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手落在同一处,明夷觉得不自在,默默躲开他,向后穿过石碑,走到墓门口的位置。 震动从口袋中传来,赢光直起身子,收拾了一下乱如麻的心绪,接通了电话。 电话是研究院领导打来的:“光儿,最近老编少儿读物,你也做腻了吧,咱们所里这会儿有个列国的专题史研究,就是要出差,实地考察一段时间,路费和住宿所里都报销。你做不做?” 【作者有话说】 久等了霸霸们! 希望得到一些评论呀_(:з」∠)_评论是我写短篇最大的动力!!! 第16章 于彼高岗 嬴光大部分时候是不太乐于出差的,吃住都很凑合,工作又比坐办公室时更繁多,辗转奔波,徒增劳顿。这次他却表现得分外积极,以至于领导一度以为嬴少爷转性了。 这次出差的第一站是离国故地,与大泽旧都仅一水之隔,也是嬴光第一次到访。 “萋萋幽草,雍雍凤鸟”,后世诗歌传闻离国有华凤台,乃末代离国君王为心爱的王姬所建。华凤台遗址立于高岗,往下最远可以看见的,正是大泽国的兰台所在。 遗址上建有博物馆,正是他们这个课题的第一个合作单位。 馆长很热情,上来便要为从首都远道而来的同仁介绍镇馆之宝。 那是一组半人高的玉屏风,工艺之精美、保存程度之高,在场无人惊叹。 这么一座雕刻精美的玉屏风,右侧一扇却有不少修补痕迹。馆长介绍道:“这屏风出土的时候就奇迹般地没有碎裂,这些修补痕迹啊,都是出土时就有的。根据前不久抢救性挖掘一个宋代藏书家的坟墓出土的一份竹简,这件屏风应该是离国君主送给妻子的生辰礼。而这一扇有修补痕迹的,是当年离国公子明夷贪玩打碎的。” “明夷公子?”嬴光心头一动。 “正是。”馆长呵呵一笑,“一会儿就带你们去看那些竹简,有意思得很!” 待亲眼看见,嬴光才明白为什么馆长说这竹简有意思。 这批竹简一共出土一千零三支,可辨文字多达三千字,被文保所的同事称为建国以来考古史上的超级奇迹。而这三千字连成篇,竟然是记载离国后宫日常杂事的起居注册。纵观其上,记录最多的,竟是某月某日,公子明夷因某事,被王上或夫人罚跪多少时辰。 嬴光粗略地扫了一眼未经翻译的原件,发现明夷六岁时,活泼程度全然不输经常跑到兰台外探险的那群小孩儿。 思及此,他不觉轻声低笑,眼中情绪变得柔软起来。 “这卷起居注的记载,为研究离国乃至整个列国的王室生活,都提供了很丰富的史料!”馆长还在如数家珍地说着这次考古发现的价值,嬴光作为历史研究员,自然也是激动的。 而相比之下,让他更不能平静的,还是起居注的主人,明夷。 “陈馆长,这批文献大概什么时候送去录入系统?” 嬴光的祖父是馆长这代许多历史学家的老师,老一辈学者都很敬重,对他这个孙子自然也关爱有加,见他提问,馆长便停下来回答道:“就这几天吧。怎么,小嬴老师对这个感兴趣?” 嬴光如实道:“我是对明夷公子比较感兴趣。” “研究公子明夷的人可不多,你要有心去做,说不定能做出大成果来。”馆长顺口道。 嬴光没再说什么,只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一排排竹简。 他确实想再了解明夷一点,无论是作为后世之人,还是历史学家,又或者是…… 他说不出那个未知的词。朋友?抑或别的什么? 嬴光好像都不是。 简单交流过后,就要开研讨会了,嬴光收拾了一下纷乱的思绪,准备前往会议室。手机却在这时响起来。 是视频电话。 嬴光的社交观念很简单,能发短信的事不打电话,能打电话的事不见面。视频电话长久以来被他列在社交麻烦榜的前三位,他本人向来不和朋友打视频,也没有人和他打过。 这次打电话来的,却不是人。 “明大人?” 嬴光的声音和脸突然从手机屏幕里冒出来,将屏幕前的明夷吓得眼睛都圆了一圈。 “小嬴光?你怎么躲到这物什里去了?”惊吓之后,他又有些恼怒——那日之后多日不见,这人竟一声不吭地躲了起来。 嬴光问道:“明大人,你怎么给我想起给我打视频了?” “视频?”明夷皱眉,想起对方同自己说过的,有画面的千里传音,眉头皱得更深了——不过相互争辩了两句,这人就要躲到千里之外去? 他于是淡淡道:“不小心按到的,我不知道这是视频。” 嬴光被他这无意一箭扎中,一时哭笑不得,心中也说不清是何滋味。他边走边举着手机,也不管对面想不想听,便交代道:“我有工作,要离开一段时间,归期暂时未定……” 明夷果真是一副“谁要知道”的表情,只回了一声“嗯”。 经过一号展厅中央时,态度一直不咸不淡的明夷眼底忽然闪过一道异样的光,惊呼:“小嬴!” 嬴光脚步一顿,收回分神看路的目光:“怎么了?” “你身后……”明夷声音微微颤抖,神色有异地盯着他身后之处,眼尾染上一抹若有若无的水光。 嬴光回头看去,他身后,正是那一组玉屏风,灯光下,精雕细琢的凤凰纤毫毕现,翙翙然比翼云端。 “小嬴,你现在……身在何处?”明夷哑着嗓子。 “我在华凤台。”嬴光省去“遗址”二字,又问道,“你要凑近点看看吗?”他切了后置摄像头,举着手机向屏风走近了一些,“隔着玻璃罩,可能看不太清楚。” 屏幕那头,明夷几乎不敢呼吸,抬起一根手指想触碰那扇布满修补痕迹的屏风,却不小心点到红色的挂断键。 略显歪歪扭扭的折翼凤凰倏然消失,屏幕又回到二人只有互发照片的聊天界面。明夷慌了神,捧着手机晃了晃,焦急地唤了几声:“小嬴,小嬴?你去哪了?” 嬴光又拨过来几次,明夷才按到接听键。 观他眼角似有泪痕,嬴光便放软语气,问道:“明大人,还要看吗?” 经历短暂失态的明夷还未回神,他看着屏幕上嬴光尽是担忧的眼神,默不作声地摇头,幅度之小,嬴光差点无法察觉。 半晌,他才艰难开口:“不看了,你去做事吧,我读书去了。, 嬴光便不再和他多聊别的,只道:“那你照顾好自己,我会尽快回来的。”全然忘了自己几天前是如何火速收拾行李,逃也似的跑出兰台的。 带队领导从他身边路过,见他举着手机语气温柔,便开玩笑道:“少爷,这是女朋友查岗呢?” 嬴光回头对领导道:“没有的事。”又心虚又心虚地瞄了一眼手机里的明夷。 而那边一回生二回熟,早已挂断了电话。 【作者有话说】 来了—— 嬴:我早就说过,夫夫没有隔夜仇…… 明:拱出去。(冷漠脸.jpg) 第17章 沧海一粟 明夷并没有像他和嬴光说的那样去读书,他独自上了兰台屋顶,摘了一只风铃捏在手上摇晃。 他在嬴光处看见那扇玉屏风,又失态了。 明夷不是满心满眼只有书的痴人,有关亲人的伤痕猝然被撕开,还是彻骨疼痛。 旬恢称帝后为明夷寻回了亲人遗物,又重修了离国家庙与王陵,明夷却一次也不曾去祭拜。他总觉得自己没有跪在他们面前的资格。 离国旧官中有一位致仕多年的太史令,明夷自少时从他学史,直至三十岁。这位老太史令曾开解他说,大泽国攻伐天下,问鼎中原、雄于四方后不伤百姓,不施苛政,你从未想过复国,才是为百姓好。 “自天子裂土封王,百年之后,诸侯相伐。一家一姓,胜者自王。万世而为君者,未之有也。” 明夷读了许多书,自然也是会这么想的。但他并非生来就是学富五车的兰台令史,他忘不掉那条漫漫来时路。 他面南而坐,垂眸盯着手中风铃,视线略过漫漫山野,低喃道:“父王,母后,三千年了,你们当真不怨儿臣,却为何不曾入我梦来?” 父王母后听从国师告诫,将他养得至真至纯,独忘了让他怀有一点王室后裔该有的野心。此后,明夷观自己只有相才,更不愿徒增杀伐,整日苦思如何复辟。 国师说,“明夷”这个名字,是上天赐予的,不可变更。如今想来,他的名字,或许也是命运的第一道提醒。 “哎哟喂——大人!你坐那么高干什么?”院中不知何时有客来访,一靠近就看见明夷一袭白衣坐在屋顶,单薄的身影摇摇欲坠。 明夷垂首向下看,原是那日在道观偶遇的那位道长。 宋道长朝他喊道:“大人您别爬那么高!别跟光儿那小混蛋学坏了!” 兰台有客,明夷也不好待在屋顶上,挂好风铃便下了楼,及至宋道长面前,相当有礼貌地拱手问候。 宋道长回以一礼,捋了一把稀疏的胡子:“光儿说不放心您,让我来看一眼,贫道观你周身气场有异,可是被旧事牵动心神了?” 明夷哑然。 “道长慧眼如炬。” “明公子,贫道于你而言虽然是后生,但仍有几句话想送给您。”宋道长看着他,慈眉善目。 明夷颔首:“但说无妨。”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百年如是,千年如是,万年亦如是。”宋道长慈和的目光落在明夷身上,让明夷错觉自己才是后生。 “天地之尺度,于人而言太过宏大了。”明夷摇着头,眉间隐有悲色,不知是对苍生还是对自己,“东海扬尘,陵谷沧桑,只是麻姑眼中的世界,于凡人而言,并不是白驹过隙。” 宋道长又捋了捋被风吹乱的长须:“‘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巨如大鹏,尚且依凭于万物,人事亦如此,几经承负,才有今天。仙人,是你象执了。” 你只是洪流中被裹挟的一粒沙,从来没有太多选择。 明夷再次保持沉默。 渐近夏日,斜得厉害的夕阳落在钟表,就是真的不早了。宋道长没有等明夷的回应,他悠悠望了一眼天色,便道:“这个点儿,贫道该回去监督弟子晚课了,大人您不必远送。” 宋道长转身离去,衣袂飘飘的背影,确实比明夷更像仙人。 …… 兰台二楼。 明夷坐回当年的位置,面前案上摆着一本封面花花绿绿的书。他偶然在嬴光房间发现一个小书柜,上面摆了许多崭新的书,就像二楼的竹简大多署有明夷的名字一样,那些书的扉页,也都有嬴光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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