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清手指握得咔咔响。 熊吉眼底燃着气愤的火焰。“你们市政…府,究竟是干什么吃的!” 第27章 早饭后,太阳还未到芦苇尖,便迅速消退,阴雨悄然而至,寒意阵阵。 桑绿半合着眼,没睡醒似的,缩在小马扎上,手里捧着搪瓷缸子,时不时抿一口。“呼——姜老师,你煮得柠檬茶喝起来好舒服,就算加热了,也没有那种酸味。” 舒服的叹息与杯子的热气混合在一起,雾气缭绕,不比供桌上的香来得少。 姜央跪坐在蒲团上,闭目轻唱巫词,没有回应。 桑绿悄悄探进外衣,摸出巫词本,一字一句对照着姜央的唱词,努力鉴别。 姜央的语速奇快,光从单字的数量来看,一分钟就念了将近三百。 桑绿勉强跟上一两句,马上就不懂了。 唉,这样肯定不行的。 桑绿目光游离,视线扫在铜镜上,定住了。 铜镜背后有三圈圈带,圈带刻有铭文,也是巫词,字迹比较清晰,与镜子本身有比较明显的分层,应该是后来加进去的,但从磨损程度看,肯定不是近十几二十年才加上的。 换而言之,这枚铜镜先后经过不同朝代的人,最终才葬入墓地,而且在葬入之前,铜镜就已经落入九黎人之手。 二十年前考古队发现的墓葬,应该不是汉代墓,或许是九黎人的古墓? 桑绿眸子往供桌前掠了一眼,鸣鸣的唱巫声虔诚无比,姜央一遍遍地循环往复,似乎没有错处。 这间隔许多年的巫词,应该也是一脉相承的吧。 “这是补药方剂,今早缺了一味药,会补阳过甚,以黄瓜冲抵,所以口感会清爽。”姜央唱完了才回答桑绿。 “你如果喜欢,平日里也可以喝。” “药哪有天天喝的。” “换个方剂就行,你家老太太给你们喝的凉茶,应该也是天天喝的吧。” 桑绿想了一会。“只要到了姥姥家,就是天天喝,原来那也是药吗?” “这是九黎习俗,寨子里人人都会采药,寻常有个头疼脑热自己就能治,春夏秋冬,方剂走在病痛前,一直沿袭着喝凉茶的习惯。你姥姥是九黎人没错。” 姜央唇边含笑。“要不是这样,我不会让你进山的。” 姥姥真是骗人的祖宗,连货真价实的九黎巫女都觉得她是真的。 桑绿内心想笑,但还是装出一副恍然的模样。“我还以为是你想学法律。” “学法也没错。”姜央站起身,走到藤蔓书柜旁,长指勾下铜镜,递给桑绿。“所以,今天的学习可以开始了吗?” 桑绿怔住。“你……” “你刚刚一直盯着它看,眼睛都要斜了。” 桑绿忽视她的取笑,小心捧起铜镜,斑驳的表面氧化严重,桑绿又心疼又遗憾。“唉—要是能知道它的来历就好了。” 姜央:“墓里偷出来的。” “啊?” 哪怕之前心里几乎落实了巫山人盗墓,桑绿还是被姜央的一击直球打晕。“墓里……你是说从古墓里偷出来的?” “嗯!我们山寨的族墓地,只有寨子里的人才能进去的,警察想抢去,阿札玛不给。”姜央睁着黑亮的眼睛,无形增加了可信度。 什么叫抢去,那是要上交国家的! 似乎是自己值得信赖,又或许是姜央对任何人都如此诚实,但无论是哪个,都让桑绿感到为难。“为什么不给呢?” “我们寨里出来的,为什么要给别人?”姜央理直气壮地反问。 简单的思维,没有经过世俗的浸染,桑绿有些庆幸,庆幸是自己上山,有机会慢慢说服巫山人将文物移送博物馆,兴许盗墓罪的惩罚也会低很多。 桑绿自顾想着,手里的镜子瞬间被抽走。 “我们该开始了。” 桑绿目光跟着铜镜,看着她粗鲁地挂回铜镜,一阵心疼。“咳咳…嗯…上次我们学到了盗墓罪,就从这里开始吧。” 姜央兴趣浓厚。“嗯!” 桑绿昨晚翻法条,翻到半夜,终于像模像样地念出一条来。“犯盗掘古文化遗址、古墓葬的……依法应当判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的有期徒刑。所谓的古文化遗址、古墓葬,包括集体的公墓地。” “也包括某些山寨误以为的族墓地,这些其实都属于国家的文物,不能私自藏匿、贩卖。” 山寨、族墓地、藏匿,暗示得够明显了吧! 姜央捏着破笔记录,露出的笔芯尾端咔咔响个不停,十分乐意地上钩了。“如果有坏人跑到某些山寨,盗取族墓地的古文物,那这个山寨里的人砍…死他,算正当防卫吗?” 桑绿嘴角抽了抽。“人的生命权益最大,在任何情况下故意砍..死..人都是故意杀..人。” “不小心砍。死呢?” “过失杀..人!” “意外砍..死的呢?” “怎么个意外法?” “他自己摔在刀上,脖子被砍断了。” “没有这种意外!!!” 被一而再,再而三的反驳,姜央没有任何不耐,只专心在小本本上写字。 桑绿满意她的情绪稳定,换作她妈,反驳一次就开始发疯了。 姜央的膝盖上顶着小本本,本子老旧,边缘翘起,前几排的黑字尾部都有一个叉,正是刚刚被驳回的问题。 桑绿眉心紧蹙,极佳的视力一览无余,这是什么死亡笔记?! 姜央埋头认真写完,抬头欲张口。 桑绿忙打断她那没有法律底线的常识。“现在该我了。” 姜央很懂规矩。“你来。” 桑绿也拿出一本青绿色笔记本,封面秀美,一支派克钢笔,优雅贵重。 她正准备问,就见姜央脑袋已经凑过来了。 这人是不是不知道‘偷窥’两个字怎么写?! 姜央倒是没看里面的内容,手指扣了扣封面的印花,摸摸纸张的厚度、钢笔头的光亮。“真好看。” 没有羡慕,没有想得到的欲..望,只是单纯的评价。 桑绿总觉得姜央不同,她的情感很干净,不会用道德伪装欲望,毫不介意自己的窘迫,大方敞开。 姜央的水笔没有笔帽,笔杆的后部塑料碎得参差不齐,本子也陈旧破烂。 桑绿心被小小的戳了一下。“我以后送你一套更好看的。” 姜央眉毛上扬。“一套不够,要好多好多套。” 桑绿:……不要脸这方面也很大方,就不该心疼她! 姜央催促她。“快问,问完该我了。” 桑绿憋了一肚子问题,早就忍不住了,指着巫词本中频繁出现的几句。“这是什么意思?” “枫树生蝴蝶,蝴蝶生十二,鹡宇鸟来孵,窝穴在树上;天晴站树梢,暗了进树根,两者不可顾,魂魄始无入;阿玛泪两行,阿爸思断肠,茫茫无归处,遥远东方家。” 桑绿静静等了一会儿,不见她继续说话。“然后呢?” “没了。” 满满两大页的巫词,桑绿怕抄错,核对了好几遍,居然只有这么一句话? “你能用巫词唱一遍吗?” 姜央唱了一遍,速度比方才供桌前要慢很多,似乎是怕桑绿听不懂,刻意放慢了语速,听起来有点像对山歌,一开始还是正常的语调,慢慢有了起伏,成了腔调。 巫词念了有四五分钟。 桑绿心里大概有数了,九黎方言与巫词是两套语言体系,巫词的音节效率很低,需要大量的篇幅才能表达出一个意思。就好比中日语言,表达出我爱你的意思,日文需要的音节比中文要多。 姜央连着哼了两遍,每一遍的曲调不甚相同,像是随意哼哼,只要能表达出意思,并不注重形式。 桑绿不得不承认,身为汉族的自己,确实生来就比九黎人少了些韵律的天赋,姜央随意哼哼的调子,都很有韵味。 “姜老师,寨子里的人都会巫词吗?” “不,小女娃会,长大了只有我会。” 桑绿暗暗想着,难道全山寨的女孩都是巫女的候选人?“为什么现在只有你会?这其中要有什么竞选吗?” “阿札玛说,我是天上的太阳,掉下来的时候被她接住了,我生来就是巫女。” 这种话骗骗小孩子得了。 桑绿不觉得现在的姜央还会信,可把女孩比作太阳,真的很少见。“为什么说你是太阳?” “我们都是太阳,所有的女孩都是太阳。” 桑绿觉得有趣。“为什么呢?” “很久很久以前,天上有许多太阳,她们都想给予人间光明,可是却晒焦了禾苗,晒干了土地,她们很伤心难过,太阳们都自愿坠入无底悬崖,永不见天日,只留下天上的最后一个。” “最后一个太阳见到姐妹们都离她而去,整日以泪洗面,于是大地上发了七天七夜的大洪水……” 桑绿听得目瞪口呆,这恰好与世界各地创世神话里的大洪水相吻合。 但,应该没有任何一个神话故事,会存在如此鲜明的女性色彩吧。 桑绿笔头写得飞起。“所以你就是天上唯一的太阳?” “不,天上的太阳就在天上,我是坠入悬崖的太阳。” “坠崖的太阳那么多,为什么单单是你成了巫山唯一的巫女?” 姜央笑而不语,望向窗外。“雨停了,我要去采药了。” 第28章 山林湿透,枝叶藤蔓吸收水分耷拉下来,露出不少光秃的峭壁,目之所及,都是滑溜溜的感觉。 姜央背着背篓,踏入深色之中。 她着一身水蓝色,苗刀系在腰后,在深山林里有些扎眼。 桑绿好奇地跟了上去,脚程在崎岖山路里不够看。 姜央也让她跟着,放慢了些脚步,但桑绿还是需要小跑才能追上。 “该死的!菜还没收完就采药,怎么还不摔死你!” “你不采还不是我来采,懒婆娘一个!” 浓重的方言口音,在山间隐隐有回响,不见其人,只闻其声。 不知是不是听了姜央的唱巫,这么两句方言竟也让桑绿听出了婉转的韵律,余音缭绕,忽略这句话的本意,便分外美好了。 但,总有人破坏美好的气氛。 “桑老师,如果盗墓的那个人,在山坡上不小心掉下来摔死了,有人正好站在那坡上,他会有罪吗?” 桑绿一脸平静。“那个人是你吗?” 姜央难得惊讶。“为什么猜是我?” 桑绿扯起一抹假笑。“警察不是傻子。” 姜央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没再追问。 两人一前一后走路,沿着一处断崖边。 江淮市山多,尤其是巫山,几乎看不到什么平地,悬崖峭壁,天然崖洞比比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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