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微微停滞,大脑内忽然一片空白,顾行驰有些慌张地看向男人,他倏然记不起有关男人的一切,只得局促地反复张口:“你是、你是……” 身侧模糊的黑暗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混杂着晦涩拗口的经文,魔鬼在耳边留下轻蔑的低笑: 「缚拏拉」 「那是缚拏拉,拉以普,你一生都不该离开缚拏拉身边。」 顾行驰眼底微微闪动,他觉得这是个熟悉的名字,但却无论如何都没法下定决心开口。 是他吗? 是这个名字吗? 眼前男人的脸庞在他的动摇中越来越模糊,盛夏午后的笑声与光亮,如雪般纯白无暇的面容,都渐渐被低哑的经文所吞没,马上就要凝结成一颗细小美丽的琥珀,淹进岁月的长河中,永远找不到了。 「拉以普,你还记得他的名字吗?」 陌生的声音忽然出现。 顾行驰在焦急惶恐的不安中睁开眼,看到面前站着一个穿红袄的人,ta的身形很模糊,分不清性别,只能看到其背后半月形的箭羽,和浑身上下如火一般的红色衣袍。 「你还记得他的名字吗?」 红衣人对他道:「如果你能记起来,我就带你去找他。」 顾行驰侧过头,看到红衣人身边立着一匹小马,这是一匹栗色灰斑皮毛的马,浑身被落日的余晖照得发亮。 他嘴唇微微动了动:“我可以再想想吗?” 红衣人拍了拍马背:「上来吧,我带你绕一圈,如果在日落前你还不能想起来,我就要带你离开这里了。」 顾行驰攀上马背,在哒哒的马蹄声中抬起头,四周全部都是红色的石块,这是一座由红铜筑成的‘火焰山’。尖锐的铜岩刺向天穹,红褐色的兀鹰在天空翱翔,白色的影子四处漂荡,最后统统被彩线和细木棍织成菱形网收走,只剩呼啸的风穿行各个街道。 风声和马蹄声一同回荡在耳边,顾行驰忽然感觉这一幕非常熟悉,曾经他好像也这样骑在马背上,穿行于天地间。 那条路的尽头是什么? 「太阳马上就要下山了,你有想起来吗?」 红衣人催促地声音响起,夜幕在话语中降临,顾行驰看着近在咫尺的夜色拼命回想,脑海中的画面越来越清晰,道路飞速缩短,马蹄越发急切,再快一点,再近一点,太阳落下的再慢一点,他马上就能看清那张模糊的脸—— ——刺啦! 黑暗降临的前一秒,有人撕破了那层模糊的光晕,从世界的另一端拼命奔跑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男人身上覆着未融化的雪,脸颊和头发都雪白,眼睛却很明亮。他望着顾行驰,瞳底的热泪明晃晃,充满了深沉的眷慕与渴望:“这次我不等你,我来找你了。” “顾行驰,你还记得我吗?” 顾行驰怔怔地望着他,几秒后,他果断坚定地伸出手,紧紧与男人十指相扣,眼眶通红地微笑起来: “当然,” “你是我的白玉京。”
第128章 红铜色土地上, 顾行驰缓缓睁开了眼。 入目到处都是凹凸不平的红色山岩,像沸腾的血海。 居然没死? 他怔怔地看着昏暗的穹顶,一时间还有些恍惚, 蛇牙叮在身上的痛感太清晰,以至于此刻毫发无损的平静都像是一场幻觉。 顾行驰尝试着坐起身, 身旁传来窸窸窣窣的细响,一只手从侧边伸过来扶着他坐稳,甚至不用侧头看, 单凭气息和手背露出的一小片皮肤顾行驰就知道是谁,他深呼吸一口气, 鼻腔里像被灌了芥末, 喘气时连带着胸膛间都涌起火辣辣的疼。 但也是这份疼让顾行驰有了转头望向对方的勇气,这不是幻觉。 白玉京就坐在他身边,脸上的红痕没有褪,但眼睛很亮, 像某种钻石,在昏暗中熠熠生辉。 顾行驰眼眶一下就热了, 他手指微微发颤,却没有动, 只盯着白玉京的脸,目光仿佛犹如实质, 小心翼翼地触摸过白玉京身上那些如裂纹般的痕迹,许久后才终于挤出一句话来:“……能抱吗?” 白玉京将手缩进袖口,确定没有一点皮肤裸露在外, 这才冲他张手:“来。” 仿佛被钢针扎进胸膛,心脏猛地痉挛成一团,等顾行驰反应过来时, 他已经蜷缩起身体,把脸埋进了白玉京胸膛与外套间那一尺宽的狭小缝隙中。 这样亲昵无间的、密不可分的拥抱贴合,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惶恐与后怕像野草克制不住地冒出了头,连带着爱意都变得酸苦,只能从细枝末节中才勉强尝出一点混杂着涩的甜。 白玉京用干净的手指关节轻轻蹭了蹭顾行驰的后脑勺,听到怀里人堵在喉间的苦涩终于融化成颤抖的哽咽:“混账玩意……你让我走……我还能走到哪里去?” 白玉京仰起头,尽力不让布满红斑的下颌剐蹭到顾行驰的额角,周围特别安静,只有他的怀中是止不住的呜咽。 “对不起。” 他闭上眼轻轻吸了口气,感觉空气中本就稀薄的氧气正随着顾行驰的哭声一丝一毫地抽离,让人连呼吸都觉得困难,每一次的抽气,都有湿润的眼泪涌进肺里。 但顾行驰却仿佛被这句道歉刺激到,忽然猛地抬起头,漆黑的眼神死死盯住白玉京的脸,全身止不住地在发抖: “我走不了,白玉京你给我记住,你在这,我他妈走不了!” “这是第二次,再有一次、再有一次……” 顾行驰望着白玉京脸上的红斑,忽然就说不下去了。 再有一次,他们已经不见得会有这样死里逃生的好运气。 白玉京明白他未出口的后怕,手臂把人箍得更紧了些:“不会再有下一次。” 顾行驰闻言忽然想起什么,一下直起身拨开白玉京的后衣领:“我看看那蛇咬得严不严重,疼不疼?” 白玉京乖乖低下头让他看,毛茸茸的发顶顶在顾行驰的小腹上:“不疼。” 白玉京后颈上也已经布满红痕,蛇牙的两点咬痕在红色中倒不显得突兀了,顾行驰看着心疼,但又不敢触碰,只得俯身轻轻吹了吹:“真不疼?” 温热的气流拂过皮肤,有点痒,但白玉京没有躲:“真不疼,你身上的伤口也没感觉吧?” 听他说顾行驰才想起来查看自己的情况,他的手臂上有几处咬痕,但确实没有任何感觉,如果不是几个血洞瞧起来有点渗人无法作假,他几乎就要以为坠入蛇窟只是一场噩梦。 “以后不要这么莽撞。”白玉京不能直接触碰顾行驰的伤口,只在他昏迷时用干净的水稍微清洗了一下,此刻伤口周围皮肤颜色正常,两人也没有发烧感染的迹象,这蛇应该是无毒的。 但白玉京并没有打算就此揭过的意思,他微微呼出口气,是个轻而克制的动作,但从他蹙起的眉心可以明显看出他的情绪: “我掉下去就掉下去,你不要来。” 都说人在濒临死亡时,最后消失的会是听觉,但白玉京觉得不是的,他在生命倒计时的最后几秒里,只能看到顾行驰惊慌绝望的眼睛,以及他奋不顾身义无反顾奔来的身影。 那是比死亡更加让白玉京恐惧的存在。 他无法接受顾行驰会因为自己失去生命,无法接受殉情一般的牺牲。 所以白玉京说,你不要来。 死亡本身并不恐怖,我可以面对,你不要来。 话落,顾行驰眼神一下就变了,漆黑眼瞳凝视着固执说不的白玉京,怒意蕴在眼底:“你再说一遍。” 白玉京嘴唇动了下,没出声。 顾行驰就这么看着白玉京,愤怒的神情在执拗的沉默中越来越平静,直到所有的表情都从脸上消失,整张面容寂静得如同一座无波无澜的雕塑。 “算了。” 良久,他说。 顾行驰转过身开始清点物资,不再说话了。 轻飘飘的两个字落下来,却比任何声色俱厉的时刻更让白玉京无措,他想伸手去拉顾行驰的衣袖,却被对方有意或无心地躲过。 “先找找出口吧。”顾行驰语气淡淡的,简洁利落,没什么多余的话。他慢慢尝试着站起身,肌肉有些钝痛,但不妨碍做事。 沈昭几人不见踪影,背包装备也已经丢失,顾行驰身上只有一条装备袋,里面的食物很有限,他们必须尽快找到出路。 他找出备用手电环视一圈,发现这里光秃秃一片,入目只有那种颜色锈红的石头,让他一下想起了梦境中那座红铜色的山。 在苯教的观念中,有神界、赞界和龙界三界,据说人死后灵魂并不能下地狱,也不能升入天界,只是在赞界徘徊、游荡。 难道他们目前在赞界吗?这所谓的苯教三界居然是真的存在的?那他在昏迷中看到的那个浑身红色的人,是……赞神? 对于赞,顾行驰也只是大概了解一点,知道这似乎是苯教中的火神,也有说它是凶神之主阎王。 所以他刚刚是真的差点死了,魂都被赞勾跑了,但白玉京撕开了混沌的世界抓住了他的手…… 想到这顾行驰更加憋闷,幻觉里都知道来找他,现实里却只会让他走,混账玩意。 顾行驰是打定主意给对方一个教训,但一时半刻都没听到白玉京的声音又先不放心了,趁着打量石壁的空隙偷偷回头瞄了小白一眼,就见白玉京动作没变,依旧坐在红色的岩石中心,低垂着头,看起来脆弱无助,但又徒劳坚定,固执着维持着他所在意的坚持。 顾行驰无声叹了口气,他明白白玉京的心情,也知道有些牺牲无用又荒谬,但感情就是这样,在所有本应该理智思考清醒决定的瞬间杀出重围,刹那的肾上腺激素分泌是任何精准细致计划都无法判断控制的冲动。 所以顾行驰不愿意低头,不会做出承诺,因为他无法克制自己对白玉京的感情。 就像白玉京此刻维持着固执的沉默一样。 他们都心知肚明,如果还有下一次,如果命运再次让他们做出抉择,他们依旧只会把爱人排在生死之前。 思及至此,顾行驰心乱如麻不愿再想,转头继续去察看四周情况,却在转眼的瞬间自余光中看到了什么一闪而过的微光。 那是什么? 顾行驰愣了下,下意识回过头,看向那一瞬即逝的光点。 足足几秒后,他才迟钝地意识到,那是白玉京的眼泪。 顾行驰一下被钉在原地,再也动弹不得分毫了。 地下十分安静,压抑的、悲伤的东西一层一层沉在头顶,像厚重的封层,一旦压实,就是千百年再不得见天日。 不知过了多久,顾行驰动了,他抬起僵硬的脚步走回白玉京身边,俯身凝视对方几秒,终于冲他伸出了手。 白玉京一刻未停,他的手掌依旧缩在袖口里,却毫不犹豫地握了上来,自下而上撞进了顾行驰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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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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