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尊贵的明大人贵族出身,穿衣服从来都是四五个下人伺候,还怕你这毛头小子看一眼不成? 嬴光想到这茬,顿时没那么乐了,把半干不湿的毛巾搭在肩膀上就转身去收拾扔在客厅的旅行包。包里还放着他给明夷带的纪念品。 过去出差他最多给老爷子带一些当地特产的茶叶和烟,从来不知道正经给人挑纪念品要怎么选。好在对方是明夷,嬴光将华凤台所有周边文创都打包回来了,还包括一个隔壁玉文化博物馆从复刻出来之后就没人买过的等比缩小玉屏风。趁明夷换衣服的空档,嬴光把这些东西铺了一桌子,想着等人出来了,看到这满桌子可爱精致的纪念品,也能伸手不打笑脸人地接受自己的道歉。 立在桌子正中的就是那个玉屏风,也是明夷第一眼看到的东西。 “明夷,喜欢吗?”见他不说话,嬴光只得在一旁试探一句。 明夷已经在视频里见过那屏风的真身,面对这完美复刻的缩小版,一时似近乡情怯般不敢触碰。其余那些零碎的小玩意,他也怀着这样爱惧交织的复杂情绪,不敢拿起来看。 嬴光看他眼眶微红,眼神在桌子上逡巡一圈,最终选定了一个小球。这小球是个精致的镂空骰子,拿起来一晃还有玉振声。“明夷,你记不记得这个?” 这个骰子是一种失传博戏中的工具,在明夷那会,都是孩子的玩意,明夷上次看这样的骰子,还是七岁的时候。 离国王室起居注曾记载,公子明夷七岁时贪玩难训,整日研究博戏阵法而不习句读,王姬一生气就将那整套家当都没收了,其中就有这样的骰子。 “这种骰子,离国覆灭之后就没有了。”明夷的声音中透着浅淡的怀念,“同样一种博戏,大泽和离国的规则完全不同。” 嬴光指着他手里的骰子,笑道:“想不想知道这是哪来的?” “不会是你……挖出来的吧?”明夷知道嬴光的工作,也在电视里看过考古的新闻和纪录片,他脸色一变,这骰子用料考究,还有金色描边,分明是王宫里的样式,“你去了我们家的王陵?” 嬴光连忙举双手表示无辜:“你自己看看,这像是地底下的东西吗?”眼看明大人马上要炸毛,他赶紧解释:“这是博物馆照着离国起居注做的纪念品,怎么样,是不是很像?” “起居注?”明夷皱了皱眉,似乎在回想,“确实曾经有一位侍礼郎画艺高超,母亲曾命他在起居注上画些东西……”想到这,明夷的脸色变了又变,相当精彩。 他怎么记得,画了很多东西的起居注,正是他七岁那年的那卷? 七岁,正是猫嫌狗厌的年纪,那会的明夷身为离国唯一的公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更是比寻常公卿之子顽劣许多,那本起居注上画的,可都是明夷被罚没的玩具,还有些小公子本人耍无赖和受罚的场景。 “你们……连这也挖出来了?” 见他这般反应,嬴光顿时玩心大起,他还没见到起居注的扫描件,从明夷的反应来看,这本起居注上的东西应该相当精彩。 “倒不是挖出来的,不过那上面寄的东西确实很有趣。你要不再看看这些东西,还有哪些是你小时候玩过的?” 明夷掂了掂手里的骰子,神情颇不自然,不情不愿地将骰子放下,置气一般偏过头去。 见状,嬴光拿起一个萌版的发夹,趁明夷不注意,夹到他鬓角。明夷缩了一下,没躲掉:“什么东西?” 嬴光打开手机前置给他看,鬓角的白色发夹是断竹片的形状,上边绘有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三个小人。“这个,也还记得吗?” 明夷错愕片刻,抬手抚上鬓角,指尖按在那处图画上,久久不曾放下。眼眶也再度飞红蓄泪,终于让酸涩的心绪化为眼珠滚落下来。 “没想到连这个都有。”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笑意直达眼底,“我那时学了几个字,便要抢过侍礼郎的起居注,自己写点什么,却提笔忘字,只好画了这么三个小人,是父王,母后和我。” 嬴光触动于他眼底温柔,半晌才小声道:“原来是小时候的明大人画的儿童画。” 明夷把那发夹取下来,捧在手心仔细看着,三千年过去,这图案已损毁了一些,设计人员用机器把它扫下来之后也没有再填补,童稚的笔触和历史的磨蚀交错,看得他眼眶又是一酸。他抬了抬下巴,将发夹握在手心,背过手:“我上楼看书了,劳你替我收好这些物件,那个玉屏风,我想摆在二楼书案上。” 【作者有话说】 许一北魂兮归来! 先让两位老师欢乐一下,沉重的话题往后放一放 第19章 当局者迷 先前明夷同嬴光说,想谈谈执念的事,不是一时脑热。只是如今嬴光回来了,他却不知该如何开口。那日宋道长说明夷象执,明夷不敢不认,若非象执,他怎会死后魂魄难消,反在此处受困。 明夷是难以开口,嬴光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没再提过这件事。旬恢帛书一出土,嬴光就定了具体课题,基本每天都在加班,落在明夷眼里,就像在故意躲着不回兰台。 某天下午,终于想好措辞的明夷理了理思绪想要下楼,起身欲振袖掸襟,忽然想起自己穿着宽松的短袖,若无其事地收回舒展的手臂。他推窗看了看天色,如果不加班,嬴光平常就是这个时候回来。 白昼渐长,山间也愈发喧闹。推开窗,朦胧的白噪音便清晰铺展开,成了兰台这一方静谧的背景色。蝉噪流响,鸟鸣入室,明夷沉凝的心绪也松快了一些。 言及执念,山重水复百转千回,左不过一句当局者迷。明夷沉下心来想了许久都分辨不完全,自己那看不清的执念背后,或许嬴光是真的看见了另一面。 明夷倚窗望着兰台外,掩映在翠绿之下的石板路,若是有一天,他能沿着这条路走下山去,或者走到别的什么地方,那就再好不过了。若要告别此身,无牵无挂地转生去…… 他发呆的时间,窗外传来一阵门环响动的声音。厚重的院门被推开半扇,从门缝里挤进来一个搬着大纸箱的嬴光。 明夷回过神来,挽了挽略长的裤脚便小跑着下楼,往院子里去。 “你搬了什么?重不重?”他伸出手去,要接嬴光手上的箱子。 嬴光抬了抬手臂:“明大人你怎么还出来了?这会儿太阳最毒。你帮我开了门就可以了,这点东西我能拿。” 明夷给他让开路,却突然听见他哀嚎一声:“哎哟!嘶……明大人救命!” “闪到腰了?”明夷紧张地去扶他的腰,冰凉的手掌贴上衣服下滚烫的肌肉,惹得嬴光平白抖了一下。 嬴光眯着眼睛把脸转向明夷,五官皱成一团的样子有些滑稽:“我腰好着呢!眼睛,眼睛被汗迷了,大人您快帮我擦擦吧。” 明夷哦了一声,一只手扶上他的脸颊,另一只手给他揩眼睛周边的汗,临了还将他略长的刘海向后一抹,给他理了个背头。 “这样好了没有?真是的,从头到脚都是汗。” 嬴光睁开眼睛,笑道:“我发现了,你是不是有洁癖呢?赶紧进屋擦手吧,然后找把剪刀来。” 他抱回来那整整一箱,都是买给明夷的衣服,还等着本尊开箱呢。 进屋放下箱子,再把空调开到最低,嬴光第一件事就是把被汗浸湿的上衣脱了。明夷洗完手出来看见的就是这么一个高大威猛皮肤水灵的……裸男。 非礼勿视的明大人一个原地向后转,立正后支支吾吾地凶狠道:“你你你……你这是干什么?” “坏了,忘了这儿有一个全国最讲究的老古董……”嬴光腹诽一句,感觉自己又要被骂了。 “呃这个那个……这个天气实在是太热了嘛,在外头当膀爷当然是不文明行为,但这是在家里,又没有别人!”嬴光已经练成理不直气也壮的本领,看着明夷那通红的耳廓就想笑,“好了明大人,都是男人,看看就看看嘛,我都不觉得吃亏,你羞什么?再说了,这对你来说,不也是家常便饭?” “我那是让别人帮我换衣服!”明夷发现自己真是越来越没有君子风度了,深呼吸镇定下来后一脸坦荡地转了过来,只是眼神飘忽,不知道往哪里看,“罢了,本来也没什么好看的。” 无意一箭,又正中靶心。嬴光是说也说不赢,更不敢说,只得一个人默默西子捧心。 等明夷在裸男的注视下拆完、试过一整箱衣服之后,原本明亮的天色也暗沉下来,被迫玩了一把奇迹明明的明夷才想起来,自己有正事要说。他叫住正要进厨房的嬴光:“你别做饭了,上去沐浴换身衣服吧,晚饭就用你上次说的那个什么外卖吧。我……我有事同你说。” 嬴光心念一动,回头对上明夷神色认真的脸。他笑道:“咱们这荒郊野岭,大晚上是不会有外卖员接单的。等我打电话问问山顶有没有多余的斋饭,蹭一顿,你等着开门就好。” 故作轻松地打着电话上了楼,嬴光的眼神陡然暗了下来。 他知道明夷要说的是什么,却不知道自己将要怎么回应。对地缚灵,或说对任何一个鬼魂来说,留其在阳间徘徊久不去的那份执念,无疑最隐秘最不可为外人道的。他逞一时之快说了那样的话,明夷却还愿意同他提这事,他才是真的无地自容。 旬恢帛书的破译工作已经启动,另一头的发掘也仍在继续,嬴光还没有得到那个可以拨开迷雾的关键,更不知道要同明夷说什么。 浴室雾气蒸腾,笼得嬴光有些发晕,闭眼让热水从头顶淋下的时候,嬴光脑中恍然浮现了许多明夷的背影——有奔向父母的,与旬恢并肩的,扶起少年失照的……可是一个个明夷身旁的其他人都逐渐与他逆向而行,明夷的身影最终独自消失在他脑海深处。 嬴光睁开眼睛,清水忽略睫毛的阻碍流入眼眶,干涩的痛感刺激得他用力闭了闭眼,他这才回过神来。 方才那幻想的画面中,怎么偏偏就少了一个身影呢?嬴光想,若那些身影中有一个是自己,他就不会让明夷一个人走到最后。 或许能了却前尘的,除了放下执念,还有拾起新生。 【作者有话说】 来也!! 兰台的更新频率会固定起来的(‘′) 还有就是千万别学嬴老师睁眼洗头,保护眼睛人人有责 第20章 旧韵新茶 山顶道观差遣下来送饭的嬴光介绍的义工,不是别人,正是嬴光之前喝醉同他发酒疯的那位兄弟。他拎着两个饭盒一路走一路嘀嘀咕咕,嬴光这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上得讲台下得古墓的居家必备贤夫良父怎么现在懒成这样,家里有客人还要找道观蹭饭,不知道观里是吃素的么。他就这么嘟嚷着叩响院门,还在纳闷还有谁能让嬴老师请到自家图书馆来,门就嘎吱一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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