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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怎么也没想到，站出来反驳的竟是自己这个素来恭谨的侄子，看着他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可敖丙句句有理，又自减开支，让他再也找不到驳斥的借口了。 “丙儿言重了，你素来身子不好，怎能削减你府上的开支用度，此事便容后再议吧，退朝。”说完，他便直接转身进了内殿，没给任何人再辩的余地。
第21章 下朝后，哪吒心急火燎地直奔宁王府，一进门就看到敖丙神色自若地坐在书案前，正认认真真地练着字，哪吒准备了一路的话瞬间就一个字都说不出了。 他绕到敖丙身侧，不由分说地握住了他正在写字的手。 “你今日不该替我出头的，皇上那个神情，显然是已经对你起了疑心了，我皮糙肉厚大不了得罪他挨顿打，但你......” 敖丙放下手中的笔，将刚刚写的字递到他面前，上面俨然写着“瓜田李下”四个字。 “我并不是冲动行事，只是今日你若开口了，恐怕就不是容后再议这么简单了。晋王今日话里话外对皇上提醒你功绩之高，兵部侍郎又是宣王的人，若你替兵部说话，在皇上眼里你就已然从了宣王一党。宣王方才在财帛上胜了晋王与睿王一局，此时若你再归了他，他在皇上眼里，他取下皇位便也指日可待了，毕竟与六部侍郎这种角色比起来，你这个手握实权的将军才是真的重要筹码。届时，宣王是他自己的儿子，他自然只会打压他，不会真害他性命，但你不一样。”敖丙微皱着眉头，眼神里满是对这些人的厌恶。“他随时可以取了你的性命。” 哪吒怔住了，他自认为已是机敏之人，可朝堂短短几瞬，他亦来不及想这么多，但敖丙却替他想到了，不但想到了，还先他一步采取了行动。他不知道敖丙这些年到底要多么谨慎，才能养成这样敏锐的反应力。 敖丙一心为他分析利弊，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心思，“所以他今日恐怕是试探为主，当然我觉得他也确实想削减军费，只是碍于他那爱军爱民的好名声，不好自己提出来，相比之下，晋王今日敢开这个口，也是揣摩准了他这一点。” 敖丙条条分析完后，才感到哪吒神情有些异常，出口问道： “你今日怎的如此安静的听完说完，不怪我自作主张？” 哪吒心疼他还来不及，怎么忍心再怪他，但他也知道，此时冷静地听他安排，与他商量后续对策，比几句言语上虚伪的关心要有用得多，所以他只是轻轻拂过敖丙长发，柔声对他说： “我家殿下运筹帷幄，机敏过人，我自然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只是照你这样说，想必皇上是铁了心要应晋王的要求了，我们后面又该怎么办？” 敖丙却好像并不着急，反而笑了笑，“后面......自然是先用了早膳。饿着肚子，怎么能想出好对策来。” 哪吒看着他游刃有余的样子，像是吃了颗定心丸，也放下了刚刚一直悬着的心，随他一同去用早膳了。 整个用膳期间，敖丙便当真再没提朝堂有关的事，只与哪吒商量着哪个菜口味过咸，哪个菜又甜味不足。 就在他们快要吃完的时候，申公豹突然敲门进来，对敖丙使了个眼色。敖丙见状，找借口将身边伺候的人全都打发了下去，才放下筷子问道： “是哪儿的人？”敖丙这一句问得没头没尾的，哪吒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殿下，是宫里的人。”申公豹低声回他。 “宫里的？可确定没有与皇上的人弄混？”敖丙疑惑地问。 申公豹肯定地答他：“保准不是皇上的人，皇上的人自一开始起就近不了殿下的院子，只是那人倒真是府里用了多年的人了，还是当年东宫的旧人，没想到竟成了家贼。” 哪吒这才明白，方才敖丙没刻意与他避嫌，而是在书房里公然谈论今日朝堂事，却又迟迟不透露后续该如何行动，是打算借此事查一查背后之人的真正身份。 “若是在宫里，后面的事便更不用我们操心了。”敖丙轻松地说。 哪吒也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会心地冲他笑了笑。 一旁的申公豹却是着急了，急忙出声询问：“殿下怎的不着急，今日殿下显然已经引起陛下怀疑了，合该想个法子打消陛下的顾虑才是啊。况且殿下也说了军费一事陛下心意已决，臣虽现在只有个虚职，当年也是驰骋疆场的，军费用度的重要，臣心里还是有数的，若真削了军费，不知日后情势将如何。” 没等敖丙张嘴，哪吒先替他解释了。 “你家殿下的意思是，此事得解决，却用不着我们出面解决了。军费一事宣王自然比我们更着急，他手下门生言官众多，何况此事晋王党本就不占理，陛下即便再有意偏袒，也总得听听众臣的意见吧？至于陛下疑心一事便更不用担心了，不管背后之人是后宫哪位娘娘，从她先前的举动虽看不出是敌是友，但至少他想保全殿下力量令其与陛下相争是肯定的，因此她必然会想办法替殿下吹这枕边风。” 说完哪吒又补充道，“只是我不明白，究竟哪位娘娘会有这样的心思？看她这手眼通天的本事，想必不是皇后也得是宠妃，眼下陛下后宫中未立贵妃，只有晋王生母皇后、宣王生母淑妃以及睿王生母贤妃三位既得宠又有家世，无论是谁，为着自己儿子的未来都不该想让殿下与陛下为敌啊？” “若不是为了儿子的前程，想必就是为着母族的利益或是自己的私人恩怨了。”敖丙顺着哪吒的思路往下细细思索。“申叔，去查查太尉府、中书令以及尚书令中有无不为外人知晓的私密之事。” “是，殿下。”申公豹领了命令，便退了下去，把屋子留给了哪吒和敖丙两人。 他随侍敖丙多年，自然是像长辈一般操心他的终身大事。他原本是不大喜欢哪吒的，觉得他太张扬狂傲，恐会拖累了自家殿下。可随着日子相处下来，他发现哪吒虽看上去急躁，实际心里成算大得很，况且他多次护着敖丙，更是让敖丙断了服毒装病这心思，桩桩件件下来，他也便慢慢接受了，反正只要他家殿下喜欢就好。
第22章 往后的几日，皇上果然没有再试探敖丙什么，反倒为他愿自削开支安置流民一事，赏了他许多滋补之物与珍稀药材。宣王一党也果真如他们所料，开始找频繁上折子反对削减军费一事。 “殿下与将军料事如神，只是陛下暂时还未松口。”申公豹明显比那天心情轻松了许多，打探到外面的消息后便回来告知哪吒与敖丙。 “早晚的事，他不过是觉得自己面子过不去，得拖一段时间而已。此事已不必担心，我叫你去查的事怎么样了？”敖丙并不怎么关心他们的相争，此刻尽快查清幕后之人才是重中之重。 “其余的都没查到什么，只有贤妃娘娘，臣听说了一桩旧闻。”申公豹像讲故事似的，说到这儿还买了个关子。“传闻贤妃娘娘曾有一青梅竹马，两人自小便两情相悦，差点便要定亲了，却因为一次因缘际会结识了当今皇上，皇上当时一眼便看上了貌美才高的贤妃娘娘，第二日便去求了先皇赐婚，贤妃娘娘含怨嫁入王府做为侧妃，她那青梅竹马后来为她终身未娶，年纪轻轻便郁郁而终了，因此贤妃娘娘也并不喜爱睿王，反而皇后更疼睿王一些，他也就与晋王的关系格外好。” 哪吒听完嗤笑了一声，嘲讽道：“看来这皇帝老儿还真是作恶多端，如此看来，那人是贤妃的可能性比较大了？” 敖丙却摇了摇头，“我看未必，贤妃虽有这桩旧事，但真假尚未可知，且中书令品行端正，从前便与我父王亲厚，淑妃与宣王也确实并未为难过我，若是说他们也想要为父王伸冤，倒也勉强说得过去。” “总之知道是贤妃或淑妃了，日后都小心着便是。”哪吒对敖丙道。 又一日的朝堂上，众臣依旧为军费一事争执不休，谁也没想到，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就这样毫无防备的结束了这场持续了多日的争论。 “陛下，眼下四海安定，又何须在军费上花销如此之多？岂不是浪费？” “张大人此言差矣，四海安定又怎么了？四海安定还不得军备足够强大才能做到？” 众人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突然殿外传来急促的跑步声和小太监着急的声音。 “报！陛，陛下，西北前线来报，北朔夜里突袭我军驻地，西北军由于不久前刚刚剿灭流匪，战力尚为恢复，北朔准备充分，如今已连失两座城池了！” 这一番话让原本喧闹的大殿霎时安静下来，众人都像没听明白小太监说了什么似的，不敢置信的站在原地。其中最为震惊的恐怕还是哪吒，他从西北返回时，北朔并无任何异动，他甚至多次派人深处查探，都没有探到丝毫反叛迹象。 一时间，整个朝堂上无人敢动，无人敢言，变故来的过于突然，连皇上都没有反应过来该如何应对。 哪吒呆楞着站在原地，盯了敖丙的方向许久，随后紧紧闭上双眼，再睁开眼时，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毅然转身走到大殿中央，拱手行礼。 “臣在西北作战数年，最熟悉军中情况，如今战事紧急，请陛下恩准臣，领兵出征。”从走出来，到说完这番话，他没敢看敖丙一眼，可他的余光看到，此刻斜前方有一双攥紧的双手，在不停的颤抖。 事到如今，即便皇上对他有所忌惮，也不得不答应他的请命，让他即刻准备，第二日便出发前往西北。 下朝后，皇上将他与一同出征的几位副将留了下来，在殿中商议应敌之策，直到傍晚日落西山。 从宫中出来后他并没有马上回府收拾东西，而是径直来到了宁王府。申公豹看到他，几次想要开口，最后却还是把话咽了回去，让他去了敖丙房中。 敖丙怔怔地站在窗前，手上拿着一个青色的瓷瓶，就这样望着外面。哪吒推门走进来，什么都没说，只是从后面将敖丙整个裹在怀里，在他耳边轻轻地说： “等我回来。” 这场变故实在太过突然，突然到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余地，直到敖丙听到哪吒说出这句话，才猛然有了真实的感觉，他的将军明日便要远赴西北战场，刀剑无眼，九死一生。 敖丙转过身来，将那个青色的瓷瓶塞到哪吒手里，故作镇定的对他说：“这是徐太医先前为我配置的灵药，服下后，即便一只脚已经踏进阎王殿了，也能将人拖回来。”说完后，他又后知后觉的感到这些话出征前说或许不吉利，便开始慌乱的补充，“你肯定是用不上这个的，只是我......你拿着它，你......”说到这儿，敖丙再也无法像往常那般镇定自若，声音不自觉地颤抖着。 哪吒见状，用手捧起他的脸，在额头上轻轻烙下一吻，此刻他清晰的感觉到，有一滴湿滑的液体，落在了他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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