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是老奴不好……若是公子心里有气尽管朝着老奴发呀！”
顾清低着头，这碗绿豆汤她有心给自己饮下，却……成全了自己和沈璧……沈君还在自己身边躺着。
沈君看着顾清发呆，将手搭在了他大腿上，“清儿，你若……”
顾清被他吓得一激灵，还好是他手只是搭上不动，顾清不当这是沈君的手，“我这身子是沈家的，我只是怕……怕你不好……子烨……我怕你不好……”
说至情动，鼻尖酸涩，越来越激动。
他说了谎，他说了谎。他在为自己辩驳，为自己的不忠辩驳。可是并不难过，只是怕沈君看出来自己的谎话。
顾清不晓得的是他哭着的样子是多招人心疼，那样豆大的眼泪直接从眼眶里落出来，充盈的水珠压弯了下睫，化开在了沈君枯槁的手背上，沈君抬了手，替顾清擦去眼泪，说道：“原谅乳娘，好吗？”
姚婆子只在一边重重磕着头，顾清终于点了头，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他顾清是沈家的人，沈璧的人，内内外外都是他的。
姚婆子感恩戴德走了，终于屋里又只剩下了两人，两人俱不再说话，红色也显得有些发灰。
顾清静默坐着，坐成了屏风上的画，脑里却有一片喧声提醒着自己要跟沈君说分开睡，手脚冰凉，皆发麻，几次张唇欲说，却几次都闭口不言。
“娘如何说你便如何做吧。”
沉默被割裂开开，碎成了极多个碎片插在了顾清心里，顾清回过头去看沈君。
“子烨……”顾清未想到沈君会这样快地答应，现在虽晓得了这春药不是他指示下的，可他总归……想要自己，可他对自己不能说不好，自己该如何，自己该怎么办？
“清儿，等我……养好，清儿，等我养好呀……”
顾清带了些哭腔，“好……等你好……等子烨好起来……”
“快些去吧，屋子……应该是收好了。”
顾清不敢去看沈君眼睛，简直是落荒而逃，偏房已经叫人收拾干净搬了小床进去。顾清开门之后并没有直接进屋而是背靠在了门板上压抑喘息，背上因为跑动而发了汗，黏在了背上。
顾清想要闭上眼睛想要自己冷静些，却感觉眼角泻了光，晃眼睛。
一开始只是隐隐的光，到后来越来越亮，最后落在了自己的脚边，光线开始变换，汇成了一个一个字，上面写着“今日想你想了一日，竟是什么都未做好。”
顾清怕是自己看错了，赶快揉了揉眼睛，再睁眼的时候字就换成了别的，“竟痴呆到睁眼闭眼都是你。”
顾清只觉得自己的脸都要被烧化了，来不及思量赶快扒住了窗口，要去寻找沈璧。其他地方都是暗着的，找不见，而地上的光线却又移动到了床上去，上面写着，“早些睡。”
顾清简直快要疯了，半截身子都要探出窗口，终于发现有个人影在老槐树边上站着，手上捧着个灯笼般的事物，整个人被染做了橙色，他朝着自己招了手，是沈璧！
两个人隔得那样近又那样远，沈璧不晓得自己竟然会这样迫不及待，竟等不及下一次的再见，要把心里的爱意全吐露出来。痴呆到拿了幼时的手工箱做了个投字仪，还带上了望远镜，要看顾清反应。
简直就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往前冲的毛头小子，实在幼稚，徒遭人厌烦。
沈璧自己都要笑话自己。
这大抵是热恋的后遗症。
大抵是，顾清带来的恶果。
沈璧瞧着顾清为了看清楚自己简直都要从窗口掉下来了，怕是他和自己一样急，只看见了窗户，忘了门。自己只在挥手后又摆了摆手示意顾清进去。
顾清听从着，刚才的一切防备、忧虑都因为见到沈璧而卸下，只想跑过去，只想抱住他，或许只要看见他，就好。
“我陪你困觉。”
光线变换成了这样。
两人都晓得，就算是顾清不和沈君睡着一处，也绝不可能在现在再与对方同床共枕，只能有一次，是故沈璧无法睡着，心驰神往，想要在心里刻画顾清熟睡模样。
顾清摇了头，知道沈璧看得到自己，小声说道：“你也去睡。”
沈璧读懂了顾清的唇语，改了字，“我等你睡着了便走，好吗？”
望远镜里顾清摇了摇头，像是思索了半天，说话的时候也特意将嘴形做的夸张些，他说：
“子霖若不睡，清儿便再也无法睡着。”
两个人就这般无声交流，隔着一层院墙，隔着种植的草木，隔着满天的星寂。
有了顾清的这句话，只叫沈璧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得到了回报，也愿意为此去付出更多，沈璧低下头，去在纸上钻上小眼，钻刻之间，竟是满脸笑意，问道，“可是我想怎么办？清儿，我想你想了一天，我想陪着你。”
顾清看着沈璧投来的字，红了脸，竟是想到了沈璧说这样话的神情，他是不是……在对自己……对自己撒娇？
自有这个认知之后，顾清觉得自己更加暖和起来，一双手攀上了窗，笑了好久，终说道：“灯陪着我，清儿想要灯。”
沈璧颇委屈，“要灯不要我吗？”
顾清极心狠，“要灯。”
顾清等了好久没等来沈璧的回音，生怕是沈璧生气走了，可那灯笼却还在那儿亮着。
过了一会儿自己的脚边的光亮写着，“灯替我守着你，若未好好睡觉，往后便罚。”
顾清看着这样流转的字体，明晓得沈璧这这是威胁，心里却还真想着他是否能透过这灯笼看到自己，他现在心里又是否在想自己，睡时自己能否入他梦中。
终于，字儿都消失了，大抵是沈璧离开了那儿，只剩下一个小灯笼挂在了树枝上，是在自己睡在床上一抬头就能看到的角度。
暖风吹进来，像他的手，也像他的心意，常伴身侧。
夜，由他烧破了一个小窟窿，倾泻进白日的光，他在影绰的夜里为自己挂上了一轮圆月。
……
又是一个无眠夜。
顾清似乎自小未变，而自己又被他带做了少年模样，什么都不管，只怀着热忱和孤勇，要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捧给他。
一句话不假，沈璧今日简直什么正事都不敢做，只敢做些文字工作，本只是简单的抄誊，等回过神来的时候纸上竟然都是顾清的名字，好不容易找回了神，却也要接老夫人和沈君回府。
实在无法闭眼，沈璧也晓得顾清是能瞧见自己房中灯亮的，于是也不敢在屋里做工作，干脆蒙着夜露，出了门，就这样又站在了树下。
虽什么都瞧不见了，沈璧却晓得那屋里睡着个小月亮，小月亮还淘气得很，睡觉实在不老实，怕是要找个江湖郎中来好好治治，不然夜里着凉了可如何是好……
想总要想得长远一些，可又怕自己想的太远，到头来什么都没有。沈璧笑了笑，像不懂事的顽童一般坐在树下的摇椅子上，借着那灯笼的光去办公，虽显得逼仄委屈了些，却不觉得难受。
只在他不晓得的情况下，守着自己的月亮。
第31章 荷包
顾清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看树上，灯笼已经被收走，便想着沈璧必然已经起床，或许在收拾洗漱，可兴许是已经去公署的路上。
听到外头有人敲门，顾清赶紧穿了衣服去给人开门，只看到外头站着的是之前自己见过的平儿。
小姑娘被派到了大屋的厨房里去，是故顾清再未见过，也有些面生。
小平儿瞧见了顾清还是一脸羞红，只轻轻说道：“夫人和大少爷请公子去正厅吃早饭的。”
顾清懵在了原地，不晓得她在说些什么，沈府里有个大厨房，却是基本不动用的，都是各个房里的小厨房在运作，如今这又是个什么意思呢？
小平儿赶紧解释道：“大少爷说老夫人和二少爷才刚刚回来，饮食要注意些，怕的是不干不净的东西进了府里，小厨房里人杂着……还有，现在厉行节约，不用再多派人去操劳小厨房，以后吃食都由大厨房经手，食材也要让大师傅过目的。”
“这样吗……”
顾清一边回应，虽竭力放平自己的嘴角，眼里的笑意却已经溢出来，到底还记得问道：“二少爷的吃食该如何处置呢？”
“也由大厨房做，大少爷请了药膳师傅来。”小平儿继续说道，“药膳师傅以前是宫里的药厨，给贵人做药膳的，比我们精通。听说大少爷是花了大价钱请师傅来的，大厨房一日到晚都有人看守，想吃什么便可以即时做的……”
“你……你等等我……”顾清一时喜不自胜，自己穿得不好，要去换一身衣服去，身为男子，也不晓得该如何收拾，只能用梳子把自己的头发梳得更服帖些。
顾清再出来的时候小平儿只觉得他比方才容光焕发了些，可具体哪儿变了也说不出来，似乎都这样俊秀。只微微低了头，说道：“平儿来的时候已经给二少爷送过吃食了，公子您不用担心。”
顾清一颗心快要跳出来，想着要见到沈璧了，步子都轻快了些，站在廊子里头，看见沈璧就坐在桌上，他正在给老夫人盛粥，似乎是看到了自己，对着自己微微笑了一下。
这样迫不及待，这样难防相思。
顾清只觉得风化做了千万只白鸽钻进了自己
的衣袖里头，空气都变得甜酣起来。
“娘，大哥……”
老夫人撩了眼皮，上上下下将顾清打量了一番，说道：“都是一家人，坐着吧。”
“是。”
顾清小心翼翼去坐，不敢坐得太实，挺直了背，仔细看着桌上放着清粥和小菜，也没个丫头服饰，除去沈璧给老夫人舀的粥，其余两碗皆是空的，顾清复又站了起来，轻声说道：“大哥，我来吧。”
“多谢。”
顾清一边盛粥一边听老夫人与沈璧说话，心里生出快乐的遐想来，十指擎着碗颤巍巍地给沈璧送去，不经意擦了他的手指间，一阵酥麻。
顾清不敢再抬头，叫老夫人看来顾清懂事得很，才说道：“一家人之间无需拘礼，你在家中如何过在这儿也如何过。”
“多谢娘。”
老夫人生得威严端庄，自嫁来后未与她见过几回，那日她去医院前说的话又一直叫顾清存在心里不能忘记，说放松也只是稍微弯了背，低头吃着，却能在余光中看到沈璧夹菜的手。
“二房比大房娶亲早些，这原本不合礼数可是却是事出有因。”老夫人发了话顾清赶紧放下了筷子。
“清儿晓得的。”
“你是嫁来沈府的第一个媳妇，你大哥未娶亲，自然你没有个能学习的范例，可我瞧着你也是个乖巧的万事做的也算好。”
顾清听到这儿赶紧跪在了地上，且听着老夫人继续说道，“本做妇人家该呆在家里相夫教子，可你却有些……特殊……”
老夫人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老二和我说过想叫你出去交际，我只是怕你心野了就回不来了，可昨日里你大哥同我说了些话，你出去替二房交际也并不是不行……到底也是个男孩子，从此多依附住你大哥便好，这些事也不晓得老二有没有听你说过，如论如何，我想看看你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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