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光:? 山顶道观门前香客不少,氛围却意外地十分静谧。明夷被穿着道袍的道童分去了目光,拽了拽嬴光的衣角:“我们也能进去吗?” 嬴光想到,道教也是在明夷之后才诞生的,也是新事物。“当然能,不过今天是周末,人多,你跟紧我,别走丢了。” “知道了,又不是小孩子。”明夷应道。 后半句含含糊糊的,但嬴光还是听见了,他震惊道:“明大人,这可是你第一次反驳我。” “这算什么反驳。”明夷轻笑,“我本来就不是孩子。” 嬴光回道:“只有不服气的幼稚鬼才会说‘我又不是小孩子’这种话,我爷爷说的。” 明夷偏过头去,轻哼:“歪理。” 二人一进观,嬴光就瞧见不远处和香客闲聊的老住持,正要上前打招呼:“道……” “爷”字还没出来,就被住持打断,八十多岁的老人健步如飞地向他冲过来,场面一时令他难以招架。 “光儿!出去!别进来!” 直到二人又跨过门槛出了道观,住持才站定,恢复了仙风道骨的模样,不急不慢地走到二人面前:“你是疯了不成,把你身边这位往道观里带。” 嬴光这才反应过来,明夷是一只鬼。 在他这个普通人眼里,道士不就是降妖捉鬼的吗,还有什么比把明夷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可怜鬼带进道士窝更可怕的事情?他警惕地把弄不清状况的明夷护到身后,试探地开口:“道爷?” “这地儿阳气重啊,你以为有法器护身就可以肆无忌惮了吗?”住持捋了一把胡须,“行了,收收你那护犊子的样儿,你小子还真是……” “道爷,我就带朋友出门遛遛。”嬴光缓缓让出身后的明夷,“明大人,这是宋道长。” 明夷礼貌地拱手致意。 宋道长还是捋着稀疏的长胡子,笑道:“慈悲慈悲,我就说嘛光儿,你们家这个风水,果然是藏了大人物的。” 嬴光:“啊?” “啊什么啊,我以前跟你爷爷说过,你们家那院子怪有意思的,风水好的不得了,却都是站在阴宅的角度上看。可即便这样,还是不会对里面人的气运有损,甚至还有所加持。看来全是因为你这个朋友了。” 明夷:? 嬴光听了并不意外,兰台本就是明夷的陪葬品,风水合阴宅也没什么不对。 “总之外头转转可以,你带着这位朋友可千万别往里头去,有什么事儿就打电话到观里找我。”宋道长说完还要再向明夷拱手行礼,“大人,贫道先失陪了。” 不能进道观,明夷略有失望,但还不至于挂在脸上。他拢了拢衣领,对嬴光道:“我们回去吧。对了,方才那姑娘说的什么微信,我也想要一个。” 嬴光:…… 弄就弄吧,大不了给他把好友权限关了。 …… 带明夷出去了几次,嬴光愈发觉得每月初一都能离开兰台对明夷而言,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明大人喜欢山山水水这不错,但嬴光知道他更想要什么。 / 这次他没有去问李三宝,而是趁明夷一个人在家看书,自己去了山顶道观。他问宋道长有没有办法帮助明夷脱离地缚灵的状态,宋道长答道,放下执念的地缚灵方能被超度。 “但你这位朋友,执念很深啊。” 明夷有很深的执念吗?嬴光看不出来。 先前李三宝也说明夷困囿于执念,他却实在想不出,明夷的执念是什么。 他谢过宋道长,心事重重地回了兰台。 这会儿天气不错,明夷在竹林底下乘凉。他有一段时间没靠近过自己的坟墓了,几乎都要忘了自己还有个坟在这儿。 惠风和畅,茂林修竹,白衣公子,本是一幅养眼的暮春纳凉图,只是公子手上的一包辣条着实太伤协调——明夷不知道什么时候接受了跑上山来的那群孩子的投喂,三千多岁的老祖宗只一口就被国民零食俘虏,一边辣得牛饮凉白开,一边捏着辣条越吃越停不下来。 见此场景,嬴光嘴角不由抽搐。他依稀记得,自己出门前,这位公子好像还在兰台二楼端坐,眉头紧皱地“批阅”后生的文章吧? 那他面前这个人是谁? 暗夷吗? 好消息,明大人食人间烟火了。 坏消息,他有点太食人间烟火了。 “明大人你怎么又吃辣条,你是忘了你也会上火吗?”嬴光走到他跟前,很贴心地递上一张纸巾,一米九的个子,投下的阴影遮盖地上竹叶交叠的印痕。 明夷斯文地擦干净手指上的红油,将纸巾团成一团,塞进空的辣条包装袋。 嬴光莫名松了一口气,还好明大人没学会吃完辣条嗦手指。 “小嬴,这个时间就回来了?”明夷扶着竹子站起身,掸了掸衣袍上的尘土,如果不是被辣到微肿的嘴唇还泛着水光,丝毫看不出此人刚解决完一包辣条。 嬴光盯着他下半张脸看了半天,眨眨眼回了神,耳根微红:“明大人,我想跟你谈点事儿。” 【作者有话说】 久等了霸霸们_(:з」∠)_ 目测下一章两位是要吵架了,不过问题不大,(准)夫妻哪有隔夜仇,无非是( )吵架( )和<( ̄ ﹌  ̄)> 第15章 长恨不觉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有执念?” 听完嬴光的话,明夷很平静地反问他。 “如果没有,你又为什么还留在这儿呢?”嬴光不解道,“明大人,我想帮你。” 明夷低下头,摘去沾在领口的一片竹叶,淡淡道:“留在此间,并非我愿,你知道的。” 没有人会愿意在一片混沌里浑浑噩噩待上几千年,更没有人会愿意在世间这般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 他没有骗嬴光,毕竟他自己才是那只被困在岁月囚笼里,不得挣脱的兽。 见明夷这副神情,嬴光认有千言万语也说不出口了,只觉面前这人肤色愈加苍白,被浓绿的竹子衬得添了几分灰败,蒙上层层尘埃。 他转头,目光触及身后坟茔,扫到碑文末尾那个仍旧清晰的“暌”,又像被什么刺痛般闪开。 他只听见自己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你对失照有悔吧。” 从他口中听见这个名字,明夷有片刻的错愕。 “你对他有悔,他对你有恨,他不舍得你,你也放不下他。”赢光继续说道,一个个字从嘴里吐出来,串成线,都像冰锥一样砸着明夷的胸腔,“失照你留在这儿,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到头来还是我多管闲事,一个坟头上的保安,倒操心起主人家的事来。” 明夷花了几分钟才弄明白他在说什么,表情陷入短暂的空白。 他抬头,直视嬴光试图躲闪的双眼:“你原来是这般想我同他,又这么想我与你的吗?” 傍晚时分,山风还掺着几分凉意,将竹林扰得萧萧不止,让人更添烦躁。 将那些话说出口后,嬴光就恨不得一个耳刮子抽死自己了。说到底,明夷从未与他说过自己的事,他也不过是像旁人一样,从史书里窥探揣测明公子的过去而已。他只是芸芸众生,千百万后来人中的一个,又有什么资格去说这些话呢?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很苍白的一句话。 赢光无措地把头发抓乱,心虚地撇开视线不去看明夷。 不知二人还要这样沉默地对峙多久,他抿了抿发干的唇,心里几乎是在乞求明夷能再说些什么,骂他两句也好。 明夷却没如他所愿。 鬼的优势在此时得到了完美的体现,不想说话的明大人默数三二一,直接原地消失了。 赢光:??? 他长达一万字的道歉腹稿都快打好了,他那么大一个明大人呢? 变透明后,明夷没有躲起来。他就立在原地,揉了揉因为抬头太久而发酸的脖子。 他垂眸凝视自己那块毫无风化痕迹的石碑。 暌,那个和自己看似同病相怜的孩子。 他曾在失照眼底写满仇恨时告诉对方,旬恢不曾有愧于自己,他们是相爱的。那孩子沉默了很久,只有痛苦的表情在固执地说不信。 同大泽国朝廷上下文武百官一样,失照也不肯相信,他们的王和兰台令史是相爱的。 直到旬恢有一次同礼官下诏说,不必修合葬墓。他不要那位王后殉葬,只要在一旁再修一座陵寝,供明夷百年之后安身。 那时,原本几乎连明夷自己,都快要不能相信,旬恢是爱他的了。 又过三年,旬恢下令编大泽国史,一并涵盖列国史,那是记载明夷的第一本官修史书,也是后人再修列国史传的主要依据。 如此巨著,关于明夷的那部分,却并非出自兰署史官之手,而是由国君亲自执笔,逐字逐句推敲出来的。 为了将明夷从一些荒唐事中摘出来,其余史书也多有删改。许多事原就与明夷关系不深,删改之处从宏观上也大多无关宏旨。在明夷自己看来,却…… 大家修史,讲求不虚美,不隐恶。明夷过去编书,总是这样训示手下史官。 史笔如刀,最应直书不讳。那些不见天日的日子,他总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耳边如泣如诉,说明夷,你身为史官之首,却犯下两个弥天大错。 一则,任凭私心作祟,隐去失照少年时诸多苦难耻辱;二则,放任旬恢为了自己而将史书改得面目全非。 这声音让他不得安宁。 赢光将明夷自刎前在编的那套书简擦干净理好了,他却一次都没有碰过。明夷不是没有起过读续编的心思,只是那册书又卡在失照的少年时期,他无论如何也不敢再落笔了。 很奇怪,在死之前他都不会意识到这样的负罪感,直到他看见赢光,这人一连几夜地不眠不休,在浩如烟海的典籍中寻觅自己的名字,却还是云里雾里。 那时他便觉得,自已或许从不是一个合格的兰台令史,有愧史官之名。之前不觉,大约只是活着的人太懦弱,不愿承认罢了。 明夷没有告诉赢光的是,他学会用手机后,常在嬴光给的网站上搜索自己那个时代的资料。而关于他的时代,由于年代久远,史料短缺,尚存许多空白。 他总是想,如果当时经过自己手的书再详细一些,用词再精确一些,后世学者的研究是否就会再清楚一些。 原本他就应该将那些历史仔细辑录,不让它们蒙尘,如今却为何,反倒亲手为它们遮上尘埃? 明夷将手轻轻搭上石碑,声音含着一丝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颤抖:“暌,我不该拉着你,让你像我一样变得模糊不清。” 前一秒还顶着一副快要被说哭的表情的人突然消失,赢光也说不清是懊悔、庆幸还是生气。他双手撑在明夷的墓碑上,眼神放空,浑不知怀中圈住了好大一只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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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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