七八糟的症状,谁都束手无策。 又不能兵行险招。那时赌得起,如今不能赌。 胡凭在医术上造诣已算登峰造极,世间之人,他说不能救,就算请大罗神仙来,也只是送走的时候有点排面而已。 半晌,胡凭道:“此番,她若能好,叫她下山历练吧。” 唐书又是一惊,站起身:“这怎么能行?她会点什么?她下山去只会叫人欺负!” 她的女儿这样美貌、这样善良柔弱,术法、符咒全都一知半解,就连根印伽鞭都会失控。单就此次坠涯,那人毫发无损的还能跪在院外,自己的女儿却已经昏在床上、不省人事了,这叫她怎么放的下心! 胡凭讲讲就气:“你也知道她什么都不会,早叫你们严苛些,何至于宠成这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样子!” 唐书失落的垂眼。 酒酒看着躺着也被叨叨一顿的自家小姐,默默看了眼同样眼眸同情看向戚棠的林琅。 胡凭叹气,知道事已至此:“我们愈藏她,愈是引人注意。好歹有小阁主金枝玉叶身份做挡,大家只以为你二位不舍独女受苦,等她年岁再长些,便彻底不能拘了。” “她是小阁主,冠了这名号,哪里能在你们的庇佑下过一辈子!” 房间里的对白清晰入耳。 虞洲手腕垂下,藏于袖间的花便骨碌碌滚落,她轻轻捻花,记起那姑娘跳着跑着要给她簪花时眼神里的光。 小阁主尽力说服:“好看!” 虞洲满眼介意:“不要。”鬓际簪花,怎么想怎么傻。 戚棠瘪嘴收回了手,不甘心道:“多好看呀!”然而也没给自己带上。 长在仙境的花都格外坚韧,一路摩擦,花瓣一叶未落。 虞洲低眼看花,耳边传音已至。 “瞧不出来,你竟也是会拈花之人?” 虞洲知道被窥探了,淡漠道:“将眼睛撤走。” 那人来劲了:“我不,你奈我何?” 虞洲道:“下次见面,剜了你的眼珠。” 说残忍血腥的话,面上却平静,口唇吐出的话字字诛心,不露面的人不敢不信。 虞洲剜过。 她一直知道,虞洲是位狠角色,默默收回了目光,嘴上却并不怯示弱:“可真是狠呐,怎么不见你对那阁主阁主夫人发狠呢?倒是来为难我这个无辜之人。” 虞洲神色郁郁起来,记着屋里昏沉的小阁主,轻讽:“无辜?” 这话的含义不简单,传音过来的人不需细品,有些不敢置信,“不是吧,心疼了?” 传音颠颠的笑了起来:“才见这阿棠多久,我怎么不知,我们狠厉无情、酷毒无匹的虞姑娘竟是如此容易心软之人?” “此刻跪在院外在想什么?羡慕她有这样疼爱她的长辈吗?羡慕她被人如珠如宝捧在掌心吗?” “记得你的命吗?” 谈不上心软。 虞洲语气平静无波:“再轻举妄动,我就杀了你。” 虞洲说话不留情面,这话直接,轻飘飘一句威胁,换做是任何人,她都不会放在心上。 偏偏是虞洲。 “好吧,我不动,但你要知道,留不得她。”她声音含笑,“虞洲,你猜,你一时不忍,她们、那戚烈、唐书、乃至正道无私的衡中君,又会不会对你心软呢?白做好人,可不是你的道理。” 虞洲缓缓抬眼:“你话太多了。” “好意提醒罢了,你我相识多年,我总是不忍心见你真的死的。” 婉转又阴阳怪气的语调,须臾数年,这人一点没变。 虞洲一句话,对方就要嘚嘚一长串,聒噪厌烦。 她心下不虞,掌心翻转,朝传音处飞了枚白针。 白针入阵即消失,转头出现在了那人眼前——对着瞳孔,直直飞过来的细白银针。 瞳孔倒影针尖。 她瞳孔一竖,哑然无声,偏头躲了过去,那白针如雾似的散在她耳边,听见那人冷冷道:“从今以后,没我允许,不许再用传音寻我。” 出手真是狠。 不知是自嘲还是讽刺,她轻轻笑了两声,也不生气,只道:“好呀,你这么说,我便这么做呗。” 然而传音消失,耳边只余风声 虞洲觉得清净。 都是吵吵闹闹、话很多的人,差别却极大。 虞洲抬眸,望向院落里开着的门扉,垂眸揉碎了那朵花。 她想,要如何唤醒小阁主呢?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林琅和小阁主可以说是‘深仇大恨’! 因为小时候的戚棠总被自家母亲洗脑,什么“我们阿棠最棒了”“我们阿棠最厉害了”久而久之,难免对自己认知产生偏差,在扶春一副我最厉害的欠揍模样。 年少轻狂的林琅看着很不爽,向其发出了挑战邀请。 更年少轻狂的戚棠应了林琅约战,说好了输的人不可以告长辈,结果戚棠因为被揍得太惨了跑去呜呜呜呜跟唐书告状:“小师兄揍我!” 明明赢了,却跪了一天的林琅:…… 啊谢谢小天使的投雷: 荼佟1个; 真实猛狮,不虚一切2个。 谢谢大家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7
第17章 林琅真不适应戚棠安安静静的模样,一直盯着她,总觉得这姑娘下一秒就要跳起来偷袭他,又低头偷偷摸摸戳戳她手背,可戚棠真一动不动,眼睫垂下,一丝轻颤也无。 胡凭心道他还需再去翻阅古籍,戚棠只是昏迷,与旧疾又不同。病症稍有偏颇、失之毫厘,药方差之千里。 不敢胡乱塞药。 他叹了口气,看着须臾之间沧桑了不少的唐书,将药囊递给酒酒,叮嘱道:“炉内药香不能断,在她清醒之前。” 然后转身踏出房门,才留意到地上跪着的人。 来时就跪着。 灰云履停在眼前。 虞洲抬眸,对上了胡凭的眼睛,那双苍老而清明、慈悲却坏脾气的眼。 虞洲拱手行礼,没有言语。 胡凭目光落在这姑娘脸上,“起吧。” 虞洲不动。 胡凭看着这倔姑娘:“叫他们让你起,指不定还得再跪多少个时辰!” 他冲屋里的人吆道:“这虞姑娘我先带走了。”他瞧着这新入门的弟子也满身伤,拉下去治一治。 戚烈隔着门道:“好。” 从头到尾都没有同意的虞洲被迫起身:“……” 她看了眼缩在角落,好奇又不敢动的灰奴,灰奴黑黝黝的眼珠子朝她看。 她记得那小阁主多喜欢这黑熊,能直接栽进黑熊怀里抱它,也能笑着团它脑袋。 虞洲在胡凭背后,极其隐晦的抬手挥了两下,叫它走。 灰奴脚步动了动,终也没迈开步子,它想再等等。目光里是渐远的女子背影,最终蹭了几步,还是绕到了一贯给戚棠递东西的窗口,窗户关着,它就竖耳贴上,隔着窗棂偷听点消息。 *** 屋内,晏池眼眸落在药囊之上,药囊绣着一株奇怪样式的花。 “师尊,阿棠……” 林琅有心问,又不知道如何问。他此番下山历练时间过长,听闻许多闲言碎语。 戚烈看着林琅,没直接回答,反而道:“不归,道途辛劳,先回房休息吧。” 林琅看了眼自家师妹,才拱手道:“是,师尊。” 他提步迈出门槛,看到了院落外已然空了的地方,目光在虞洲跪过的地方停驻,而后大步离开。 戚烈叫晏池随他去书房。 晏池眉目沉着,拱手道:“是,师尊。” 戚烈纠结的看向唐书。 唐书道:“我就就在此陪着阿棠。”换了谁来照料她都不放心。 戚烈心底知道自家夫人会这么做,闻言只是叹息,叫酒酒照顾好夫人和小姐,然后眼神落在自家夫人单薄的躯体上,眼底厚重的担忧被尽数掩去。 随着几人离开,屋里霎时清净下来。 唐书看着戚棠,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盯着戚棠脆弱苍白的眉眼,忍不住自我怀疑,喃喃道:“这么多年,都错了?” 胡凭的话在她脑子里兜来转去。 问的语焉不详,酒酒却明了,“夫人,怎么会是错的,小姐心性单纯善良,无忧无虑,日日都欢喜。旁人修仙求长生,为的不就是那一点点欢喜吗?” “他们穷尽一生,即使造化登极,也不见得有小姐这样轻松自在,怎么会错?”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她也想过揪着戚棠好好修习、提高修为,最好能学的都学、都精进,巴不得她从此无敌,可以做个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小阁主。 可是她的女儿并不多有心思修习,平时笑得那样讨喜的一张脸一上课就十分萎靡,蹙着眉、垂着眼、耷拉着脸。 “可是……” 酒酒迟迟等不到后半句,好奇抬眼去看。 唐书也学着林琅去碰了碰女儿发冰的手背,垂眼含悲凉的笑,慢慢补充完:“酒酒,你需得知道,活着才是一切。” 沉寂半晌,窗外的黑熊听见了这么一句。 胡凭说得其实对。只是唐书怎么也狠不下心,她偶尔错觉……即使是死了,也能护戚棠一辈子。 酒酒怔然抬眸,看向背对着她的阁主夫人。唐书一字一顿重复,又像是对自己的劝告:“唯有活下去。” 倘若连命都没了,那么欢喜与否根本不重要。而她倾尽全力,留下来的一抹念想,也会随戚棠而消殒。 ——她的女儿得长久的活下去。 酒酒沉默。 浓重的药味渗透进戚棠肌肤,和梦里。 她在一片漆黑里捂住了鼻子,觉得难以置信——这哪里来的药味! 只是床上的戚棠仍旧不动,眉间深了一道褶皱。 *** 沿着小路。 胡凭穿很旧的道袍,他是个时常会上山摘草药的老人家,胡须花白,走得却稳当。 修为不比戚烈高,却极精医道。 行经新开的药草旁总要顺手摘下几株来,放入自己随身的布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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