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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碌碌无为二十八岁到小有身家的三十八岁，漫长的时间跨度好似一条宽阔的河流，几乎要将站在其中的他淹没。即使他从不过生日，这一认知也让他精神为之一振。他抬起头，玻璃倒影里那个疲惫苍白的人同样地对上他的眼睛。 十年了，终于就快要十年了。
第1章 炉子里的火正熊熊燃烧，火光映照着我无表情的脸，我收回快要冻僵的手，默默给自己点上一根烟。 烟是最能让我快速冷静的方法。尼古丁随烟雾一同流入到血液里，我耳边躁动的那些声音一下子就平息了下来。 如果说来的时候我有各方面的顾虑，那么在经历了这么多常理难以解释的怪事后，我们所有人都只想用最快的速度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 闷油瓶给我们指了条路，走了没几步，我和胖子就认出是通往九龙抬棺的。虽然这是条相对的近路，但等我们所有人抵达时天已经黑了。令我感到惊讶的是，当初的我们用来休整的那条裂缝和温泉居然还存在着。考虑到在雪山上夜行是一件无比危险的事情，大部分人的体力又都快要耗尽，最后由我拍板决定在这个十分接近出口的地方安营扎寨。 和小花他们汇合后，很多事情都不再需要我亲力亲为，可能是在青铜门前睡了太久，也可能是激动的心情久久无法平复，当我真的躺在睡袋里，翻来覆去几个来回以后竟然彻底清醒了。 这几年，我身体里的惰性早就被打压得差不多了，一旦一件事不是非做不可，那么我有一百种方式寻找到其他的事情好让自己重新变得忙碌。 我迅速穿好外衣，和负责守夜的伙计打了个招呼让他回去睡觉，自己留下来代替他。 手指上一痛，我回过神发现是烟烧到了。据说人养成一个习惯的周期是二十一天，算算时间差不多了，戒烟的事情就当做从来没有过吧。我毫无负罪感地又点上一根烟，一口气抽掉大半根。 我蹲在火堆边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雾缭绕，大半包烟很快就见底，我把空纸盒揉成一团塞进衣服口袋里，打算带下山扔掉。 早晨五点钟要起来，这会儿其他人都在帐篷里抓紧时间睡觉，呼噜声此起彼伏，胖子的尤为突出，我懒得动弹，就看着头顶的一线天空发呆。 我察觉到身后有动静，回过头不费多少力气就辨认出来的是闷油瓶。 他站在巨大的岩壁投下的阴影里，看不太清脸上的表情。 感人至深的久别重逢第一夜不得不委屈他和我睡一块，我以为把帐篷留给他一个人他能稍微睡得好点，没想到他还是跟了出来。 他还在看我，眼神淡淡的。虽然我这几年性格沉稳不少，深谙敌不动我不动的道理，但如果一直这么眼神交流的话，我还是有点遭不住。 “小哥，你要跟我说什么？” 接替三叔的位置后，我主动被动掌握了很多条与人沟通的技巧，其中一条是生活里大部分人其实没太多主见，如果你问一个人是不是有话要说，对方也许会否定，但如果你首先就预设了一个“你有话要跟我说的”的立场，那么很多人就会下意识去顺着你的思路开始思考自己要说什么。 闷油瓶不上当，径直走过来贴着我坐下。顶上堆压的积雪不堪重负地从裂缝的边缘滑落，一部分从我的后领口钻进去，我缩缩脖子，差点跳起来大骂。 他没有问我为什么不睡觉，更没有突然转性和我说自己在青铜门里那十年的事情，我俩并排坐在铺了防水布的石头上，之前加过一次燃料的篝火又慢慢地变得黯淡，火光映照着他苍白无血色的脸颊和嘴唇，我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他是专程出来烤火的吗？就像他当初在吉拉寺停下来取暖一样，张起灵也会怕冷吗？ 还有那个时候，闷油瓶也是坐到了昏昏欲睡的我的边上。 胖子的呼噜还有一直流淌的音乐都从我的耳边消失了，我凝视着他漆黑的眼睛，而他也侧头看我。 一切都美好得像个虚无缥缈的梦。当我带着闷油瓶上到上面，人群里爆发出惊讶的欢呼，小花、坎肩、白蛇……这些支持我一路走到现在人都在微笑，胖子个人来疯勾着我和闷油瓶的肩膀把我俩同时搂过来，小花温和地在一旁看着我们，白蛇一本正经地说“吴邪，太好了”一类托大的话，坎肩拿着一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来的相机疯狂地给我们所有人拍照。 如果我生活在一部文艺作品里，那么到这里就该播放煽情片尾曲，然后打上大结局的字样，我发誓，无论如何都不会有比这个更加美好的故事结尾了。 我又看了眼闷油瓶，他穿着一件崭新的冲锋衣，到腰部的头发用一截尼龙绳随便系着，竟然有种上世纪末港台忧郁型男的气质。 察觉到我的目光，他微微皱起眉，显然也是觉得活动不便，我抽出别在腰间的一把白狗腿，拿在手里打了个转递到他面前，“小哥。” 他接了，我看他解开绳子自己上手比划的样子笑了下，打开手机摄像头给他当镜子使。 雪山深处的夜晚，周遭安静得能听到刀刃割断头发的细微声响，闷油瓶的手又快又稳，我就负责在旁边打灯再顺便点评两句，“这里。”我注意到他左边的耳朵边上有一缕头发长得格格不入，他手上动作停了下，顺着来到我指的地方，“少点，没那么多，差不多两公分。”闷油瓶从善如流地照做了，我在一旁看得提心吊胆，生怕他把自己剃成莫西干。 多虑了。闷油瓶大致把自己拾掇清爽，地上都是长长短短的碎头发，我拿回自己的小狗腿朝他比了个大拇指，然而心里还是决定下山以后带他去店里，让旧时代的人也享受下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 没烟抽也没人聊天，我坐在石头上打瞌睡，意识朦胧了没多久被一阵冷风吹醒，我看了眼手机发现才过去一个多小时。 这时天空开始出现不一样的颜色，我伸着懒腰，活动坐得僵直的筋骨，准备去叫其他人起床。 最先起来的是胖子，他打了个巨大的哈欠，一脚踹在旁边还在呼呼大睡的坎肩的屁股上，坎肩在梦里大叫一声蹦起来惊恐地四处张望，再是小花，他的帐篷和我们离得不算远，看到他时他已穿戴整齐，半点都看不出一路奔波劳累的痕迹，神清气爽得让人连嫉妒都生不出来。 越来越多的伙计拖着丧尸一样的步伐从帐篷里钻出来，跟我打了个招呼然后去帮胖子的忙，架锅、生火、烧水、煮方便面，有了嘈杂的人声和飘荡的炊烟，营地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活跃。 一直闷不吭声的闷油瓶突然也站起来向着人多的地方走过去，回来以后他手上多了两个铁皮饭盒。他把其中一个递给我，我回过头，果不其然看到了被白蛇还有其他伙计围在中间的胖子在朝我摆手，我猜他的意思是别神神叨叨的乖乖闭嘴吃饭。 “谢谢。”我默默从闷油瓶手里接过饭盒。要在雪线上活动，每一餐饭都很重要，热茶还有热饭都能让身体迅速暖和起来。我的鼻子基本闻不到气味了，浓烈的肉香不过是舌头协助大脑产生的幻觉，但这不妨碍我品尝美味。 打夹板的右手不方便拿筷子我就换成左手，大概是因为已经在下山返程的路上，不需要再节省物资，我前后在饭盒里捞到大块的午餐肉、红烧牛肉和香肠，可惜我现在吃不来太多肉，等到最饥饿的那阵劲头过了，我一边慢慢挑着里面的素菜吃一边想事情。 “吴邪。”我抬头，旁边的闷油瓶还有其他人早就吃完了，看样子是在等我，我加快速度，把剩下那点连着汤水一块扒拉进肚子。 我打了个饱嗝，闷油瓶点点头从我手里拿走空饭盒，我抓抓头发后知后觉有点尴尬，怀疑他和胖子把我当成他俩饭来张口的没用儿子。 所有人检查好装备，整装再出发。 闷油瓶在一个没有光的地方待了十年之久，虽然在地底这会儿看着问题，我还是担心外头的强光会对他的眼睛造成伤害，提前让人给他准备了一副登山用的护目镜，他没说好或者不好，从我手里拿过去乖顺地戴上，与此同时他的目光朝下，落在我的鞋面上。 瞒不过他。从地底上来后，我让队伍里随行的一个懂点医术的伙计帮他检查了十年前摔断的手腕骨，顺便帮我重新包扎了一下身上的伤口。 闷油瓶还在看我，我发现自己竟然能够理解他的意思。 “小伤而已，没问题。”小花在队首等我，我走到他边上，他给了我一个敦促的眼神，我揉揉脸，抬起头看着下面人的一双双满是期待的眼睛，如果说跟我来到二道白河的是这十年里所有支持过我的人，那么被挑选出来的这十二个就是参与最多也是付出最多的，最核心的一批人，“回去开庆功宴，所有人不醉不归！”说完后，我胸腔里不知何时积累起的闷气一扫而空，心情罕见地畅快。 来的时候我们十几个人骑着骡子在山林里走了十多天，完全是走一步看一步，下山有闷油瓶在前头引路，至少不用担心寻路的事情。一伙人闷不吭声走了两天一夜，每天跋涉的直线距离超过三四十公里，过去的经历早已让我习惯在无人区徒步越野，无数个折射的雪光落在睫毛上的瞬间，我都以为我正为了计划踽踽独行，可当我抬起头向两侧张望，闷油瓶和胖子始终在我的左手和右手边，这种新奇的体验让我的心口又一次产生了暌违许久的踏实感。 我从以前就知道闷油瓶是个很有办法的人，他带着我们走过无数连最经验丰富的老人来了都不见得能说出个一二的小路。这些人迹罕至的地方再过一百年也不会有太多宏观意义上的改变，当年的汪藏海也许就是看中了这一点。第二天傍晚，前方隐约能看到游人的区域，这是马上要离开雪线的征兆，无论何时重回人世都是件振奋人心的事情，队伍里很多人默默加快了脚步。就到这里了，我拿起出发前从坎肩那儿缴来的相机想要干点本职工作。 这一刻，将熄的黄昏映照着无数连绵的山峰，夕阳的余晖倾倒在坚固沉稳的冰雪上，极致的浓烈色彩铺陈开来，无数纷杂的光和影从我的虹膜上掠过，和记忆里我追着闷油瓶的足迹走入雪山的那一天一一对应上。我深吸一口带冰碴子的冷空气，举起手上的相机。我的本意是拍下所有人向前的背影用作最后的纪念，谁想闷油瓶跟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冷不丁回头。那副护目镜早就被证明是我的多此一举，我隔着镜头正对上闷油瓶淡然的双眼，已经来不及了，我按下快门，连同闷油瓶那仿佛游离在整个世界之外的眼神一同记录了下来。 这样也不坏，我心说，伟大艺术的诞生时常伴随突发状况，我也到能够心平气和接受生活里各种意外年纪了。 走在队伍最前头的闷油瓶停住脚步，我看着他的眼睛，着实摸不准他的想法，他好像在说还不跟上来，来了，我把头转回来，将那片亘古不融的白还有无数的残酷血腥回忆甩在身后。再见了，长白山，再见了，云顶天宫，我在心里默默地说道，这一趟旅途少说消耗掉我二十年寿命，就算闷油瓶说他把他家大门钥匙忘在这里必须要回来拿，我也绝不可能再主动回到这个地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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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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