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恢复神智,首先看到的就是满脸是血,也不知道被他咬到哪里才能有这样出血量的赵建兴被几个警察押进了警车。 人群熙攘,人声嘈杂,方挚在一片混乱中看见在他十步开外,站着他已经不知道该不该喊一声“爸”的方海文,以及趴在方海文怀里他的亲生母亲——刘云鸢。 刘云鸢瑟瑟地发着抖,像是见到了什么令她惊惧的东西,只能躲在方海文的怀里寻求到一丝安慰。 方挚到底也才十二岁。看见至亲的那一刻,面对赵建兴时的冷静轰然破碎,心底的委屈和惊惧顷刻间翻涌而来。 他的脖子被狗链子磨破了皮,稍稍动一下便是剧痛,喉咙也因此被伤到了。但方挚此刻顾不上这些疼,一边拿沙哑的嗓子低声喊着妈妈,一边踉跄着步子往刘云鸢那边跑。 差一点,就差一点,只要过去,只要埋进那个怀抱,所有的…… “别过来!” 一声呵斥骤然响起。 方挚愣住了。 在这个被刘云鸢呵斥定住的瞬间,他的脸上还挂着委屈难过的表情,颊边的泪痕在红蓝色灯光的交替照映下时隐时现。 空气凝滞了一瞬,过了一会儿,僵直在原地的方挚看见方海文安抚似的拍了拍刘云鸢的背,嘴巴嗫嚅了几下后慢慢吐出几个字:“你妈妈被吓到了,你先……别过来。” 什么意思? 方挚还没有从巨大的情绪波动中缓过来,愣愣地看着方海文。 高大男人的脸上没有平日里的笑意,绷直的嘴角预示他的心情并不好。 他冷漠地和站在他几步开外的半大男孩对视着:“我先送你妈妈回去。” 然后,男人就扶着好像已经虚弱不堪的刘云鸢转身离开了。 从头至尾,刘云鸢除了那一句好像肝胆破裂一般颤抖的“别过来”,甚至连眼神也没有给方挚一个。 怎么回事?怎么走了?那我呢?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方挚孤零零地僵在原地,心里因为看见母亲而骤然生出的欣喜此刻消散得无影无踪,只剩下疑惑困顿涨潮一般填满了他的思绪。 站在他身后目睹全过程的一位女警心里微微刺痛,她看着那个已然被折磨得不成样子的脏兮兮小男孩,鼻子忍不住开始发酸。 他们带人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男孩儿脖子上拴着狗链,血红着一双眼,发了狠似的紧紧咬住男人的鼻子。 在场的所有警察都被惊了一惊,连忙上前分开他们,在看到全身上下都是青紫伤痕的男孩儿的时候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然而,等声称是男孩儿母亲的女人到场,只看了男孩儿一眼便像是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尖着嗓子喊了一声“怪物”之后,就埋在随行而来的男人怀里一动不动了。 这些,都是方挚后来到警局做笔录,从警察们讨论的零碎语句中拼凑出来的。 他低垂着脑袋,无意识地抠弄着手上的结痂,终于弄明白了为什么从他被救出来之后,刘云鸢就一直有意避着他,甚至让方海文做说客叫他去外面一个人住。 “她的精神状态从那天之后一直不太好。”当方挚向陪同他的男人提出质问的时候,那个他喊了十多年“爸爸”的中年人默默吸了一口烟,在烟雾朦胧中声音喑哑,“赵建兴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记得当年你妈抱着你找到我的时候,整个人干瘦干瘦的,满身满脸都是疤痕。” “我最开始认识她的时候,她还没有那么憔悴,虽然看上去营养不良,但脸上是有笑的。” 追溯起十多年前的回忆,这个在方挚看来一向温和的男人脸上出现了类似恨意的表情:“赵建兴,他就是个畜生,而你,是那个畜生的血脉。” 方挚顿住,继而漠然地对上方海文骤然转向他的凶恶眼神。 “你知道我有多恶心你吗?每次看到你,我就想到云鸢受的那些苦。你就是个累赘,是个枷锁,把她锁在赵建兴身边哪也去不了。我当年是想把你送进福利院的,可云鸢她不愿意。” 方海文瞪着方挚,许久之后才垂下目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其实她挺怕你的。你是赵建兴的儿子,说的迷信一点,就是你骨子里刻的是他的基因,谁知道你会不会成为第二个赵建兴,然后重新毁掉她的生活。可你是她的儿子,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不愿意看到你受苦。” “可你看,事实证明,你和赵建兴是一路人。”方海文丢掉指间燃尽的烟头,拿脚狠狠地碾灭,待那一点星火变成灰烬,湮没在尘土里,他奇异地感觉到了一丝快感,“暴虐的基因在你的骨子里,让云鸢看见了,你没什么好狡辩的了。” “她啊,其实早就想抛弃你了。” 死寂。 警局内部大亮的灯火照不到这边的拐角小巷,于是阴影之中,半大少年的眼泪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爬了满脸。 他被丢弃了。 他终于在十多年后知道了一切真相,也终于无比清晰地认识到,原来,他是一直不被期待着的存在。
第3章 新室友 “哥!方大佬!醒醒啊!” 方挚猛地一震,终于从混沌扭曲的梦境中抽身,一睁眼就对上了江岸放大了的脸。 “怎么了?”一开口,方挚就觉得喉咙干涩得厉害,浑身上下都绵绵软软的。 “还能怎么了,发烧了啊!诗诗姐临下课的时候喊你大半天也没反应,气得她直接摔书走人了。我瞧着不对劲儿,过来一看,嘿,你这烧的,整张脸都泛红了。”江岸边说,边给他倒了一杯温开水,“现在怎么着?我去给你请个假,去医务室看看然后回宿舍躺着呗?”
方挚晃了晃脑袋,确实觉得整个人发昏发沉,便也没有拒绝,由着江岸撑着他往办公室走。 两人在办公室,迎着一众老师由谴责转向关心的目光请好了假,江岸任劳任怨地撑着方挚往医务室走,期间还不忘像老妈子似的叮嘱:“你说说你,有胃病就自己注意着点,不然下回你在外面因为胃病发了烧,身边没个照顾的人,我看你怎么办!” 方挚的胃病是在那场绑架案之后才有的,根治不了,只能在此后的每一年每一年都如影随形地伴随他。 江岸是从他爸嘴里知道这件事情的。 他爸和方挚现在的监护人——方海生,两人合伙开了个养殖场,闲聊的时候提及了方挚的身世,唏嘘的同时让他照顾着点方挚。 当年,出了绑架案这件事情之后,刘云鸢的精神状态每日愈下,已经脆弱到哪怕是看见方挚的名字就叫嚣着让他去死。 方海文原本的意思是直接把方挚送到孤儿院,以后就是一刀两断的陌生人关系。 可就在他着手为这些事情准备的时候,他多年没有跟他联系过的哥哥,方海生出现了。 他带走了即将成为孤儿的,只有十二岁的小方挚,留下满心的失望和痛惜对方海文说:“你们的傻逼事儿,别牵连到孩子。” “他当时没人要啊。亲妈是个疯子,恨不得他去死;亲爹也是个疯子,绑架自个儿孩子,不知道要在监狱里蹲多少年;继父,我那个傻逼弟弟,从头到尾就没接受过他。我当时去接他的时候,也才到我胸口的一个半大孩子,那个眼睛灰扑扑的,一点儿神采都没有。我说的不吉利点,就跟没什么念想似的。” 那时的江岸对方挚没什么印象,也没什么感觉,直到这段话通过他爸爸转述到他的耳中,他依照委托去重新注意了一下那个总是远离人群,不管和谁都没什么太大联系的少年,才恍然觉出什么叫跟没什么念想似的。 方挚没去医务室,直接让江岸扶他回了寝室。 回到宿舍,遣走了一直嚷嚷着要留下来照顾他的江岸,方挚身子一瘫,就这么软在了床上。 烧得并不严重,只是再加上胃疼,难受劲儿就开始成倍成倍地往上涌。方挚模模糊糊间,偏头看见了他对面空空荡荡,已经收拾干净了的床铺,忽然就觉得有些委屈。 宿舍两个人住是空旷,一个人住就只剩下空寂了。 算下来,江岸是上半学期才在方海生授意下慢慢和他熟起来的,而徐戴从高一开始就和他一个寝室,期间寝室没搬来其他人,一直都只有他们两个住。 在寝室抬头不见低头见,在一起生活,就是徐戴再怎么忌惮关于他的谣言,方挚再怎么不喜欢和人交流,时间长了,自然而然的两个人就聊起了天。 和同学相处,对方挚来说是件很新奇的事情。一方面是他天生冷感,对人际交往这件事情上有天然的迟钝,另一方面是因为“心理疾病”的谣言,所有人都离他远远的。 内忧外患,夹死了他在人际这方面的发展。 而徐戴是这么些年以来他发展出来的第一个人际。 人总是对“第一”这个词有莫名的情结,哪怕是方挚也没能逃过,他甚至在很早之前就私自把徐戴这个“第一”归为了“朋友”。 结果这个“朋友”还是跑走了。他以为谣言产生的反噬能终结在徐戴身上,结果现实告诉他,不是不到,只是时候未到。 兜兜转转,回到原点,他还是只有自己一个人。 方挚呼出一口灼热的气,自厌地把自己埋进被子。 “嗯,我知道了……没有,老钟说314本来就两个人住,今天刚搬走一个……嗯嗯,我知道了,会跟室友好好相处的,你就别操心了。”许榭站在314门口,用肩膀和耳朵夹着手机,嘴里嗯嗯啊啊地应付着对面化身成老妈子的周勒晟,手里捣鼓着门上挂着的锁。 “嗯?……没什么……行,我知道了,挂了哈。”弄了半天,许榭才发现锁根本就没锁上。他好笑地扯了扯嘴角,挂了电话拉着行李箱想要推门进去。 一推,没推开。 门从里面被反锁了。 许榭皱了皱眉,屈起指节叩了两下门。 没有回应。 “有人吗?”他边说,边又叩了两下。 现在是上课时间,空寂的走廊回荡着清脆的叩门声,没由来的让许榭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在心里默念了几声封建迷信不可取,垂在身侧的手却微不可查地抖了两下。 方挚听到敲门声的时候,正从一场噩梦中模模糊糊挣扎着转醒。 噩梦里,他看见自己以第三人称的视角,亲眼见证了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一张床上,四周是各色嘈杂混乱的声音。那些声音叫嚣着说他有心理疾病,他就是个变态,是个怪物,让他去死。 最后,他果然死了。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被胃痛活活折磨死了。 方挚迷迷糊糊地从被窝里坐起身,正怀疑敲门声是自己过分混沌中产生的幻觉时,清晰的叩门声伴着一道清润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 他用力甩了甩脑袋,然后撑着绵软无力的身子走到门口开门。 方挚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开门的瞬间,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个黑色的大号行李箱。意识混沌间,依稀记得好像徐戴也有这么一个,于是在极端郁躁的情绪影响下,他几乎是发泄地说了平常绝对不会说的话:“还滚回来干什么?不是嫌我有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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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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