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朵一旦败了,不需要风,也会簌簌往下掉。贝缪尔一边静静地听着,一边把花瓶换了水,像期待清洁的水会使花苏生。 “拜里朵的意义在于它想要传播的社会价值,如果单看市场反馈,它可能不是一个会结果的树。”贝缪尔说,“兰登,你也是Omega,一个狠了心向上爬的角色。你应该很清楚,当你的竞争对手想要毁掉你时,他们会说你是如何取得如今的成就的——一个Omega,除了睡觉上位还能有什么手段?你真正的能力又所值几何?” “我要为拜里朵开一场盛大的发布会,就定下礼拜日。需要得到Lesio总部的全力支持,集团宣传方面对平权运动的明确态度。如果你同意了,那我可以给你白打三年工。”贝缪尔挤出一点点干涩的幽默,倒出两杯酒,往空伏特加瓶里插了一朵百合花。 “你不用觉得我情绪上缓不过来。”他表面的悲伤如一层冰霜,很快化去,声音很轻,但很有力,“公是公私是私,我分得清。” 兰登微笑点头:“我非常认可你的设计理念,我会尽力说服董事会,保证没有任何势力为拜里朵添上花花绿绿的小装饰。” 贝缪尔还要说什么,可熟悉的反胃感觉又冲了上来,他很快捂着嘴去了洗手间。 回来的时候,兰登递给他一杯热饮,两片硬币大小的生姜泡在红糖和蜂蜜的水里:“多吃点碱性的食物,你现在这样静养很相宜。” 兰登没有再多说什么,很快离去。 而对方的眼神特别温柔,又神秘莫测,贝缪尔被一个年长的Omega这样一注视,使出全身力气也无法战胜那个可怕的猜想,力求理性地对待那种可能性。 他痉挛一样动了肩膀,转过苍白的细脖子,黄色的灯光照在他隆起的纤薄双脊上,腺体突出的小杏核中,一丝很细的玫瑰红色尤其突出。 Omega妊娠初期才有的表征。
第87章 雨罢苹风吹碧涨 次日,医院产科。 早孕检查结果阳性,医生要求建档登记。 周围都是出双入对的夫妻,陪妻子来产检的Alpha比比皆是。 贝缪尔一个人坐在充满消毒水味的走廊里,他的脸色郁冷,眼泪却是春令的喜雨。 绿色的瞳片被揉得掉出眼眶,露出原生的一副金棕色瞳仁,又哭又笑的一双眼睛。 据医生保守估计,腺体功能完全溃烂的Omega,受孕概率不足百分之一,这个孩子说是上天恩赐的,也不为过。 几毫米大的胚胎在彩超下根本看不见,贝缪尔就把验孕棒的两道杠拍下来,这是他和最爱的人的孩子的第一张照片。 没有什么比那个老套的词更能形容这对他而言的珍贵——这是他们爱的结晶。 贝缪尔从未设想过自己还有生育能力。 再言之,他又怎么敢想呢?或许他边缘人生的罪与罚明天就到来,或哪天吸毒过量死于某个角落,又或谁知道命运会不会忽地掘出一个深渊? 总而言之,原本,他这一辈子算是荒废了,一事无成,再活下去毫无意义。 虽然心里填满了慌不择路的茫然,可贝缪尔一抬头就把眼泪收了回去,又感觉亿万个金色的世界朝他轰隆隆地来了,闻到了第一个拂晓的新鲜气味,充满希望,自由自在。 “这位先生?”医生用笔敲了敲纸,“这一栏填你丈夫的姓名和联系方式。” 像云彩或植物的沉默,贝缪尔好一会才说:“不用了。” 医生的眉毛马上跳起来:“这位患者,你的子宫内壁很薄,宫位不正,这种情况下,坚持要这个孩子本来就是高危行为了,孕期怎么可以少了Alpha的安抚和陪伴?” “而且你的腺体几乎完全丧失了调节激素的功能,意味着即使是剖宫产,也会有严重并发症发生,比如子宫破裂、脐带脱垂、胎盘早剥,甚至是胎儿宫内窘迫、羊水栓塞等等,一旦出现这些情况,甚至会危及到你的生命!” 贝缪尔没照做,签字的用力之猛,几乎就像在写咒语。 他走进人群,只感觉自己患了被害妄想症,总担心突然而来什么意外,夺走了二十余年来最宝贵的东西。 一举一动都要轻柔,下楼梯的时候很想扶住肚子。 许多食物在他眼中也成了致畸敏感期的绝对忌口,更别提烟酒了,十几个一个金黄色的烟头漂在瓷缸底部,被贝缪尔端起来扔出车窗。 他从后座取了一件陆赫的衣服,宽大的外套披在他单薄的稻草身上,好得要命的气味把他抱住了。 车窗镜子里,泪痕好像已经在他脸上雕刻出了痕迹,枝状的花纹,像是布满的未老先衰的皱纹,用很差的油彩描画出来。 贝缪尔第一次感觉自己太瘦了,用右手握左手胳膊,中指与母指能对接合拢,这样的身体哪有多余的营养供给小孩子呢? 他从加油站买了两个冰柜的腊肠黄瓜三明治,一边吞咽,一边拿起手机,他多想把这个喜讯告诉孩子的父亲。 但像是戴着沉重的脚镣,背负着十字架,他猛地想起陆赫的那句:我从来没想过永久标记你,因为我不想对你负责任。 和他离婚是一场声势浩大的惨败,冲击波击穿了贝缪尔的自尊心,已经不在简单蒙羞受辱的范畴之内。 而就在上个礼拜,欢爱之后,陆赫把他圈在怀里,轻轻吻他鬓角的头发,哄他入睡,就像一只温柔的大狮子对待他的幼兽。 “干嘛总射里面……”恶人先告状,始作俑者贝缪尔拱了一下,满口乱讲起来, “告诉你我怀孕啦!都怪你!” 陆赫本来快睡着了,听了立刻转过脸,朝他俯过身去:“什么?” 贝缪尔使小九九的眼神没隐藏好,很快被识破,便伸手去揪陆赫的脸:“干嘛啊,什么表情嘛?好失望啊你,你就这么喜欢小孩吗?” Omega当时坚信自己完全丧失生育能力,这话问得很不是滋味,得到什么回答都不会太满意。 陆赫先是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二十四小时理智在线的他,是真的困意十足,说完这句就要睡过去了一样:“不是喜欢小孩……是喜欢小露。” 贝缪尔听了心里更酸,眼睛变成花洋纱一样蒙蒙的,他像一只毛茸茸的异域小鸟,往Alpha怀里缩了缩:“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都好,健康快乐就好。”陆赫被他揉搓出一点清醒,把Omega按在胸前,撩起头发,露出耳朵,吻了一下,“像你最好。” 陆赫拥他入梦,哪里哪里,哪个时空都很爱他。 像泡泡一样破灭之日,来得太快。 现在的贝缪尔想起这些,好像身处在雪野寂寥之境,他不论如何都不信,天底下会有谎话可以这样信口而来,又这样动人肺腑。 可是他不知道去向谁一探究竟,手机是忙音,抬头去问夜空,星星用战栗回答。
第88章 宝珠镇浪踏银涛 市警察局。 刑柯一边打开案件记录,一边发出米兰达警告:“你有权保持沉默,对任何一个警察所说的一切都将可能被作为法庭对你不利的证据。” 贝缪尔瞪着懒洋洋的眼睛,对他笑了笑:“这不是中国的案子?调查已经结束了,说了不干我事,为什么还轮到你们国际刑警来再问一次?” “因为现在怀疑这个案子和我们正在追捕的国际罪犯有染,而他有三重通报,红色直接拘捕和引渡通报,绿色防范危险分子流动通报,橙色恐怖分子流动通报。”刑柯也对他回应了一个微笑,棕红色的眼睛在他脸上来回一扫,“你认为我们有没有必要对他再审一遍?” 贝缪尔抱着手臂,抬了下巴。 “你和受害人有激烈的打斗,这是证据确凿并且你已经供认不讳的事实。而且现场还有一把有血迹的刀具,指纹结果显示,右手中指和无名指都是十八点重合,这是在法庭上完全站得住脚的证据。”刑柯把现场图片展示给他看。 “你想让我说多少遍?”贝缪尔把脚搭上桌面,“当时我在花园里救江菱,她差点也被歹徒杀了,房间里发生什么事我都不知道。” “我必须提醒你,这只是你的个人说法。江菱本人没有提供这段证词,而朝梦思女士也说她正在屋子里,对外面的情况一概不知。” “真是可怜。”刑柯的语调似乎饱含同情的笔墨,对话忽然偏离正常刑讯的范围,“你自己的姐姐都不愿意替你作证,恶贯满盈的你,现在已经走到众叛亲离的地步了,坦白从宽,连这点觉悟都没有吗?或者相比监狱,你应该先进美沙酮戒毒诊所。” “你知道吗Cain?”白炽灯照在他发亮的青色头皮上,刑柯转着笔看他,好像用那种发狠的眼神,已经把他赤身露体吊在绞刑架上了,“You just look like a…” 他的嘴唇张成一个圆圈:“Ho.” 这说的是Whore,娼妓。 贝缪尔露在外面的脖子上暴起青筋,攥起五指,下一秒一拳就可以打进他嘴里。 可是这时,一只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搭在了贝缪尔的椅背上。 陆赫也许是刚从法医科回来,口罩还没有摘,胸口别着一根方笔尖的钢笔,对刑柯打了一声简短的招呼,开场白是一句完全不相干的话:“你刚刚是怎么来这里的?小露。” 贝缪尔听到他还是用这个称呼,眼睛上的压力绷带好像一下子松掉了,好想淌流泪,好一会才不让自己耽溺在悲伤里,饱含讥笑:“我出门买个水,这傻逼就给我拷这来了。” “我向你出示了中国当局的批文。”刑柯看着的是陆赫。 陆赫拉了一张椅子,和刑柯面对面坐着:“那么我可以理解成,你已经对我的委托人实施了刑诉中最严厉的强制措施——附条件逮捕吗?” “对,附条件逮捕。”刑柯没再看他,两道渐渐变细的眉尾挑了起来,“我说了有批文。” “请问附条件逮捕的原因,是你已经有证据证明有犯罪事实,或者可能判处无期徒刑以上的刑罚,还是确定经过进一步侦查能取得定罪所必需的证据?” 陆赫顿了一下,继续平静地说下去:“或者你没有必要再去检查一遍,我现在就可以确定中国的批文里绝对没有这一条许可,因为五年前的十二月份,附条件逮捕已经在中国的司法体系中废止了。所以鉴于你刚才已经承认的事实,我有权提起上诉,你已经违反我国《刑事诉讼法》第六十条的逮捕条件,严重限制我的当事人的人身自由。” 贝缪尔的心像肥皂泡那样爆开,变成彩色的碎片散在空中,半张着苍白的嘴唇,怔怔地望着他。 “《国家赔偿法》第十五条规定,对在公检法机关行使职权时,侵害人身权利的,作为错误逮捕决定的机关为全权责任人,并且我不排除你有取保候审、监视居住等其他侵权行为。”陆赫的每一句话都冷光闪闪,特别犀利,不多一字,不少一字,整齐得好像经过索引编目、归档存放的书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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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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