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西礼沉默一瞬,仿佛在判断眼前的形势——不过眼前也委实没有什么形势可言,完全是歌伎一人的全方位暴力碾压。现在这人坐在俘虏身上,裙摆全堆在腰间,露出缠满大腿的子弹枪套,内侧还捆着一把军刺。 他就这么岔开双腿吞云吐雾,浑然不觉脸上流下的血,红发仿佛在黄昏中燃烧。 这样的人只可能有一种身份,“……您是军部的人。” 歌伎笑了一声,笑声里有着别样的意味,“第二题,我为什么要给你当模特?” “您经常以抽烟为借口去室外,应该是借模特的身份行侦查之事,目标行动地点在新圣堂附近,且很有可能在计划什么,否则不需要这么久的侦查期。” “第三题。”歌伎吸了一口雪茄,“今天的狙击手是谁?” “我来之前,查了近期军部的简报。”艾西礼道,“新圣堂附近、需要高级潜伏人员、侦查期较长——最符合以上标准的是五月份的外交文件失窃事件,根据调查进展,曾看到可疑人员出现在新圣堂附近。” “但是昨天有新的消息传出,据说这份遗失文件出现了副本,似乎是盗窃团伙内部出现分歧,有新的卖家想要将它抢先卖出。” 他看着歌伎,缓缓道:“您昨天没有来。” “我推测。”他的话语清晰而流利,“是您放出了消息,目的在于引蛇出洞,真正的盗窃者担心文件被抢先卖掉,就会出手杀死拥有副本的人。即使是在新圣堂,杀掉一个歌伎也并不需要付出太大的代价。” “一切如您所愿。”艾西礼看向昏死过去的俘虏,“即使这个人不是真正的盗窃者,也足够从他嘴里套出背后主谋的身份了。” 歌伎听完,用枪管挠了挠头,“消息蛮灵通嘛,看来上将的书房对你挺开放。” “我也有自己的一些渠道。” “你刚刚用了‘推测’,这不好。”歌伎把弹匣推进去,“勉勉强强六十分吧。” 说完他举起枪,朝艾西礼的方向干脆利落地扣下扳机。 身后有倒地声传来,艾西礼被脑后炸开的血花溅了一头一脸。 “在士官学校没学过吗?”歌伎拖着俘虏走过来,玫瑰雪茄的味道弥漫在四周,“狙击手常常和近战人员协同出现,如果只控制了其中一方,务必留意周围环境。” 艾西礼感到喉咙有些堵,“……是我的失误。” “逻辑较强,判断力中等,体能中等,反应和应变能力有待提高。”歌伎和他擦肩而过,声音从背后传来,“等入学了且得练啊年轻人。” 他说完踢掉脚上的鞋,鞋跟断在血泊里,感慨道:“这打扫起来不容易,新圣堂的神职人员脾气出了名的差,估计军部这回又得挨骂。” 接着跨过窗户,将俘虏和坏掉的高跟鞋随手一扔,朝外边的艾西礼道:“别发愣,清道夫马上就来,估计玫瑰厅很快就会被封,这受损程度没一年半载修不好。” 艾西礼走过来,“……您的意思是?” 歌伎把画板外裹着的油纸撕开,“你的画啊!不是还没画完吗?趁现在赶紧完工,我早就好奇你到底会把我画成什么样——” 说完他抬头,和画像上的眼睛四目相对。 良久,他笑了一下。 而后抬手划过侧脸,在淌血的伤口上蘸了蘸,待满手鲜红,他伸出食指,点上画像的嘴唇。 “圣母以鲜血哺育世人。”他念出一句祷词,“方有万亩丰沃之地。” 艾西礼:“您喜欢吗?” “还行吧。”歌伎捏着雪茄,“虽然你身为士兵的成绩差强人意,但是作为帝国大学的报名人,这画画得不错。” “谢谢您的赞誉。”艾西礼道,“如果您喜欢它,还请收下。” “我为什么要收?”歌伎扭头看他一眼,“这不是你的入学作品吗?没这幅画你怎么上帝大?” 说完他又笑了,吐出一个烟圈,“年轻人,这么喜欢我啊?” 艾西礼默然片刻,“我以为您是上将派来的。” “哦,我听说过。”歌伎恍然大悟,“上将常叫人跟着你吧,据说几年前你去读士官预备校也是上将派人把你抓去的,差点闹成绑架案,军部至今还把它当笑话讲——” 他说着“哈”了一声,“你是不是以为我是上将派来抓你进军事学院的?” 艾西礼没说话,看起来仿佛有些尴尬。 “放轻松。”歌伎踢开脚边的碎玻璃,“我当年读士官学校也是读一半就跑了,教官半夜抓人,我在山里不吃不喝三天才躲过去,自那以后士官学校就有一条知名越狱路线……” 艾西礼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原来那条路线是您走出来的。” “以后进了帝大就没那么苦了,最起码食堂好吃。”歌伎道,“这一点我还是可以保证的。” 艾西礼闻言一怔,“您是帝大的教授?” “啊,忘了自我介绍。”歌伎一打响指,“军部机动隶属,目前正在休假,偶尔干点临时工。帝大给我发了名誉职衔,有时候我会过去代课。” “入学考委有我的席位,你今年肯定能进帝大,第一学期体能课是必修。”他说着看向艾西礼,“希望到时候你的身手能有所进步,一年级新生。” 远处走廊上有疾呼传来,还有警戒线拉开的声音,军部负责收尾的人到了。 艾西礼和他对视,“可否告诉我您的姓名?” 歌伎将抽完的雪茄扔在地上,他没有穿鞋,眼也不眨地将烟蒂踩灭,“这话应该第一次见面就问,年轻人。” 他把头发扎起来,接过艾西礼递上的金环,重新串在耳边。 “我是弗朗西斯科·夏德里安。” “你可以叫我夏德里安教授。”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莉莉玛莲 得知夏德里安的姓名后,艾西礼经常做梦。 梦中在玫瑰厅,巨大的圆形穹顶上画着金漆的圣母像,他将纸笔铺开,对照画像临摹。房间中供奉的神像不知何时被移走,他将画板固定在祭坛上,观察黄昏在纸上流转的光影,艾西礼直觉这幅画应当是金红色,他需要捕捉一个最适合上色的瞬间。 每当他觉得自己就要抓到那个最辉煌的角度的时候,梦中就会有枪声传来。 有谁在他背后开了一枪,子弹呼啸着穿过耳畔,直接打烂了画像的头颅,于是黄昏开始流血,大片鲜红从白纸上溢出,和暗金色的光影搅在一起,愈演愈烈。 最后,画像开始燃烧。 画像在黄昏中燃烧,几乎变成一场吞噬一切的大火,火中有枪声、高跟鞋断掉的声音、膝盖砸断颌骨的喀嚓声、枪匣转动后子弹上膛,天顶轰然倒塌,花窗骤然爆裂,无数声音在他耳边不断重复又攀升交叠。他无法形容那种庞杂的共振,像震耳欲聋的响板,落日与烈火厮杀,有如刀锋划破猩红幕布,无数玻璃碎片噼里啪啦地砸在大理石地板上,荡开最剧烈的一场弗拉明戈。 在这目之所及皆为猩红的烈焰中,他会突然听到咔嚓一响。 那是雪茄被剪开的声音。 火柴划着,雪松木片被点燃,还有烟草燃烧的窸窣声,有谁叼住烟嘴,吸气,叹出烟雾。 接着将雪松木片放在唇边,猛地吹灭。 瞬间,所有的火焰都消失了,环境变得极静,他独自处于空无一人的厅堂中,没有画像、没有玻璃窗、甚至连黄昏也消失,四周变成无比纯粹的白,只有建筑本身还有轮廓存在,圆形穹顶正中有一个空洞,像深白的井,正对着空空荡荡的祭坛。 忽地,天地间有钟声响起。 一大桶玫瑰从天井上倒了下来。 “每一场梦都是这样的结尾。”艾西礼坐在窗边,“我听到钟声,玫瑰像雨一样飘落。” 校医将他的陈述记录在案,纸笔沙沙作响,“每次梦境都是一样的内容吗?” “一模一样。”艾西礼道,“我记得每个细节。” 校医沉吟片刻,“弗拉基米尔先生,我大概了解您的情况了,其实在您这个年纪,梦中出现很多东西都不奇怪——如果它没有影响到您的日常生活的话。” 艾西礼和校医对视,没说话。 校医笑了笑,“当然,一模一样的梦境重复出现,这样的情况确实不多。考虑到帝大的艺术风气,确实会有很多年轻人会面临一些神经上的官能症状,如果您需要医疗干预的话,我会为您开具处方的。” “这是否会记录在案?”艾西礼问。 “不,当然不会。”校医嗓音柔和,“进入帝大的都是优秀的年轻人,帝国尊重诸位的人权。” “好。”艾西礼颔首,“那么有劳。” “不必客气,这本就是我的职责所在。”校医将记录本翻过一页,问:“如果您希望进一步的诊断的话,我需要了解更多,请恕我冒昧——在您开始做这样的梦之前,有没有遇到过什么反常情况?” 艾西礼:“我从士官预备校毕业,超出日常的情况有很多,您指什么类型?” 校医顿了顿,继而温和地笑了起来,“我想您误会我的意思了,您的梦境中有很多值得深思的意象,比如玫瑰,我想玫瑰所代表的意涵大概与您的军校生活关联不大,又或者邻省的士官预备校也和帝大一样种了许多玫瑰吗?” 艾西礼:“当然不。” “那就是了。”校医想了想,最终合上记录本,将钢笔放在一旁,“弗拉基米尔先生,不,艾西礼。” 他换了一个称呼,嗓音柔和舒缓,“在您开始做这样的梦的时候,生活中有出现什么和玫瑰相关的事物吗?” 艾西礼沉默片刻,并拢双手。 “我遇到了一个人。” 这是艾西礼进入帝国大学的第一学期,正如夏德里安在新圣堂所言,他被录取得很顺利,连上将也并未阻拦,只在得知他入学时说了一句:希望你能得到你想要的。 帝大提供给学生极其优渥的生活条件,比起士官预备校,几乎称得上奢华。艾西礼在新生主楼有一间一楼靠南的寝室,窗边开满了皇后玫瑰。在神圣方位日当日,艾西礼凌晨时被吵醒——一大堆高年级学生围在他的窗边,正闹哄哄地摘玫瑰。 这是帝大的传统,神圣方位日当日大学中所有的玫瑰都可供采摘,用来装饰在衣襟上。 艾西礼将窗户推上去,和窗前的一大堆醉鬼对视:“先生们,这是就寝时间。” 这些高年级生显然喝多了,嘻嘻哈哈地朝他打趣,还有人吹了声口哨:“别这么吝啬嘛美人儿,皇后玫瑰是学校的公共财产,开在你窗前也一样!当然,要是开在你床边就另当别论啦!” 此番言论引起一阵哄堂大笑,有人跟着起哄:“不如你放我们进去,请我们喝一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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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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