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现在的商人要只是趁机发发国难财那还算得上是有良心的,北迁投了日本人至少能别再祸害我们,”那中年人呷了一口茶水,吧唧了两下嘴,这茶已经喝得都快没味了,“那临安的吴小三爷当时还得日本人的保护呢!那简直就是一汉奸行径吶! “我听说当时关东军的参谋长从日本过来,去了上海,还特地到杭州弯了弯,在吴家逗留了好长时间,杭州人都知道,那会儿吴家里三层外三层全是日本兵,一个人都不敢靠近。要说他没做汉奸,鬼才信吶!”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这请人上家里做客显然就算不是熟识也是有些交情的。这姓吴的和日本人打交道,能算是什么好人?一联想到这城里最有名最有钱的陈大官人都跑去攀附了日本人,大家心里便凉透了。之前说的千好百好,这里捐钱,那里捐粮,结果呢?日本人还没打来呢,就早早地托着人寻了关系迁到东北去了,这命不仅保住了,还能带着全部家当换个安生地方照样活得滋润,对他们而言,这国是谁占着的都无所谓,他们有钱赚就行了。这疾风知劲草国乱显忠臣,古人诚不欺我。 “嘿!我说,那张弘范到底算不算国贼吶?” 这时终于有人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在路边卖力唱戏的“大烟鬼”了。他打着哈欠,连调子都找不到了,可词却记得格外的清楚。他听到有人问他,连忙答道,“怎的不算,他姓张,是汉人,这汉人灭了汉人的天下怎么不算国贼?” “可他原就不是宋人吶!” “但他骨子里却流着宋人的血。” 这坐在茶摊上的两人眼看就要争起来了,那唱戏的微微一笑,捋了捋并不存在的髯须,接着唱道,“国破山河已不复,宋室已亡臣节尽。陆丞相、张将军,听我一言呀!不如降了元,保你富贵享无边。” 唱罢,他立刻侧了侧身子,瞪大了眼,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尽量摆出一副气势凌厉的模样,想要让自己看上去更加的大义凛然。可是他因为长期抽食大烟,再怎么摆姿势,看上去整个人总是病怏怏的,精神有些颓靡,没有半点气势。 “北望临安辞故园,西眺崖山水苍苍。帝舟被困缺粮马,孤军难援计难成。我大好河山啊呀呀呀!臣子能降元,陛下不能降。陛下不降元,臣亦不降元。焉能在外族铁蹄之下享富贵?死有轻于鸿毛,重于泰山,陛下,您怕不怕?” 他蹲下身子,抬起头摇了摇,然后便想要立刻站起来,只是他动作太急,结果头晕眼花,跌跌撞撞得险些又要摔倒,那笨拙滑稽的模样全失了原先在舞台上的轻盈灵动,惹得众人哈哈大笑了起来。 “那陈大官人往后定是吃香的喝辣的,这日本人待他铁定就当财神爷供着,” “说起来,真是好人命不长,祸害遗千年。”有人看了“大烟鬼”的戏不由感慨道,“诶,那个吴小三爷后来怎么样了?现在是不是还在临安城里呼风唤雨?” 那中年男人显然是被这个问题给问住了,他确实并不知道那人的结局。临安沦陷的前一天,他随着人群一起从南门走,再次踏上逃命的路,那日,他看见一个穿着不俗的男人站在城门口发米。待他冲上去时,那个年轻人腼腆的笑了笑,好听的嗓音在骤冷的空气里显得温柔又舒爽,“抱歉,没有了。” 自己沮丧地离开,嘴里忍不住埋怨自己糟糕的运气。待他回过头时,只见那人站在那儿,在寒风中身形显得格外的单薄。 他面朝着与他们截然相反的方向。 “不能退亦不能降,这世间还有哪一寸是我大宋国土?何处是吾等安身立命之地?”这折戏唱到此处已经到了高潮,陆秀夫就要背着小皇帝跳海自杀了,也不知是“大烟鬼”真真是戏到情浓还是仅仅只是他烟瘾发作,他眼眶里竟溢出浑浊液体,缓缓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 “我猜那吴小三爷此时定是小倌在怀,跟陈大官人一样,在东北吃香的喝辣的。” 众人不负责任的揣测了一番,一边忿恨着,一边却忍不住钦羡了起来。道理谁都明白,谁不愿做那忠臣良将,可诱惑来了,想一想总不算罪过吧。 说到底,不过是一群有七情六欲的俗人罢了。 他们议论的热火朝天,夸张地猜测吴小三爷那般荒唐,说不定还会学皇帝翻牌子。这时,一直坐在角落里的那个青年终于忍不住了,猛地站了起来,拿起手里的茶杯朝地上砸去,顿时碎瓷片迸散开来,有些弹到了那个中年男人的身上。 “诶!你这人怎么回事呀?” 那中年人跳了起来,指着年轻人的鼻子气势汹汹地质问道。可他立刻就觉得自己这个举动有些错误。只见那个年轻人一脸阴桀地看着自己,那张圆润的脸却是杀气腾腾,仿佛他触到了什么不得了的逆鳞。中年人心里有些发毛,嘴上却不肯讨饶,依旧小声地骂骂咧咧。那个年轻人突然动了动抬起了手,中年人下意识的一缩脖子,结果对方却只是系紧了包袱,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块银元狠狠地砸到了他的脸上,然后一句话也没说,一脸狠戾地径直走了出去。众人瞧他那气势,像是头处在爆发边缘的狮子,一时之间,谁也不敢再去招惹他,只能看着他背着一卷书画越走越远。 “别生气,别生气,喝茶喝茶,压压惊,准是个疯子。” 过了好一会儿,众人才缓过来,纷纷宽慰中年人,那准是个得了癔症的。 他走的远了,中年人骂骂咧咧地坐下了,可能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便冲“大烟鬼”吼道,“你怎么不唱了?接着唱下去啊!” “大烟鬼”揉了揉眼睛,摇了摇头,“没了。” “没了?” “对啊,跳海死了,就没了。” “没了你也给我编出来!” “人都死了,怎么编?” 中年人有些气急败坏,“反了反了,就连这个被大烟馆扔出来的人都……都……”他后半句话还没说出来,那个“大烟鬼”突然毫无征兆地噗通一声摔倒在了地上,大家都是一惊,接着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的烟瘾又犯了,每回犯都得躺在地上装死,等着别人上前关心他,他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自己的遭遇,怎么从一个名角沦落到如今的地步,妄图讨要到一点钱,能够再去抽上一口烟,对此认识他的人已经见怪不怪了,他的这点小花招人人都知道。 众人不管他,有纷纷坐下来喝茶。 这时,一队人从南门走了进来,若是不仔细瞧,根本看不出他们身上那残破的洗得发白的外衣是军队的军服。他们手里抱着枪,人看上去都没什么精神,步子很乱,像是非常疲惫的样子。但整支队伍却非常安静,目不斜视,没有人四处张望。 领头的男人神情淡漠,看不出悲喜,面容冷峻,棱角分明。他腰间不见手枪只悬着一柄长刀,黑柄黑鞘,看上去有些年头。 必是个厉害的角色。 有人眼尖,远远就瞧见了前面路边的茶摊,队伍终于开始有些躁动不安。走在后面的人跑上前轻轻拉了拉副官的衣服,只见副官一脸踌躇的表情显得格外的为难。 “军座……”他被几个兵娃子磨得没办法,便上前跟在张起灵的后面,“大伙儿水壶都空了,这刚进城,是不是得先补点?” 张起灵皱起了眉,转过身看着那些人,忍不住叹了口气。前日在增城与国军两师分别从两翼合剿日军,原本以为可以在浮罗山下将日军剿灭,但不出半日,日军一个团便到达了增城,激战竟日,于当晚撤退。连夜赶路,一夜急行七十五公里,闭着眼都还在走路,这些人纵使再年轻力壮,此时也已经到了身体的极限。 既然到达了目的地,大伙儿都松垮了下来,只是碍着张起灵的面不敢过于放肆,现在向他讨碗水,算是个小小的试探。 张起灵沉默地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茶铺里顿时被那些士兵挤了个水泄不通,很多人直接从自己的位置上被拽起赶去和陌生人拼桌。只有张起灵独自一个人坐在那儿也不搭理他们,要是他那张桌子没人敢与他同桌,恐怕他在人群中也没半点存在感。 忽然,他瞧见了那横倒在街上的“大烟鬼”。来来往往的人只当他是块大石头,抬脚便从他身上跨了过去,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张起灵盯着那人看了一会儿,脸色微微一变,刚想要站起去看看那人,一个中年男子端着一碗茶谄笑地递给了他,“大人别管他,他烟瘾犯了,您越搭理他,他越来劲。” 张起灵接过茶,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谢谢。” 中年人还想再八卦几句,但见他很是冷淡,兴趣缺缺的模样,便悻悻地不敢再搭话。 张起灵一口没动便放了下来。他难得的有些坐不住,走到老板跟前丢下一枚大洋,老板直道太多了,他却只是摆了摆手。 广州城的太阳有些毒,刺得人睁不开眼。 小巷子里堆满了很多逃难的人带不走的东西,他从里面找出来一卷烂草席,走到“大烟鬼”的跟前,蹲下身,把他给裹了一裹,扛到了路旁。 至少他不用再在死后横在街头受人胯下之辱。 没有人注意到张起灵做了什么,他摩挲着刀柄上刻着的花纹,转过身看着北面的方向若有所思,身后留着的是一片醉生梦死的喧嚣。 第27章 吾自遇汝以来,常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 —— 林觉民 八月盛夏。吴邪望着院子里茂盛的树发呆。 张起灵离开不过七八日而已。 “少爷,您这么干坐着不热吗?”王盟端着冰镇绿豆汤进来时,瞧见吴邪坐在窗边,太阳正艳,晒得他脸上有些微微发红,额头还沁出密密的细汗。 吴邪回过神来,接过他递来的甜品,道:“今儿个好像是七月初七。他六月廿九走的,到今日刚好七天。” 王盟点了点头,“怪不得我方才上街看到大伙儿都在挂灯,苏堤那儿挂过去了一路,想来今晚会有灯会。” 一听到可能有灯会,吴邪的眸子立时亮了,“那今晚我也去凑凑热闹。” 王盟一听忙摇头,“少爷,咱俩去逛七夕灯会这不合适。这逛灯会的都是未出阁的姑娘未娶亲的小伙儿,您不是已经……”他瞥见吴邪正瞅着自己,把后半句那什么“早就心有所属”之类的话给咽了下去,“再说咱两个男的一块去这也不太合适吧……您倒不介意,我还想讨媳妇呢……” “唉唉,你越说越离谱了。”吴邪挑了挑眉,佯怒道,“谁说要同你一道去了?” 王盟一惊,睁大了眼睛,“少爷,这可不好,最近世道这么乱,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那种地方?再说了,要是你看上了哪家姑娘我也好给您搭把手把人给抢回来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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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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