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卿鼻子酸涩,眼眶发热。 云崇仙人斟了杯酒,递给丹卿:“快尝尝,这可是上好的青梅雪露,很贵的。” 盛情难却,丹卿感动地看了眼云崇仙人,仰着脖颈,一饮而尽。 云崇仙人又道:“这瓶是桃花醉,比青梅雪露还贵上两分呢!”说着,便要拧开香木酒塞。 丹卿伸手拦住他,小声道:“我也喝不完那么多酒,没开的,咱能退吗?” 云崇仙人憋着肉痛,摇了摇头。 随即换上一副大方慷慨的模样:“退什么退,丹卿,你若真拿我当朋友,就别辜负我的心意。”深深看了眼丹卿,云崇仙人斟了杯酒,敬他道,“咱们做神仙的,岁月漫漫如山河,没什么坎儿是过不去的,千年后再看,今日种种,不过云烟罢了。丹卿,来,咱们干一杯。答应我,今夜过后,明早太阳升起,你就又是从前那只心大的懒狐狸了。” 丹卿:…… 虽然不怎么满意云崇仙人的用词,但丹卿还是痛快地与之碰了杯。 就着肉脯干果,两人推杯换盏,对酌得很是惬意。 云崇仙人摇头晃脑、啧啧称叹:“不愧是功德才能买来的佳酿,就是醇正。来来来,丹卿,咱们继续喝。” 晚风阵阵,树上杏花如落雪。 丹卿举起酒杯,动作突然顿住。 澄净的酒水上,不知何时飘了片杏花瓣。 水波流转,杏花随之浮动,漾开缠绵的纹路。 丹卿就这样忆起那幕尴尬又羞耻的场景。 彼时,天神般的男子就站在杏花雨中,他衣袍雪白,袖边、衣领皆勾勒着精致云纹。 他踏空朝他们飞来时,沾染在他肩发上的花瓣还稳稳坠着,它们充满了眷恋依存,仿佛不舍离他远去似的…… 丹卿倏地闭眼,合着杏花花瓣,饮尽杯中酒液。 他喝得迅猛且急,像是要将脑子里的窘迫、忐忑等残念全部抹去。 不知不觉,桌案倒了一堆空酒坛。 云崇仙人早已醉得不省人事,正趴在桌上睡得香甜。 丹卿仅剩最后一丝理智,他推了推云崇仙人:“回、回寝宫歇息吧。” 云崇仙人睡得沉,动都没动一下。 趔趄起身,丹卿扶着桌案,打算召来祥云,把云崇仙人载回家。 结果云是召来了,丹卿还没把云崇仙人拽上去,自己就从云上倒栽下来了。 疼倒是不疼,丹卿拍了拍膝盖上的杏花瓣,由衷觉得,若再执意腾云,明日天宫定然会生出新的谈资,就叫做“震撼我西天佛祖一万年,昨夜两个傻不愣登的神仙居然腾云摔死了,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猛一摇头,丹卿挥去这恐怖的杂念。 隔着重重模糊花影,丹卿一巴掌拍在云崇仙人肩上,他明明瞧准了的,落掌时,却拍到了他脸颊。 云崇仙人疼得直皱眉,还在梦中不满地呓语出声。 丹卿吓得缩回手,鼓嘴嘟囔道:“说好的,你送我回家,这、这下可好,还得我出去找人,把你送、送回寝宫。” 地面铺着软厚的杏花花瓣。 丹卿踉踉跄跄地,行在望不见出路的杏花林。 引颈四望,处处皆是相似场景。 丹卿摸了摸后脑勺,彻底懵了。 苍茫天穹,仿佛独他一人。 丹卿头晕目眩,杏影掠动间,他余光似乎捕捉到一抹出挑的银蓝色。 那色彩快如流星,一晃而过。 丹卿怔了怔,想也没想地追上去。 水青色衣袂拂打枝头,带起花瓣扑簌。 丹卿追了很久,追到他以为那抹银蓝只是他的一场镜中花水中月罢了。 沮丧地落在地面,丹卿蓦然回首。 那撇他心心念念的银蓝少年,竟立在杏树下。 他背对着他,身姿颀长,气质脱俗。 是已经长大了的小小少年啊! 丹卿揉了揉雾蒙蒙的眼,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尽管记忆里只剩一片模糊浑浊,但丹卿对少年的依恋之情,却历久弥新。 丹卿仿佛回到从前,回到还不能幻化成人形,与少年相依相靠的时候。 想也没想,丹卿化作原形,如离弦的箭矢般,朝那抹银蓝背影射去。 “战神大人。”伴随着吐字不清的话语,一只雪白毛团摔在了容陵脚边,它就地朝他滚了两滚,直至滚到他们再无间隙,它扬起两只粉嫩的前爪,一把抱住他脚踝。 那毛茸茸的脑袋,还满足地在他腿侧蹭了蹭。 容陵:……
第3章 容陵觑了眼从天而降的雪团子,略施仙诀,毫不客气地甩开黏在他腿上的毛茸茸挂件。 小狐狸骨碌碌滚远了,也滚晕了。 它迷蒙地晃了晃脑袋,很有些理不清楚状况。 挺拔而模糊的银蓝背影就在眼前,小狐狸懒得思考那么多,它滚雪球般重新滚回容陵身边,再次抱住他的腿,轻轻地唤:“战神大人!” 容陵星眸如寒潭,他弯了弯唇:“战神大人?” 许是受归墟煞气影响,他嘴角勾起的弧度不复往昔和煦,甚至能品出几许危险意味。 懒懒睨着这只蠢狐狸,容陵轻描淡写般道:“看清楚,你现在抱着的,究竟是谁?” 他嗓音裹着雨天的潮湿之气,像阴暗角落里生出的灰色苔藓,让人周身起了层黏糊糊的鸡皮疙瘩。 丹卿毛茸茸的爪子僵了僵。 他装满浆糊的脑袋,被这语气里的沁凉撞出几分清明。 慢动作地仰头,丹卿正好对上一双淡淡俯视他的眼。 那双眼睛生得极美,瞳如墨玉。 内眼角朝下,外眼角微微上挑,睫毛很长,并不十分浓密。 九重天的神仙们常说,容陵殿下惯是温和的,一双笑眼包罗万象,好脾性得很。 丹卿却觉得,他此时勾起的眼尾,怎么瞧都不似笑意,反而像不屑与嘲讽。 烟花一簇簇,在丹卿脑海轰然炸开。 银龙闪电,于海面砸出擎柱般的漩涡。 暴雨滂沱,苍穹晦暗,天地沦陷…… 是末日来了么? 丹卿微张着嘴巴,爪子失了力,僵硬地倒在杏花地。 他死了。 是真的死了。 天地静寂。 容陵面无表情地睨着装死的狐狸,伸出右脚,用鹤纹靴尖踢了踢雪团儿,一副漫不经心的惫懒模样。 小狐狸的毛发被他靴尖拨得有点乱,却毫无反应。 容陵右眉轻挑,嘴角微勾,笑意未达眼底。 双手负在背后,容陵转身便走。 没走几步,他忽而改变主意,又退了回来。 纡尊降贵地俯下身,容陵伸出两根节骨分明的玉指,把摊在地上的雪团拎了起来。 离得近了,刺鼻酒味扑面而来,难闻得很。 容陵揪着小狐狸颈间软肉,侧头离它离得远远的,尔后召来祥云,翩然飞出杏花林。 身不由己地被容陵捏在掌心之中,丹卿整只狐狸都不大好了。 容陵这是想做什么?他要带他去哪里? 莫非神君殿下被他激怒,要把他送到斩妖台? 何至于此! 他只不过借用了下他的倾慕者身份,又在醉得稀里糊涂时,把他认成恩人并抱了大腿罢了。 可事实只是这样吗? 细细思量,他的这些所作所为,貌似也很难算作小事。 想到这里,丹卿的心瞬间拔凉拔凉的。 完了,他居然连着把容陵神君得罪了两次。 这位可是修为恐怖的未来天君。 丹卿被自己吓得不轻,一颗狐狸心脏怦怦乱蹦,却不敢在这会儿“幽幽醒转”。 容陵两指拎着小狐狸,怎么看都有点儿滑稽。 幸好天帝设宴,叫得出名号的神仙都去赴宴了,也碰不到什么相熟面孔。 容陵黑着脸,弯弯绕绕地,闯入偏僻的青黛殿。 青黛殿住着几位与丹卿品级相近的小仙官们。 丹卿院落居南,平日里,他与邻居们井水不犯河水。 神仙嘛,聚集得多了,也鱼龙混杂。有的神仙生性淡泊,不喜社交。有的神仙则与喜好攀附权贵的凡人类似,一心想要结识更有档次的神仙,丹卿小小兜率宫炼丹仙官,显然不在他们的结交范围之类。 设在寝宫外的结界,被容陵不费吹灰之力地挥袖荡开。 他随意扫了眼院落,庭前有棵万年银杏树,刚冒出青绿的嫩叶尖儿。 四处干净简朴,没有多余摆设。 都踏进自家住处了,丹卿不至于感知不到熟悉气味,他先是大惊失色,后又生出几分惊喜。 竟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误会了良善端方的容陵神君吗? 真没想到,容陵神君贵为储君殿下,偶遇醉酒小仙官,都放心不下,还不辞辛劳地送他回家。 丹卿由衷感叹,往常盛赞容陵神君宽厚的言论果然不假! 今日,天神慈悲的光环竟降落在他身上了! 瞥了眼不知在想什么的毛团,容陵拂开厢房花门,把它丢到床榻。 他动作实在称不上优雅体贴。 丹卿跌落在榻上,头磕到竹枕,稍稍有些痛。 他不以为意。 甚至认为天神只是略略失手而已,并不打紧的。 容陵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毛团儿,眉梢微挑。 这小东西,前头刚打着爱慕他的名义,在顾明昼面前澄清“暗恋”,紧跟着又醉醺醺地拽住他衣角,软绵绵地唤他“战神大人”。 当真是,嚣张得很。 就这般崇拜仰慕顾明昼么? 为了让顾明昼安心娶别人,连喜欢他的谎话也编排得毫不心虚。 容陵盯着一动不动的雪白狐狸,它蜷缩在深青色被褥旁,双目紧阖,尾巴盘成毛茸茸的小半圈儿。 显然是要将装死贯彻到底了。 容陵嫌弃地摇摇头。 它这傻不愣登的样子,不禁让容陵想起三四千年前,那只蠢呆了的小毛团。 那会儿,容陵时常前往顾明昼宫殿。 小住数月,也是惯有的事。 毕竟迁往栖梧宫前,容陵本就与顾明昼同住,而那时,玄武殿还不叫玄武殿,而是沧劲殿。 依稀记得,那是三千多年前的某一天,一只鬼鬼祟祟的小狐狸偷溜进了观澜苑。 它很谨慎,先四处观望一番,见没有人,才抖去身上枯叶,粗略梳理了番毛发。 沧劲殿东侧的观澜苑,正是容陵从前居住的院落。 彼时,容陵恰好坐在墙角的万万年梧桐树上小憩。 古树枝繁叶密,他左脚懒懒搁在一截树枝上,背脊倚靠着树身。 刚百无聊赖着,这只胆大妄为的狐狸便闯了进来。 透过密密匝匝的梧桐叶,容陵觑了眼那雪团子,它停在院中,四处观望,像是寻找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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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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