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闷油瓶从门里出来,那就证明我的计划没有出错,我布置下的很多东西还在妥善地运行。十年前我没做到的事情十年后我做到了,按照我的计算,这一切都是合理的、符合逻辑的,可是在闷油瓶上前拉住我的手一刹那,我还是产生了强烈的如在幻梦中一般飘飘然错觉。
第2章 秋季的长白山到处都是景点,下雪线后游客渐渐多起来,我们靠伪装成公司秋游团建完美地混入往来的驴友当中。 走山路通常是件很枯燥的事情,尤其是对我们这种人来说,去时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将要发生的冒险上,而回来的一路上又无时无刻不伴随着疲惫和伤痛,很少会有人会特地留意沿途的风景是怎么样的。 下山的路总归比上山好走,期间很多事情连流水账形式的记述都没有必要,到第五天上午,我们终于顺利回到一开始那家叫长白松的宾馆。 一路上胖子又背行李又做饭,到宾馆后,刚放下身上的大包小包就吆五喝六要带着坎肩和几个伙计去他前些时新发掘的按摩店治他的腰酸背痛。 我向来不参与他们的娱乐项目,一个人走上楼回房。普通人在舒适安全的环境里很容易放松警惕,而我的敌人神通广大、无处不在,为了争取到独属于我的时间,我早就非常习惯在任何时段里迅速从一个地方转移去另一个地方,听到门锁在响,我坐直身体,紧接着就看到闷油瓶同样提着包走进来。 我带的人太多,除非让他到小花那边去碰碰运气,不然目前只有我这里还有空床位。 闷油瓶走到另一张床的边上放下背包,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然后走过去把窗帘拉上。 我的房间窗户正对宾馆后头的一条荒僻小路,正门往前一百多米有一家烟酒副食店,在这两个地方布置上眼线就可以监视这一片区域发生的大小事情。 他难道发现了?他应该不喜欢被监视着的感觉。我停下脱衣服的动作,重新把领口袖口扣好,边盘算着怎么把人支开边随口和他聊些没营养的话题。 “你需要休息。”闷油瓶摇头,“你这几天睡得太少。”说完他脱掉外衣进了旁边的浴室,很快里面就响起哗啦啦的水声。 我哑然无言,倒在不算柔软的床铺上拉起被子蒙住头。如果说之前我还打算强撑着去洗个热水澡,靠在椅子上休息一下就去和小花谈生意上的事情,那么在他这么说了以后,我很难再撑得住,长久透支积累下来的疲惫着实太过霸道了一点,我连鞋子都没脱很快就睡死过去。 我自我感觉没有睡上很久,但等我再睁开眼睛时窗外的天已经黑了。 人在睡眠时身体会进入一种类似于假死的状态,具体表现就是体温下降,呼吸和心跳的速度减缓。这会儿我躺在床上,许多感官都还是很迟缓,我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眼前还是原样,一片不透光的影子遮挡住我的视线,体态和模样我似乎很熟悉,我眯起眼睛,没费多少功夫就辨认出是闷油瓶。 他坐在我的床边,沉默地把目光投向窗外,在他的身后是混沌暧昧的黑暗。 身下的床铺像一片会吞噬人意志力的沼泽地,我抱着逃离的心态踢开被子坐起来给自己点上一根烟。 微弱的火光照亮了我的手,我慢慢把烟气吸进到肺里,这种方式绝对会损害我的呼吸道健康,但是尼古丁的大量摄入让我心情异常愉悦,长长的烟灰抖落在床单,在它真的落下以前,闷油瓶朝我看过来,我仰起头,心平气和地同他对望。 这一刻,无数原始的洪流向我袭来,我的视野里浮现出大片光怪陆离的信息碎片,连绵不绝的幻觉导致时间和空间的界限变得非常模糊,我需要确定现在究竟是哪一个时间节点,而在巨大的耳鸣声中,他从我的手里拿走那根快要燃尽的香烟,递到自己的唇边,用力深吸一口。 “时间就快要到了。”眼前的一切消失了,他捻熄烟头,不带额外感情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哪怕我心里知道他不是在和我说话,熟悉的寒意依旧漫过我的心头,我的呼吸还有心跳都被冻结住,转而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一边咳一边笑,他停顿了一下,像是不能理解我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 “吴邪,你好了没有?”胖子的大嗓门隔着老远的距离都听得一清二楚,“阿花说你不接他电话,让我来找你。” 闷油瓶站起身,过去拉开房门,顺便开了灯,明亮的灯光洒下来,云顶天宫、青铜门、长白山、夜晚的篝火……所有的记忆重新回到脑海里,我抬起胳膊挡了一下,不动不知道,动了我才发现自己额头还有后背全都是冷汗。 所幸闷油瓶没注意到我的异样,他侧开身子让胖子看得更清楚一些。 “你搞什么飞机?”胖子探了个脑袋进来,看到我还病恹恹地缩在被子里他勃然大怒,冲过来就要上手掀我被子,“你他妈的孵蛋呢!那边所有人都到齐,就等你个做老大的过去开席了,还不快点!” 我紧急从床上爬起来冲了个澡又换了套衣服,带着他俩往聚会的地方赶。 还是上次那家农家乐,老板那大姐和我说胖子昨天早上就提前给经理打电话预定了今天晚上的烤全羊。 “不是说下次换一家吃吗?”我随口挤兑了他一句。 “少爷,吃喝拉撒的事情哪能指望您啊。”胖子恨铁不成钢地嘬牙花子,他活动了一下肩膀脖子,关节发出咔吧咔吧的声音,听起来疗效很不错,“旅游旺季市场供不应求懂吗,你出去打听打听,现在哪一家不是预约排到明年去了,胖爷我不多给你上下打点着,就你这一大票呆头呆脑的伙计带出去怕不是连喝西北风都赶不上趟。” 北方的夏天很凉爽,院子里四周种着有驱虫功效的植物,我们人多,所以临时支起简陋的一排排露天帐篷,灯泡附近聚集着无数细小的飞虫。 席间小花脸上没什么表情,跟我打招呼也冷冷的就几个字,我心说我到底哪里招他惹他了,直到拿出手机才发现大约三点钟左右他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我全部都没接。约一分钟几百万上下的解董事长谈正事又光明正大放他的鸽子,吴邪你真是出息了,我不禁汗颜。 烤好的羊肉和拌的凉菜都是按盆上,羊肉表皮刷上孜然和胡椒烤得酥脆,一刀切开后热乎气和油汪汪的汁水一齐冒出来,香得人流口水。我拉开椅子坐下,闷油瓶和胖子紧随其后。 他们两个分别代表吴邪的核心势力,是我最信得过的人,而在今年夏天以前,这个力学结构上最稳固的形状一直是缺一角的状态。 一双双闪动着好奇的欲望的眼睛向我和他们所在的地方聚集,我一时有些恍惚,以为还是在去的路上。是该给他们一个交代了。这趟出来,我赌上自己的性命还有全部身家搞出这么大的阵仗,仅仅是为了满足我一个人的欲望和私心,我不会后悔这么做,但是…… “我敬在座所有人一杯。”酒是小花带来的,什么牌子我没仔细看,流过喉咙的时候有火烧一样的灼热感,很舒服,我站起来,一口气喝干净杯子里的,然后把杯子口朝下倒了下,“谢谢。”我无比郑重地说。 随着我这一句话,气氛一下子被点燃了,不断有人举着酒瓶子朝这边过来要跟我喝一杯。 “吴邪我敬你一杯。” “老板,我也要,来,干!” “吴家小三爷,恭喜得偿所愿。”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 菜一盆盆地上,酒一瓶瓶地打开,接连不断的掌声和奉承里,我都不知道究竟喝了不少。 快要到散场的时间,我借着去卫生间的由头悄悄去找老板结账,一看账单上的数字连酒都稍微醒了点。乖乖,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我们这一群青壮年劳动力一来一回干掉七十多头羊,简直是新时代羊村杀手,灰太狼看了都要自愧弗如。 不过这趟长白山之行没有任何一个人折在里面,去的时候多少人,回来依旧是多少人……多了一个也算有始有终吧,比我三叔还有四阿公不知道强到哪里去,想到这点我心里还是有几分淡淡的骄傲和自豪的。 再热闹一点。我转身走回到宴会里,除了闷油瓶第一时间朝我看过来,基本没有人注意到主角之一的突然消失。胖子早就喝大了,在那和坎肩勾肩搭背,大声唱一首我忘了名字的老歌,白蛇拿筷子敲酒瓶子给他俩打拍子。要是能再热闹一点就好了,我的脑子里突然冒出来这样的念头。 “最真心、最窝心,总是陈年的老友,世界再冷好友让人暖得不怕风。越知心、越交心,挤在一个梦里头,渴望一起拥有快乐有成就……” 起先只有胖子和坎肩你一句我一句地唱,其他伙计听不得他俩杀猪似的破锣嗓子,接连喝倒彩发出嘘声,激进一些的还朝坎肩丢啃完了的羊骨头,后来不知道是被当中的哪个点给触动了,一群醉鬼断断续续地都跟着唱起来。 我给自己倒上浅浅的一杯,“当我最消沉堕落,是你骂醒我的错。” 朦胧的视野尽头,我看到那个追寻秘密到最后一无所有的年轻人举着酒瓶坐在西湖边的长椅上,喝一口晕乎一阵,周而复始,模样可怜又可笑。 他是为了谁又在等待谁?他知道几个月后,杭州的秋天,会有一个背着背包的人特地经过西湖边他的铺子来和他道别吗? “不说假话才是朋友。”这一瓶空了,我摇晃半天都倒不出几滴,于是愤怒地丢到一边另起一瓶新的。 朦胧火光中,他坐在一个睡着的我身边,我侧脸朝他看过来,“你老了。”抒情的音乐还在流淌,不远处青铜门正在缓缓合拢。 他的脸我从不陌生,比起这个,我毫不惊讶地发现我竟然从未忘记过他的声音。 我手抖得厉害,倒一杯洒大半杯,好不容易杯子快要满了,有人按住我的手,这一刻所有嘈杂的声音都像潮水那样消退,我一下子回到现实世界里来。 晃晃悠悠的灯火映照下,闷油瓶的表情没有了往日那种疏离的冷漠。 “小哥,我心里高兴。”我摇摇头,从他那里把自己的手抽回来指指胸口,“就让我喝吧,我说了,今天晚上所有人都要,不醉不归。” 闷油瓶没再阻止我,他沉默着吃了一晚上菜,除了开头坎肩白蛇他们跟在胖子边上狐假虎威稍微闹了他两句,没几个伙计胆子肥到真敢来灌哑巴张的酒,然而在我的注视下,他拿过我手上的酒瓶子今夜第一次给自己的杯子满上,然后仰起头一饮而尽。 杯子磕在废木料压成的桌面上,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响,他的脸色如常,看不出来到底是醉了还是没有,“我也是。”他轻声说道。 他究竟是在认同我的哪句话?我没有思考太久,因为我的脑子里已经醉得容不得别的哪怕一丁点东西了,我趴在桌子上跟着其他人支离破碎的歌声哼哼,“你让我没有理由不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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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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