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郢忘了说,其实他也不是很想回家。 “哥。”赵莱忽然叫了他一声,“爸妈夜里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她声音放缓,这是在模仿赵母的语气:“宝瑞这个名字取得真好,大师说’宝‘和’瑞‘都有吉祥的意思,多亏你有先见之明,把老二的名字改成了’莱‘。” “来宝,宝来,有了老二才有我们小宝呀……” 赵莱变了语气,压低声线:“算命的说老大是咱们家的招财树,他算得还真挺准。你看老大,不用我们操心成绩就这么好,将来肯定能发大财,养活我们一家人!” 赵郢读懂了她眼神背后的含义,有限的年龄与知识储备让他无法准确表达出内心的想法,他只知道这和课本教的不一样。 “这是赵宝瑞的家,不是我们的。” 赵郢的校服袖口被一只小小的手拉住,赵莱轻轻的那一声“哥”横跨十多年光阴,回响在三十岁的他耳边。 他重新看向沙发上的不速之客。 “我这没有多余的房间,沙发太窄,也睡不了人。” 赵宝瑞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目瞪口呆道:“进来的时候我都看到了,明明那儿有一间客房!” 他跳起来,鞋底在地板留下一串淡淡的痕迹。鞋印蔓延到客房门口,赵宝瑞不服气地说:“这不就是?” 赵郢摁着眉心:“我说了……” “那是给狗住的。”韩谦插嘴道。 进入战斗状态,龇牙咧嘴的比格犬像《狮子王》里被举起的辛巴,韩谦将它托举起来,说:“这是我们公主的房间。是吧,princess?” 公主配合地大声驴叫。 赵宝瑞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拒,怒气冲冲地往前走了几步,大力拽着赵郢的胳膊:“哥,爸妈说了你得安排我的住宿,我不住你这还能住哪?睡大街吗?” “你撺掇爸投资工厂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赵郢甩开他的手,淡淡道,“我没有义务承担照看你的责任,赵宝瑞,你今年十八岁,不是八岁也不是八个月,还指望我和你姐给你换尿布吗?” “赵郢!”赵宝瑞直呼他的大名,一副在家称王称霸被惯坏了的模样。 他习惯性地扬起右拳,这时眼角余光瞥见肱二头肌威慑力十足的韩谦,又悻悻地收了回去。 拳头收了,嚣张的态度不减反增。 赵宝瑞定定地盯着韩谦,说:“一年前爸妈来找你,说你谈了个蓝眼睛的外国人,就是他吧?当时你骗他们说你和这个人分手了,结果呢,现在还是跟他住一块……” “哥,你说我该不该把这事告诉爸妈?” 赵郢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你威胁我?” “对啊。”赵宝瑞说,“我就是在威胁你。你最好……” “那你去吧。” 赵宝瑞的声音戛然而止。 赵郢找了个地方坐下,朝韩谦打了个要喝水的手势,不疾不徐道:“你去和爸妈说,去年他们在我家看到的人因为一场意外事故死了,我贼心不死,又睡了那个人的哥哥。” “你还可以告诉爸妈,我辞职了,不急着找下一份工作,今年以及往后几年的汇款可能没办法到账。还完房贷,我手头只剩十万不到。” 赵宝瑞大叫道:“不可能!” “你是为了骗我,不想给爸妈钱才这么说的,你压根没有辞职对不对!” 见赵郢一动不动,他逐渐慌了神。 不对不对,这不可能,赵宝瑞坚信他哥不可能辞职。 赵郢如何发奋图强,如何悬梁刺股考上南水最好的大学的故事,他从小到大听得耳根子起茧。赵郢拼了命走到今天,有了安家之所,有了稳定的工作和高昂的薪资,他怎么会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这一切? “不管你信不信,事实就是事实,不可能更改。” 赵郢说:“爸妈想让你报考南水市的大学,然后住在我家对吗?我卡里就剩这么多钱,不可能同时供养两个人。” “除非我们一起喝西北风。” 赵宝瑞反应极快:“谁要和你一起喝西北风!” “那你问问爸妈吧。”赵郢轻轻道,“这些年我给他们转了很多,抛开日常开支,剩下的积蓄也足够付完你大学四年的学费了。” “如果不够,你应该问问爸妈,钱都去哪了呢?” 第34章 赵宝瑞答不上来。 因为他心虚。 赵父赵母向来对他毫不吝啬, 今天买双新鞋,明天给游戏充钱,几千上万的转账, 赵郢的汇款能有多少结余? 更不提十几年为赵宝瑞闯的祸赔礼道歉的钱。 “我怎、怎么知道爸妈的钱在哪?” 赵宝瑞瞪着赵郢,牙齿咬得咯咯响:“你等着,我这就回去把你说的这些话讲给爸妈听!” 赵郢点点头, 接过韩谦递来的水杯,抿一口润润嘴唇。 多大了还学小孩子告状, 幼不幼稚? 赵宝瑞恼羞成怒地离开后, 韩谦抱着狗坐到赵郢身旁,复杂道:“你弟真是亲生的?” 赵郢瞥了他一眼, “我也希望他不是亲生的。” 但赵宝瑞是他亲弟弟这件事, 比真金还真。 这是他和赵莱在产房外守了一整晚等来的人, 但事实证明,不是每个人都值得那一份期待。 赵宝瑞是, 赵父赵母也是。 “赵郢,你之前一直没提过, 你的家庭是这样的。”韩谦把公主的前爪捏在手中, 摇了摇。 天知道公主的爪子刨过什么东西, 赵郢示意他将怀里的比格犬“放生”,有些疲惫地闭着眼:“没什么好说的。” “幸好昨天民政局不开门。”他过了很久说道。 韩谦一个激灵, 侧身道:“你说清楚,这又是什么意思?” 他小时候在片场耳濡目染, 所以每个表情做起来都格外生动。 赵宝瑞的到来让他隐隐意会到了赵郢无故离婚的真正原因, 但韩谦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他就像一个抓捕透明人嫌犯的侦探,只能以旁敲侧击的方式一点点打磨出真相。 “婚姻的真谛是同甘共苦。”韩谦说, “for better for worse, for richer for poorer, in sickness and in health。赵郢,你怎么不记得了?” 赵郢一时间哑口无言。 他忘了韩谦是一个无比赤诚的人,犹如刚诞生于世的孩童,在他眼里,风就是风,云就是云,誓言就是誓言。 既然说了无论贫穷富有、生老病死,就一定忠诚地遵守。 他悲观地以为人都有劣根性,但时间证明了韩谦的一诺千金。 但说到底,当年是他不相信韩谦,也不相信自己。 “对不起。”赵郢在沉默中开口。 韩谦撇撇嘴:“都说了我不喜欢听你说对不起。” “赵郢,都过去了,旧事不重提。” 韩谦还想继续发表有关婚姻的长篇大论,不料门铃再次响起,这回站在门外的是正牌外卖小哥。 “买了什么吃的?”赵郢问道。 “小米粥配下饭萝卜干,你的。”韩谦将其中一个袋子放到他面前,另一只手拎着印了金拱门经典标志的环保纸袋,“麦当劳早餐三件套,我的。” 赵郢解着塑料袋提手的结,手腕一僵,皱眉:“你怎么不喝粥?” 韩谦一愣:“我又不需要清淡饮食。” 他想了想,说:“这不是怕你拉肚子吗?昨晚没戴套,都弄进去了。你想和我换也可以,那你吃麦当劳,我喝粥……” “不用。”赵郢冷漠打断,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吃你的三件套去吧。” 韩谦举起双手表示遵命。 晚上赵郢呆在客厅,手机后台挂着三个售房APP,他已经联系了几个中介下周来看看房子的情况。 赵宝瑞从南水到家至少得半天,他有想过收拾两个行李箱出来,和韩谦暂时住进酒店避风头,但一味的躲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有些事情,有些疑惑积压在他心里太多年,他想亲口听到答案。 赵郢发呆的时候,韩谦就像一个开启自动循环模式的npc,走过来走过去、走过去走过来,却始终没有上前靠近赵郢。 “你身上长虱子了?”赵郢分给他一点眼神。 韩谦徘徊的动作猛然停顿,然后在沙发另一半躺下来,后脑勺枕着赵郢的大腿:“我刚刚是在观察你,谁长虱子了?” “要是你再一动不动没有反应,我会觉得你被化石精附身了。” 赵郢的大腿是他全身唯二肉比较多的地方,韩谦翻了个身,鼻尖埋在他腰腹的布料里,贪婪地做了几个深呼吸。 这很变态了。 然而被吸来吸去的对象并没有发现异样,赵郢两只手自然地垂放在腿间,指尖与一片发质略硬的头发接壤。 他手指插进韩谦发根,模拟着摸狗的手势,深深浅浅地薅着这人的棕毛。 这种感觉十分解压、赵郢喟叹一声,把这些天的考量说给他听:“我打算把这套房子卖掉。” “别扯,疼……”韩谦抓住他的手,须臾反应过来,“为什么突然卖房子?你想离开南水?” “差不多。” 赵郢说:“但不急,也许是在所有事情都解决完以后。” 他改为捧着韩谦的脸,指节掠过两片形状漂亮的薄唇,无意识地摩挲着:“赵莱说我私下过于优柔寡断,好像真的是这样。可能我早就明白我爸妈不爱我,只是承认这个真相的代价比装糊涂惨烈的多,所以我才努力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让日子糊涂一天是一天。” “赵莱不想这么糊涂地活着,于是她披荆斩棘地走了。我走不了,是因为还有东西割舍不下,我没办法完成最终的切割。” “你不是完成不了,赵郢。”韩谦把他的手指抿住一小截,装凶地咬了一口。 他在指腹上留下自己的牙印,说道:“我说过的,你是一直都不肯放过自己,一定要用你的自由换小妹的自由,一定要把你的意愿强加在我身上。可没人需要你拯救,最应该被拯救的是你自己才对。” 赵郢眼眶有些酸软,他抬起头将目光投向远处的某一点,希望能通过远眺让眼泪逆流,有人却偏偏不如他愿,一边把他指尖咬得发痛,一边和他说“赵郢,看着我”。 他眼睫垂落的那一刻,两滴透明的水滴一快一慢地砸中韩谦的鼻梁,结束了不怎么出彩的双人大跳水。 “世界上不是每个父母都爱自己的小孩,我很早就意识到这一点了。你看,乔彬程不就是很好的例子?” 韩谦一只手抬高,揩了揩赵郢湿润的眼角,带着他独有的,近乎纯粹的乐观:“既然这份感情无法从父母身上获取,为什么还要耗在这个死胡同里?这个世界上又不是没有别的人爱你,小妹爱你、公主爱你……我也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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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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