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小区的水压很不稳定,尤其是晚上,水压最弱的时候热水器都没办法启动,为了避开晚间用水高峰期,八点多钟我就收拾好睡衣去洗澡。 浴室里做了干湿分离,磨砂玻璃隔间里我拧开笼头,热水冲过背脊,视野唰地一下模糊下来,我试着放空大脑却冷不丁想到自己一开始的目的。所以这算是我蒙混过关成功了么?我当然不可能傻乎乎地去问闷油瓶,不管有没有都认认真真把自己搓了个遍,保证没有任何多余的气味残留。 洗完澡以后我不想这么早回房睡觉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期间闷油瓶拿着衣服从我边上经过,我侧过头看他,他停下脚步跟我对视,我想了想,让他待会儿顺道帮我带一杯水,他点点头,我就又把注意力转回到综艺节目上。 他洗澡很快,看到他穿着我给他买的迪士尼棉睡衣出现在客厅里,我一点都不惊讶,他把温水递到我手里,我说完谢谢就没有再看他。我以为以他的性格肯定不会加入这种中年人的无聊晚间活动,没想到他竟然也坐了下来。 这张沙发陪了我很久,扶手上烟头不小心留下的痕迹就是最好的证明。生意最忙那阵子我都是直接在上面将就半个晚上,然后精神抖擞地回盘口继续忙活。买的时候我就没考虑过会有第二个人加入我孤独的沉思,如今迟来的报应就是闷油瓶必须紧紧挨着我坐。 本来以一个颓废的姿势半躺着的我不得不坐得再端正些,然而即使这样我也还是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带潮气的热度。 如果要把这里留给他的话沙发必须要换了。我两眼紧盯着屏幕,假装看得投入,实际上心里想的都是诸如此类的家常琐事。他会喜欢哪种装修风格?太现代化的他估计没法欣赏,太复古的会不会让他有不好的回忆?至于时下流行的北欧风美式乡村风更是一点家的感觉都没有,率先被我一票否决。 过了差不多半个多小时,我坏掉的鼻子忽然捕捉到了一点清淡的、清澈的水流一样的冷香味,这是种很难用言语描述的气味,比起某种具象化的、确实存在的香气,它更像是一种模糊朦胧的感觉。没有来由的我觉得这香味熟悉,好似是由某样和我朝夕相处的东西散发出来的。 问题就在于这个地方。接受了黑眼镜的手术后,我的鼻子早已丧失了它作为嗅觉器官的正常生理功能,日常生活中我“闻”到的许多味道全来源于大脑以视觉为蓝本臆构出来的错觉。人很难凭空想象出自己没有接触过的东西,但我的记忆着实太过庞杂,过去的、现在的、是人的、非人的……各种各样的信息流纠缠在一起,很难一瞬间辨认这种气味究竟来源于何处,又是否真的是我的亲身经历。 我在寻找来源时不小心弄出了点动静,旁边的闷油瓶被我惊动。对上他目光,我心念动了。要问他吗?他见多识广,或许会有这方面的线索,但我想到他知道的很多事情都来源于张家时代传承的知识体系,无法轻易和普通人分享,况且这也算不得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光是跟他解释前因后果就足够麻烦了。 得到我的否定回答后,他把头转了回去,他的眼神非常空,玻璃一样没有映照进任何东西。我一下子泄了气。好嘛,我说他怎么突然转性,原来只是换个地方继续看天花板。 节目里一群人慷慨激昂地吵闹,我却越看越困,十一点半,我陡然从浅层次睡眠中惊醒,发现身上多了一条薄薄的毯子。节目早结束了,现在正在播午夜档的国际新闻,我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肩膀,转过头看还在发呆的闷油瓶,“小哥,回房间去睡吧。”往常我俩在结束了一天的活动到家以后不会再有更多的交流,都是简单地各自洗澡回房。睡前我会看会儿书写点东西,他不知道做什么,不过我猜要么锻炼身体,要么单纯地什么都不做,第二天早上六点不到再起床早炼,一天天周而复始,没有太多改变和区别。 总之他的作息及其规律,今天这种情况已经算是晚睡了。 电视屏幕幽蓝的荧光落在他的脸上,我强压下心里反刍上来的惆怅,“晚安。” 我和闷油瓶在客厅里道别,我以为我在客厅困成一坨屎,上床肯定沾枕头就能睡死过去,谁料等我真躺在床上,反而翻来覆去都睡不着。我闭着眼,强迫兴奋的大脑放空白,中间好像有短暂地睡着,因为我感觉得到自己做梦了。 睡睡醒醒,梦里全都是同一件事,受梦境影响,我心烦意乱得厉害,后背全是焦躁的热汗,最后忍无可忍出去喝了好几杯冷水才勉强有了点实感。 好不容易捱到窗外的天空微微泛白,我刚想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听到另一扇房门打开。 一般这个点闷油瓶都会起床准备去早练,今天应该也不例外……我走出门,正好看到他拎着个背包,从房间里走出来。 他站在我面前,或许是我的错觉,他的模样看着竟然有几分惊愕。 我抹了把脸,分外冷静地说,“是今天走?”
第15章 收拾妥当的我和闷油瓶在楼下一家早餐铺子里吃早饭。 这种开在老小区里的店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全靠一张斑驳的黑板上写着价目表,时间太早,上班族还没起来,店里人不是很多,大都是晨练结束或是来给一家人买早饭的退休大爷大妈。 今天天气不算好,太阳出来得晚,天色不阴不晴,暂时不像要下雨的样子。我俩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你买了这么多天,这顿就当是我请你。”我按习惯点了煎包、油条、烧饼还有豆浆和豆腐脑,东西上来后很丰盛地摆满了桌子。 杭州这边豆浆有甜咸两种口味,咸的加了葱花、紫菜、虾皮还有熬过的酱油,一般是把炸酥的油条掰成小块泡在里面吃,闷油瓶拿着瓷勺慢慢地喝,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喜好方面的问题。 我就着辣糊吃了几个包子,心里横竖都不得劲,放下筷子跟他主动摊牌,“那天上午我看到张海客跟你发消息了,他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当时我帮进CT室做检查的闷油瓶拿东西,一时没注意是他的手机在响,打眼就看到发消息的人是张海客。我不是故意要窥探他的隐私,“如果有不想让人看的东西你可以给手机上锁,不用担心记不住,指纹解锁很方便的。”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我特意给他买了最新的型号。 “没有关系。”他摇了下头,不知道否认的是哪一点,可能是其中之一也可能是全部。 本来我还想再劝他几句,不过看他的眼神,我意识到他是真不在意这种小事。真正重要的东西他只会默默地藏在心里,至于其他不重要的琐碎旁人知道就知道了,反正说再多也动摇不了他分毫,从很久以前他就是这样有主见的人。 吃完了,两个人沉默地按原路返回,客厅摆设和我俩出门前一模一样,他的包放在沙发上,不知道里边装了什么东西,看上去颇有分量。 确定他是真要走以后我的心态反而稳定不少。 我看了眼时间,竟然才七点不到,几乎彻夜未眠的我本想回房间睡回笼觉,不知怎的却还是站在原地看他忙进忙出,“待会是张海客来接你?需要我送你吗?”无事可做的我点上香烟,烟气在肺里走一趟,耳朵边上那些杂音便全都消失了。 “不需要。”他突然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我瞧。 我被他看得一愣,下意识找起话题,“你要跟他去香港,那你知道他们现在是在那边做什么吗?” “他有大致和我说过。” 说得也是,张海客这人虽然看外表是现代人,实际上从观念到作风都还是封建社会那套,对这个几乎没管过事的名义上的族长相当尊重。 “你现在用的手机号那些都是用我的身份证注册的,到那边如果要换新号码记得跟我说一声。”他皱眉,我把抽得差不多的香烟按熄在烟灰缸里,“这几天你也看到了,外面的世界变化很大,不止是衣食住行,还有行业内部的一些方法和手段,再过几年,我们这样的人熟悉的东西只会越来越少,大家都是这么多年的朋友了,我还是希望能够和你保持联络的,小哥,你觉得呢?” 他闷不做声地继续收拾起东西,碰了个软钉子的我摸摸鼻子,心想不愧是职业失踪人士,我很难不注意到他打包东西的手法非常专业,外面那些卖课的职业收纳师都该学习下。 等到他差不多整理好了,我没忍住又叫了他一声,“小哥。” 他抬起头,漆黑的眼珠瞬也不瞬,我尴尬地挠头,自己都觉得自己事儿特别多,“没事,就想问下你钱够用吗,要不要再给你转点?” 看闷油瓶的表情,他倒没怎么嫌我烦,“我的事情我自有分寸,你不用太过为我操心。” 心里知道是这么个道理,我被噎得说不出话,把嘴闭上安静看他做事。 从他出青铜门将近一个月时间,我和他几乎是朝夕相处,本以为共同生活了这么长一段时间,我应该对他有更深刻的了解,直到这一刻我突然发现,离开了日常生活里那些可替代性极强的琐事,我和他之间其实一直都没什么话题。 当然,我不会问他没有身份证怎么解决交通这种纯属没话找话的白痴问题。 虽说时代在发展,不过我们做这种营生的,就算不走正规渠道也有很多办法,比如先前的长白山之行,我们人和军火装备走的就是两条路线,算上时间差,最后也差不多同时到达。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就算比过去困难,吃饭的家伙暂时还不至于要沦落到看条子脸色。 再说当初他一个黑户能从西藏到杭州再到二道白河,如今有了以张海客为代表的一整个张家外家在身后只会更加如鱼得水。 眼看就要出发了,他却放下背包朝我走来。 他要做什么?我的心脏狂跳。这些年我一直在打探张家的陈年秘辛,许多连张家人都不知道的旧事被我一点点挖掘了出来。难道他跟张海客交流过以后觉得我知道得太多了,要杀我灭口? 当他走到我的面前,他突然停了下来,我俩面面相觑。望着他的眼睛,我的心念动了。他正在迟疑。看来这些天我也不是毫无长进。我非常不解,在我面前他还能有什么难处吗?以他的身手难道不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我踹进墙里? “吴邪,抱歉。”他低声说。 我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张起灵竟然会和我说抱歉,忧的是张起灵竟然要和我说抱歉。 不等我想明白,闷油瓶一把抱住我。他用的力气太大,没给我一丁点挣扎的余地,我感觉胸腔的骨头都要被他挤断,手指尖麻木得快要失去知觉。 本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理念我抬起手臂,从他的腋下穿过,最后学着他的样子环住他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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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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