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吴邪瞟了他一眼,有些不耐烦,“有屁快放,别跟娘们似的。” 张海客没在意,尽量客观地陈述:“千年麒麟竭功效可维持百年。但你之前身体受损,它不断帮你修复,消耗比正常情况快。过期后,你会迅速衰老并反噬。你在25岁吃了麒麟竭,样貌保持不变。你今年48,也就是说,你保持了23年寿命。因此,在接下来五年,你的身体会迅速衰老至71岁。我国人均寿命76岁,但你身体不好,可能活不到。所以说——” “所以说,客观估计,我还能活——”吴邪的语气很平静,但手指不易察觉地动了动。 “五年。” 异口同声。 那天吴邪和张海客在凉亭坐了很久,久到太阳落到地平线,久到路尽头出现两个模糊的人影。人影被残阳拖得极长,一胖一瘦。瘦的手里拎着大包小包,胖的拖着个买菜车,银行送的。两人似乎在说着什么,缠绕着满身的人间烟火气。 晚霞在他们身后燃烧了整片天空。那里有一片片云彩,渲染出不同颜色的红,美得触目惊心。 有长白送别雪盲症的粉红。 有墨脱喇嘛寺藏袍的藏红。 有玲珑骰子安红豆的深红。 还有那年跌落悬崖,喉间喷涌而出的热血洒落雪地的血红。 静默良久,吴邪严肃问:“有救吗?” 回答他的是无言的静寂。 张海客的神情惋惜而伤怀,他只能沉默。他对吴邪的感情是复杂的。感激吴邪为张家做的一切,也苦恼吴邪对张起灵的束缚,但感激终究大于苦恼。 他本可以做天真无邪的小三爷。 他明明可以的。 他本该拥有健康的身体,年轻的容貌,绵长的寿命,富足的生活。 红袖夜添香,儿孙闹满堂。 吴邪问:“他知道了?” 张海客摇头:“还没。” “先别说。”吴邪掀了毯子,自躺椅中起身,认真看着张海客,“答应我一件事。” 吴邪是个疯子,如此郑重其事让张海客惶恐。 吴邪笑道:“放心,对张家是好事。” … 吴邪先天的性别是B,也就是张起灵说的中庸。 他是最为平凡的那类人。读书时不拔尖,顶多混个好人缘好文凭。上班后不上进,游手好闲连水电费都平不了。直到二十五岁那年,他遇到闷油瓶。 初见是糟心的。闷油瓶哪哪都不对。性格孤僻,不善言辞,性别更是大错特错。吴邪喜欢的是活泼可爱的大姑娘。后来,是哪里变了呢? 或许是闷油瓶对他一次次相救,或许是他对闷油瓶一次次挂心。 爱情这回事,本就无逻辑可言。 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 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感情在无数次生死中发酵,膨胀,直到心都装不下,炸成一块块碎片。他方才顿悟,原来已经放不下了。 二次分化是在长白山的雪地。他追了那人千里,最终失魂落魄独归。失落,愤懑,迷茫,悲哀。他胸腔充斥着太多奔腾的情绪。他很热,如发烧一般,自内而外,恨不能燃成灰烬才好。他晕倒在茫茫雪海,映入眼帘的是湛蓝的天穹。 他倒在雪里喊那人的名字,再无人跳下三十米的悬崖救他。 醒来后高热消退,身体发生变化。看着陌生的自己,白净细腻的肌肤,比女子更美丽的脖颈,他想起初中的生理卫生课。 他是具备二次分化基因的B。他分化为O,因为他爱上了一个A+。他从前一直不明白自己的感情,但身体清楚明白地昭示—— 原来是爱情。 原来他爱他。 怎么可能不爱呢?他是他的闷油瓶。 再后来,他生了场绵延十年的病,名唤相思。 相思是毒,断肠穿心。一身伤病,不见天真年少郎。 相思是糖,铭心刻骨。只为一面,醉笑陪君三百场。 再再后来,故事有了美满的结局。他从青铜门接回闷油瓶。当天夜里,二道白河的老旅店灯光晦暗不明。闷油瓶问他:“吴邪,你为谁二次分化?” 十年未曾落泪,那一刻他却万分委屈,眼泪就这么掉了下来。 还能是谁? 杀千刀的闷油瓶。 模糊的视线中,他感受到缠绵的吻,霜雪的气息注入后颈。他含着泪被进入,生涩却无需任何技巧。这副躯体本就是因那人而生,他们是完美的契合。 一场情动,他等了十年。 第一日,他们在二道白河完成标记; 第四日,他们在杭州民政领了红本; 第十日,他们去南迦巴瓦祭奠故人; 第六十四日,他们在福建等一场千年雨歇; 第一百二十日,他们在楼外楼听西湖初雪; 第一个春节,闷油瓶带他陪雷老头钓鱼,地底龙宫中,他重拾久违的好奇心; 第四个新年,他带张家人去上海迪士尼,烟火阑珊处,他找到走失的闷油瓶; 第六年春,他们的雨村农家乐开张,胖子炒菜,闷油瓶收银; 第七年夏,大雨三日不止,他们在客厅吃雪糕,望窗外淅沥; 第八年秋,附近农舍眼镜蛇跑了,捕蛇归来,偶遇漫天流萤; 第九年冬,收留野猫家中过冬,开春时离开,带走一窝猫崽。 ...... 第十年夏,一切回到原点,他们都病了。 寿命不对等,早知不得善终,未曾想这么快。偷来的光阴终归要还。 他丢了性命,他丢了记忆。 人生不相见,江湖两相忘。 如此甚好。 那天晕倒后,吴邪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二十年前的往事。 起初是福建的山林,胖子在前开路,他牵着闷油瓶。后来身影交错,头顶的树化作茂密的雨林。那是塔木陀西王母国。闷油瓶从陨玉出来失忆,三人行进在危机四伏的蛇沼雨林,前途未卜,弹尽粮绝。 那个黄昏,三人听着林动、风响、鸟鸣、雨歇,大自然奏乐恍如暮鼓晨钟一般,庄严而神圣。当暮色笼罩层林,晚风拂过面颊,巨大的飞鸟群惊起盘桓天际,他的心却获得难得的平静。 人生不过百年,夏虫不可语冰。 这是他第一次切身体会人类的渺小。他不信鬼神不信命,但有些规律斗不过。一股悲怆的宿命感将他包裹。 没时间了。 闷油瓶是他终将告别的人。 很抱歉,以这样的方式告别。就让他保留最后的体面。 那天夜里,两人平躺在床上,中间泾渭分明。张起灵侧身嗅了嗅,没有闻到茶香。 “我用了抑制贴,信息素不能随便给人闻。” 吴邪如是说,主动延续白日里未完成的对话,没了厅中和煦的晨光,那些涌动的浮尘、晦涩不明的暧昧消失不见。他告诉张起灵—— “不是。让我分化的不是你。” “我被标记过。标记我的也不是你。” 张起灵的内心有些异样,这种感觉很陌生。吴邪的神情极其认真,张起灵突然不想看也不想听。 有什么在挠他的五脏六腑,生拉了一大道口子,剜得他鲜血淋漓。 不是不能闻,只是不是他。 他不禁思考那人是谁,但现在他记忆全失,毫无线索可言。愤怒如同野兽将他吞噬。夜色是情绪最佳掩体,他缓缓问:“是谁?” 吴邪想了想道:“你不记得了。” 张起灵看向吴邪露在被子外的手。手腕细瘦,掌心干燥温暖,一路牢牢攥着他,带着他回家。再往上,手臂有纵横交错的旧伤。是为那人留下的么? 为什么离开吴邪?又做了什么让吴邪念念不忘? 张起灵胸口酸得发涩,就像前几日山间摘的那些果子。他不舍得扔掉,他必须抓住点什么。 “你还爱他。”原本的疑问句,张起灵却用了肯定语气。 吴邪浅浅嗯了声。 “为何亲我?”张起灵的声音略微发紧,“亲吻属于爱人。” 吴邪沉默片刻道:“兄弟间示好而已。你、我、胖子,铁三角,好兄弟。现在不是民国,大家都这样。” “晚了,睡吧。”他转过身背对张起灵,咬了下嘴唇,又嗡声补充,“但你也别太随便。” 语气稀松平常,仿佛曾经萦绕在山林、浴室、卧房、客厅的茶香只是张起灵一个人的错觉。 夜很静,窗外偶有几声蝉鸣。两人都合上眼,谁也没睡着。不知过了多久,吴邪听到张起灵暗哑的声音:“你会爱别人么?” 声音很轻却清晰无比。吴邪的睫毛不易察觉地颤了一下—— “不会。” 我只爱你,到死都是。 第04章 吴邪最近有些不对劲,一靠近张起灵,信息素就止不住地外涌。对方就像滚水,龙井被烫软泡开,茶香撩人。 抑制贴起初有效,但作用越来越小。这简直匪夷所思。人类早过了被信息素控制的时代,没听说无法抑制的。贴片放了一段时间了,是超市促销的赠品。他有张起灵安抚,平时根本用不着,翻箱倒柜才找到。 莫非是过期了?麒麟竭衰老的副作用?他的饥渴超越可控范围?进村的路被冲断,快递进不来,人又出不去,真是愁人。 吴邪叹了口气,往后颈换了块新的。刚出卧室,碰上张起灵进门。张起灵穿着件黑背心,肩上扛着两袋米。 张海客跟在身后,两手空空。这是他在雨村滞留的第四周。吴邪说,家里多了张嘴消耗量大,打发他去小卖部买米,顺便带张起灵出门转转。这些天他陪张起灵训练,两人饭量大增,锅却是一个人背。这次也是。张起灵自己要扛“哑铃”,现在被瞪的却是他!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他慌忙赔笑:“适量劳作有益身体健康。” 吴邪没心思接话。张起灵和他擦肩而过。他不自然地偏开目光,用余光暗暗跟随。那人大步穿过客厅,径直入厨房放米。 闷油瓶没看他。 厨房里锅碗瓢盆叮呤咣啷,胖子扯着嗓门喊:“天真,小哥回来了!端菜!开饭!” 胖子爱美食。家里他做饭,吴邪端菜,张起灵刷碗。吴邪心不在焉地晃进厨房。灶上摆着四菜一汤,天凉皆用盘子反扣住。张起灵立于灶边,将盘子一个个掀开。莲藕排骨汤冒着缕缕白汽,吴邪伸手去端,不想在碗沿碰上另一只手。 那只手他握过无数遍,再熟悉不过,食指格外修长。手的主人稍稍错身,不动声色地避开触碰,端了汤离开。吴邪呆愣在原地,微动了下小指,数秒前冰凉的触感犹存。 自打他告诉闷油瓶只是“兄弟”,两人间生出条隐形三八线。形同陌路,互不干扰。虽说是他咎由自取,但闷油瓶也太冷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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