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时有些难过,樾为之不让他过来,他难道不会偷偷溜过来吗? 下午时燕纾本想强撑着再等一会儿,没想到这个孱弱身子撑不住,到底还是昏睡了过去。 等到再醒时天色已是全黑。 桌案上的药碗被暖水温着,苦涩的药香萦绕了满怀,燕纾在床上呆呆坐了一会儿,到底慢慢翻下床,端着药碗一步步走到雕花木窗旁。 窗外似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燕纾恍惚间也没注意,只一把推开窗户,下意识便把端着药碗的手往外一送。 下一秒,“砰”的一声闷响,似乎窗几撞到了什么东西上,紧接着便是低低的“嘶”的一声。 燕纾瞬间被吓了个激灵,一下把手缩了回来:“谁在那里?” 下一刻,他看着一个高大的玄色身影跌坐在窗沿下,捂着额头,有些无奈地望向他。 燕纾怔了怔,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直接笑出了声。 · “你大半夜的跑到我窗户底下做什么?” 燕纾将人拉到床上,小心将药膏抹在他额间那处撞红的地方,指尖轻缓,声音间却带着压抑不住的笑意。 “师兄……” 谢镜泊无可奈何地一把抓住他的手,燕纾轻咳一声收敛了笑意,靠着他也坐了下来。 “怎么白日里不来找我?” “樾公子不让我过来。”谢镜泊顿了顿,低声开口。 燕纾眉心挑了一下:“他不让你过来你就不过来,小时候我教你的那些招式你都忘了——” “他说若是我早些来,你定强撑着精神不肯好好休息,而且我也确实做了那番不好的事……” 谢镜泊低声开口,燕纾愣了愣,一时没明白这和他半夜翻窗子有什么关系:“所以他不让你白日来,你就夜深人静偷偷来翻我的窗户?” 谢镜泊沉默了两秒:“樾公子说过了第一日便可以了。” ——而他等不及到第二日天明,只急着确认燕纾是否安好。 燕纾没想到是这个回答,沉默了几秒,忽然屈指在他额间轻轻弹了一下。 “下次想来,便直接走门——不用管樾为之说什么。” 燕纾不紧不慢地收回手,轻笑一声,“但若这般再被樾为之看到,我也百口莫辩。” 谢镜泊捂着额头迟疑地点了点头,见面前的人笑意盈盈地望着他,气色确实比第一日好了不少,心中终于隐隐松了一口气。 “那师兄先休息吧,我先回去,等明日……” 他一边说一边站起身,话还没说完,手臂间一股大力忽然传来。 谢镜泊踉跄一步,蓦然跌坐回床榻,紧接着便感觉怀里一沉。 “死木头,都敢半夜翻窗了,还不敢留在这里陪我过夜吗?” 燕纾笑骂一声,身子已自然地往里靠了靠,放松地蜷缩在谢镜泊怀里。 靠坐在塌间的谢镜泊身子僵硬。 他有心想要起身,却又一时不知道碰哪里,半晌听着怀里的人不舒服地翻了个身,不满地嘟囔着让他放松些不然硌得他后背疼,紧绷的肌肉才一点点缓了下来。 “师兄……” “嗯?”燕纾迷迷糊糊应了一声,尾音黏糊,透露着几分慵懒。 “怎么了?你也躺下来陪我一起睡吧,这般我有点冷……” 他放松地蜷在谢镜泊怀里,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到头顶那人迟疑的声音传来。 “师兄方才半夜开窗户……是做什么?” 燕纾瞬间一激灵,立刻清醒了大半。 ——他忘了他方才没倒掉的药了。 “我……房里有些热,我开窗户凉快一下。” 他有些心虚地扬起一抹笑意,冷不丁窗外一阵微风袭来,燕纾控制不住,瞬间打了个冷战。 谢镜泊眉心立刻皱了起来。 他翻身上床细细将人裹到被子里,望着桌案上那碗几乎未动的药碗,忽然低声开口:“师兄方才不会是想把那碗药倒掉吧?” 燕纾心中一跳。 他自知再遮掩下去怕是瞒不住了,叹了一口气,到底慢慢撑起身子,将那药碗拿过来一饮而尽。 “当然没有……我只是方才胃里有些不舒服,所以等一会儿再喝。” 他轻咳两声,将空碗轻轻往桌案上一放,似笑非笑地扭头望向身后的人:“这下可以了吧?” 谢镜泊沉默两秒,抬手将那淡白的唇上一抹药渍一点点拭净,低低“嗯”了一声。 “师兄喝了药……才能好好养身子。” 燕纾也没说话,低笑一声,重新躺下身将头枕在他腿间。 暖阁内一时安静下来,怀里的人呼吸逐渐均匀,似乎不过这一会儿便已睡了过去。 燕纾向来浅眠,身子不好后入睡也是极难。 谢镜泊心中闪过一抹疑惑,下意识抬手去按他的脉搏,却忽然被睡熟的人翻手抓住。 谢镜泊动作一顿。 他静了几秒,确认燕纾似乎确实睡熟了,尝试着抽手想要去拭燕纾额间的温度。 但他挣了一会儿,怀里人不但紧攥着不放,甚至手指越收越紧。 谢镜泊一时有些无奈。 他一手被燕纾拉着,一手方才哄人时又被压在他腰间,迟疑了一会儿只得慢慢俯下身,用唇去探他到底有没有发烧。 怀里的人呼吸沉沉,因为心肺不好胸口憋闷,口唇无意识微张着,小口小口地吸着气。 谢镜泊喉结不自觉微微动了一下,明明是正经的事情,他心中却莫名泛起一丝紧张。 小院青砖缝里钻出几茎野兰,让夜露浸得发亮。树枝斜曳过檐角,将疏影碎在窗纸上,风一动,便摇碎了满地的月光。 谢镜泊一点点俯下身。 床畔的烛火在墙上映出两人重叠的轮廓,燕纾散在枕上的白发缠在他腰间,恰似鹤颈交缠。 烛芯"噼啪"炸开一朵灯,在谢镜泊双唇将将要碰到他眉心时,忽然却听怀里的人懒懒开口。 “……我知道了。” 谢镜泊心中一颤,倏然直起身。 他一时以为燕纾知道了他龌龊的心思,迟了一秒低下头,望着那人依旧平静地合着眼,好半晌才有些紧张地应了一声:“什么?” “师兄……知道了什么?” 燕纾慢悠悠睁开眼。 他声音懒塌塌的,像缠乱的一团毛线,却带着无尽的笑意。 “我知道你当初……是怎么知道我没有失忆的了。” 谢镜泊愣了一下,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心跳又急促了起来:“师兄说什么……” “之前洞穴里,我意外入梦时那个幻影……是你吧。” 燕纾低声开口,琉璃色的眼眸一派澄净。 “那个幻境里,所有一切都是假象……只有你不是。” 他以为是他自己把自己拉出了梦境,但其实从那时起,便一直都是谢镜泊在默默护着他。 谢镜泊无声地张了张口,却看燕纾仰起头,静静望着他:“为什么那时不揭穿我?” 谢镜泊沉默了两秒,垂下眼轻轻将他额前的碎发拨开,低声开口:“不是揭穿。” “是庆幸。” 燕纾神情微怔。 “我确实有过生气,但更多的是知道师兄身体无恙后的……欣喜若狂与害怕。” 燕纾一时没反应过来:“害怕?为什么……” “我怕师兄知道我知晓你没有失忆后……又突然不告而别。”谢镜泊低低开口。 “师兄若不愿意说,我可以等,反正两年都已等过了,不差……那一会儿。” 只要燕纾还在他眼前,一切他都可以不计较。 房间内一时无言,燕纾心跳声怦然作响,几番想要张口,却忽然听到谢镜泊微哑的声音先一步传来。 “师兄坠崖后的那两年……是怎么过的?” 燕纾眼眸闪了闪,回过神,紧接着又一瞬笑开:“能怎么过……不过就是吃药,养病,那两年记忆太过混乱,已不太记得了。” 他这很明显是故意避了过去,谢镜泊也没有追问,只继续轻声开口:“那扶摇念……” “魔族犯乱后,许多妖族都因长老殿被无辜牵连,流离失所,我不忍心便开始收留一下受了伤的小妖……慢慢便发展成了如今的扶摇念。”燕纾轻声开口。 “扶摇念甚少在仙门间走动,因为本来就是为求自保,刚好也可暗中搜集线索……” ——而且他当时身体实在太不好,几乎连下床都难,樾为之便严格禁止他过分劳心劳神。 燕纾无声地打了哈欠,感觉方才自己强压下的困倦又席卷了上来。 “后来等仙门稳定了些,扶摇念也慢慢站住了脚,我便想办法重新回到销春尽,后面的事……唔……” 燕纾眼皮发沉,声音也逐渐弱了下去。 “我有些困了,九渊……有点想睡……” “师兄睡吧,我陪着你。”谢镜泊低声开口,想把人扶着躺回塌上。 “好……呃……” 但他才刚坐起身,便看燕纾的头歪向一旁,顷刻之间人就彻底软了下去。 “师兄——” 谢镜泊心中猛地一紧,赶忙托住他软软歪倒的身子,确认他还有呼吸,才匆忙将人小心抱起,去寻樾为之。 樾为之半夜被惊醒时,还以为昨日的场景重现了。 他眉心跳了跳,直到将手搭到燕纾腕间,神情才一瞬凝重起来。 “没事,就是气血不济,所以才一时晕厥。我方才给他扎了针,让他已睡过去了,只是明日大概迟些才能醒。” “他身体到底怎么了?”谢镜泊哑声开口。 樾为之神情顿了一下,慢慢收了针,却仍旧背对着他半蹲在床边没有说话。 “……我都说了没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转过脸,没好气地示意谢镜泊让一让:“他刚醒来几天,你指望他身子能有多好?” “我先回去睡觉了——你好好让他养着,按时喝药,等过段时间一定就能养起来。” · 燕纾并不知道自己昨夜直接晕了过去。 他第二日一觉睡到将近下午,睡醒时人都酥软了。 桌案上搁着半盏依旧温热的汤药,褐色的药汁里沉着片不知哪里来的梨瓣。 燕纾静静盯了那漂浮的白蕊几秒,小心翼翼将那花瓣择出,却是忽然又一扬手,径直将剩余的汤药从窗口倒了出去。 谢镜泊给他留了字条,让他醒来后便用那玉坠告知他,他先去厨房给他准备些吃食。 燕纾缓了一会儿神,披着衣服慢慢起身,有些呆愣地缩在廊下的躺椅间。 他原是想坐在这里等谢镜泊回来,但望着那檐角铜铃轻晃,不知不觉竟又睡了过去。 再满头冷汗地醒来,便看谢镜泊沉默地将他揽在怀里。 “九渊……”燕纾一时浸在噩梦中还未醒,有些恍惚地勾了下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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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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