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正从浴室里出来着,却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己又被姚婆子一双手抓住了,只听得她大声尖叫着,“顾公子快去主房里看看去,老夫人说她不好呀,二房里要出个人去看看呀!” “我现今就去,可叫了大夫?” “我叫去,我叫去!” 顾清一边匆匆往主屋赶,一边吩咐着,分明已经叫了好几声娘了,却只听见了里头呼天抢地的哭声,叫了好几声楚儿。 顾清还不晓得谁是那楚儿,急迫着,已经踏进了门槛里,却又和一双熟悉的眼睛对上。 可那双眼睛又立马移开,那眼睛黑的没有传递出任何神情,就跟看了个从不相识的人一般。 顾清怔了,方才已经在脑中计划好的东西如今又成了一团乱麻。 没有人告诉他沈璧在这儿! 顾清想离开,却担忧着趴在沈璧怀里的老夫人,也知道自己进来了就没有出去的理由,只能默默走到了老夫人身边,跪在了地上去给老夫人背上顺气,却被人躲开。 顾清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在地上低头跪着。 只听见老夫人发出凄惨的哭声,哭道:“楚儿呀,方才你爹爹过来给我托梦了哇!你爹爹说他合不了眼睛!说他找地府里头的官儿给家里算了一卦,他说你身边有歹人呀!会要了你的命的呀!你是娘的孩子,你是家里的主心骨!娘不准你有事,我的楚儿呀!” 沈璧如今已换了一身干净衣服,顾清跪着的时候目光聚在他皮靴上,上面被他擦得发着亮,跟镜子似的,顾清只能靠看着自己来维持心情,被人这样拒绝羞辱的尴尬,还偏偏是在沈璧面前这样狼狈。 老夫人还在哭着,沈璧声音又响起来,“明日我去看看父亲,至于其他的事,都该是无稽之谈,虽豺狼虎豹环伺,我却从不敢让自己有事。” 沈璧此话说得从容,倒是直接堵死了他人反驳的路径,哪曾想到老夫人却突然抬手打了沈璧胸膛,说道:“楚儿!你信娘啊!娘近日里睡觉都睡不踏实,就算是睡着了也盗汗,也就是这几日的事,原先娘可不会这样!且去看看,府里新进出了哪些人,对了对了!还有你的公署里头!是不是有什么奸细叛徒!还要提防着狐媚子……” 说罢,顾清听到了老夫人刻意吸气的声音,像一条猎犬一样去嗅沈璧身上味道。 顾清猛地抬头,心头堵塞。 “娘,您冷静一点。”沈璧扶住老夫人将她推开一些,去看在老夫人身边伺候着的婆子,那婆子跪在地上紧紧抱住了老夫人的腿大哭着,实在是吵嚷,沈璧额上青筋突突跳着,脑仁疼。 “你是娘肚子里的一块肉!娘不准你有事,娘老了,你爹让那个畜生害死了!娘怕你也有事,娘好害怕……” 老夫人瑟缩着往沈璧怀里躲,沈璧也只好紧抱住老夫人,一只手去给老夫人顺气,“我不会有事,即便是只为了沈家,我便不会有事。” 老夫人还叫喊着,顾清只跪在地上作旁观者,觉得胃里一阵翻涌。只觉得老夫人言语句句针对自己。 “娘!” 顾清的思绪被沈璧一声叫喊打断,再去看那老夫人竟已经翻了白眼有昏死之态。沈璧猛地将老夫人一把抱起往外走。 “医院可联系上了?车可来了?” 沈璧一直往外走着,房里伺候的下人也都跟着人一窝蜂地离开。 顾清也要站起来跟着,却因为跪久了脚麻着,还未起身便摔在了地上,只还挣扎着要起来。 却听见了沈璧的声音,实在淡漠而冷如霜,“留个人把二少奶奶扶回房里去,且说着,二房不必过多担忧,这儿有我便足够,娘定然无事。” 说罢,顾清微微抬头去看,那身影原本顿在门口阻了照进来的西斜的光,他不拖泥带水地抬步就走,然后那袭人眼睛的光就这样洋洋洒洒倾进屋里来。有一半照在了顾清身上。顾清只觉得自己身子一半是暖的,一半是冷的。 哒哒的声音逐渐变小直至消失,身边的人气儿又再次随他去了。 最终只剩下了院里的槐树,似乎也怕了这样毒的日头,失去了抗拒的本能,一动不动。 顾清闭了闭眼睛,经人扶了起来。 怕也是因为日头太大了,那树才这般枯败着的吧。
第17章 夫家 “少爷,您且听我说着……” “你说的这些我并非是不懂,可是有些东西不是你能知道的……” “可是少爷……” 顾清没教人搀扶,想着要将老夫人的情况告知了沈君还叫他不再担心,火急火燎往屋里赶,本来情事过后身子软着,方才又跌了一跤,到底忍下身上的不舒适往屋里赶着。 “子烨,娘方才——” 顾清一进去,那在床边给沈君喂粥的姚婆子身形抖了一下,手上本端着的粥碗一下落在地上,白色的粥液泼了一地。 姚婆子赶忙站起来,说道:“顾公子回来了哩,老奴老了,手脚不麻利了,现在便收拾着!” 顾清急忙又复述了一遍,说道:“娘方才身子不好,现今送去医院了!” “来,你走近些。”沈君发了话,叫顾清走近自己,且让他垂头把袖子抻到了手上用这个给顾清擦去他额上细汗。 顾清看着沈君神情,那两个滲人的黑眼珠子里头没有一点儿担忧的情绪,顾清一下觉得有些恐怖,那可是他的亲娘,终是无意识地张开了嘴,又喃喃自语,“娘身子不好了。” “清儿无需这样担惧,娘的身子一向都是大哥照看着,他比我晓得得多,我去了只是徒增麻烦呐。”沈君捉了顾清的手腕子,在上面细细摩挲着,鼓胀了脸,满意说道:“我的清儿心肠好着。” 顾清低了头,不知道该如何去说,老夫人是沈君的亲娘,可瞧着两人之间关系并不亲厚,可分明沈君年纪偏小些,家里宠着小儿倒是约定俗成的事儿。且看着沈君那黑洞洞的眼睛里头装着自己,顾清也不敢表现得太焦急。他是夫家,自己这样急迫着倒像是逼着他去做什么一般,自己只是一个过门的媳妇,这些事总是家里儿子们去管,再者说,倒真像他自己说的,他这身子去了也是添麻烦。 顾清和沈君无话可说了,只想去帮姚婆子做事,却看着姚婆子一下收拾完了要离开了,顾清也就没了把沈君手甩开了的理由,只能任由他在自己手上摸着。分明他是自己的丈夫,顾清却总觉着自己是在被他亵玩着,同方才那些禽兽没什么两样。 “莫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我听着乳娘说,你自己出门去给我买了个礼物回来?” 顾清脸上泛了红,身子微微侧了一些,想着方才自己在门口听着房间二人说话的声响,原是她讲这件事告诉了沈君,回应道:“是。” 沈君挑逗着顾清那泛着粉色的指甲盖,轻轻地给人往外掀,“是什么?” 顾清脑袋里还是那淫靡的图景,一时心头酸涩,说道:“你生辰只还几日了,又何必这样着急知道呢?”再贵重的东西也比不过这个了,也再没有余力去买一个新的,却想着自己再去好好清洗一道。 “我不是……不是怕你送了什么我不喜欢的东西吗?”沈君自顾自说完,却看着顾清脸色有些不好,似乎是要哭出来了一般,这才又说道:“夫人送我的东西我哪能有不喜欢的,我且是逗你玩着呢,你做什么这样当真?” 顾清真真是被沈君这话伤着了,想到自己受的委屈,又想着自己受了委屈为何家里的丈夫不能来救自己,偏偏又是沈璧来救的,自己将他看做了英雄把自己给他了,得了温存,又是自己要主动离了他,他要对自己冷淡也是自己活该。 可这追根溯源到底又是谁的错,是要怪沈君是个瘫子,还是要怪自己是个怪物,还是说要怪两人之间这样相配的八字,配到自己这个男儿要嫁给他去呢? 顾清脑子里一下涌出许多想法,真哭了起来,可那沈君到底瘫着,就算是哭了都没个可以靠的地方。他只会抚着自己的手叫自己莫要哭,说他错了,再没有下次。 即使这待自己的心是好的,可总不是缺了些什么么?顾清至此也就把手从沈君手里抽了出来,沈君身上带着病,身体软绵,一向没什么力气,顾清抽得轻松。 沈君瞧这顾清抽了手,赶紧去问:“你做什么去?” 顾清用手背擦了擦眼角,把泪都擦干净了,这才说道:“方才就听你肚子叫着了,我去拿些粥来喂你吃。” “你可还生我气?我说了混账话你莫要放在心上!” “我哪能生你的气呢?”顾清用手捻了被子上糊住的一颗米,已经有些发黄发硬,离开被面的时候惹的飘起来了的一段线头,纷纷扬扬的,蒙着灰,顾清看着怔了神,才缓缓说道:“你是我的夫家,我就算和谁人生气,也不该和你生气的。”
第18章 鸳鸯 宅子里头静得可怕,像是天上如同棉花一般肥厚的云把整个宅子闷在了被子里,带来一些蠢蠢的窒息感,偶尔能听到些水声和鼾声,倒也像失了生息一般沉沉闷闷。 顾清坐在偏房里头,这样热的夏,他身上却没什么汗,袖子挽上去了一截,露出一块光洁的腕子,手上压着书页子。这是沈君睡着了顾清才寻了机会去看会儿书。 忽地吹来了些风,顾清就将系到了最顶端的扣儿稍稍解开了些。偏随着着风进来的还有一块儿光,却不晓得是外面干活的将哪块被单给拆卸下了,徒然叫光漏了进来,顾清被闪了眼睛才想起来自己似乎还买过了一个眼镜。只是那眼镜也不晓得去哪里了,倒是这样便宜再去买一副也无妨。 顾清将自己转移到阴影处了,却再怎么也看不进去书,一只手撑住了腮儿开始发呆。 彼时老夫人还住在医院里头,说是心脏的老毛病了,气急了便会如此,这两天虽然是好点了,可沈璧却也还不落家。顾清听屋里的讲闲话的下人说着,大少爷整天公署和医院两头跑着没了空闲,虽请了护工却还是不放心,整夜整夜地守在老夫人身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也只歇了不到半个时辰便走了,叫下人看着了说是清减了好些。 顾清躲在二房里面,也刻意不去注意着沈璧的情况,只想着,那汽车的声响倒是这段时日里都没听到过了。 才想着,外头突然响了敲门声,给顾清吓了一激灵,赶快站了起来把书掩在了自己身后,只看着门外站着一个面生的老头,倒是面善。顾清便把书放在了桌上,只去门口问着,“您是来寻谁的?” “老奴是来寻顾公子的。”那老人看着顾清一脸疑惑,且用手掰着门框,像是害怕,这又小声说道:“是大少爷托老奴来给您送东西的。”
顾清一颗心一下悬到了嗓子眼儿,且是捕捉到了风中携着的打呼声,这才稳定了些。自己在心里想着要从容些,一时疑惑又一时期待还害怕着,只说道:“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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