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沉默几秒。“这屋里的东西,不许乱碰。” 缪晨光应了一声。片刻冷场。她觉得应该说点什么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 “蒋老师……这些都是你做的吧?原来你是搞艺术的……” “出去。” 缪晨光一愕,慌忙匆匆走到门口,又忽然想到什么。 “蒋老师,饭……” “出去!” 没想到他会吼自己,缪晨光惊愕不已,下意识几步退到了门外。 “砰”地一声响,蒋剑鲲摔上了门,把已经呆掉的缪晨光彻底关在了外头。
第4章 缪晨光后来才知道,原来蒋剑鲲并不是这房子的屋主。这房屋和院落只是他长期租用的,而真正的屋主,也就是房东,是住在他们隔壁院落的邻居。 邻居是一对中年夫妇,有一个上小学的儿子。男的长期在外工作,缪晨光从未见过;女的倒是早就见过好几回了,缪晨光刚来那几天在院子里打扫卫生时,那位中年大姐就主动和她打过招呼。 大姐是典型的北方人性格,自来熟,爱唠嗑,见了两次便主动和缪晨光聊家常,调查户口似的问这问那。得知缪晨光是一位在校大学生,大姐不由感叹: “哟,是大学生啊!勤工俭学?不容易……上的哪所大学啊?清华?北大?北外?人大?……” 缪晨光忙摇头,“不是,没那么好……我们学校……很一般,没什么名气的。” “那也不容易!能考到北京,成绩肯定不差……你学什么专业的?” “英语。” 大姐一听高兴开了。原来她那上小学的儿子英语成绩不怎么理想,正想趁着寒假请一位家教给补习补习。她把这想法一提,缪晨光也不免动了心,反正她有的是空闲时间,完全可以再做做家教,赚点外快。只是不知蒋剑鲲会怎么说,毕竟她是签过工作协议的,总得事先问过他的意见。 听了缪晨光的顾虑,大姐不免又叹: “难为你一个小姑娘了,他那人脾气可够坏的……之前找的帮手都是小伙子,一个个都撂挑子不干了……也有自己受不了走的,大多是被他赶跑的……还有被他骂哭的……你想想,一个大小伙儿,一米八几的块头,被他骂得哭哭啼啼的在那儿抹眼泪,看着都觉得可怜啊……” 这么说来自己的境遇还算好,至少没有被他骂哭过。缪晨光想着,不由苦笑。 当天晚上,缪晨光趁着收拾碗筷的时机对蒋剑鲲提出了空闲时间做家教的想法。 蒋剑鲲听了,问她:“你学英语的?” 这是他头一次问及她的学业。缪晨光忙答:“是。” “二外呢?” “德语,三外日语。” 蒋剑鲲皱眉,“中国话说利落了么,就学那么多门外语……你觉得你有多大机会去一个同时用得着英语德语日语的地方?” 缪晨光心想这人好像对很多事都容易不满,虽然不关他的事他也要发表不中听的意见。但她不敢多说什么,只问道:“空闲时间我能去做家教么?” “为什么要做家教?”他又问。 “我想多赚点生活费。”缪晨光老实回答。 他沉默了一会儿。“教谁不好……那小鬼是个白痴,跟他爸一样。” 说完,他闭上嘴,没再搭理她。 缪晨光就这样开始了她的第二份兼职工作。每周一、三、五下午,她便会到隔壁的院落去给邻居大姐的儿子补习英语。 她很快发现蒋剑鲲对于隔壁小鬼的评语不无道理。当然,那小男孩并不真是白痴,只是无心向学,他唯一感兴趣的是村头那间网吧以及各种网络游戏。缪晨光知道这份家教怕是不那么好做,但对于大姐的重托,她不敢随便应付,总想尽心尽力,每次上课的头一天晚上,她都会认真备课。至于与大姐商定的报酬,实在不算丰厚,但缪晨光本不是计较这类事的人。毕竟,家教这份兼职只是顺带的工作,她也不指望能挣多少钱;再说,能跟蒋剑鲲以外的人有所接触,让她减轻了不少孤独不安的感觉,而她的寒假生活也因此变得充实了许多,这总是好事。 初到大姐家,缪晨光发现她的家和蒋剑鲲居住的房屋户型相似,最大的不同是,这里更有生活气息,更像是一个真正的家。房间里堆满了用得着用不着的家当,与蒋剑鲲那些空荡的房间形成了鲜明对比;院落里摆满了盆花,地上也种了一些植物,虽然时值冬天存活的植物不多,只有些大葱大蒜,但终归是一抹绿色,总比蒋剑鲲那个凋敝的院落强得多。 缪晨光在男孩的房间教课,有时趁他做习题,她会到厨房帮大姐做些家务,或是到院落里,跟大姐一起晒晒太阳、唠唠家常。有时男孩做完了题,也会溜到院里来偷懒。他母亲每次都会喝斥他,不过也仅是做做样子。 大姐倒是个热心人,只是话未免多了些。不过几天的工夫,她就不把缪晨光当外人,将她所知道的蒋剑鲲的事统统说了出来。 “那个蒋剑鲲是做泥塑的,你知道了吧?倒挺有艺术家的范儿,脾气那么大……” “妈,泥塑是什么?就是捏泥人儿吧?”儿子在一旁发问。 “别打岔!” 做母亲的轻轻一巴掌将儿子赶开,笑眯眯地看着那小子在院子里颠来跑去地瞎胡闹。 “……他是去年夏天来这儿租的房。当时我们也不知道他是干吗的,就听跟他一起来的人喊他蒋老师,后来才知道是个搞艺术的……他找人重新装修了房子,夏天一过就搬来了。你别说,这人真有点老爷脾气,才搬来小半年,找的帮手已经换了好几打!也真亏那个干家政中介的——谁来着?好像是姓张——有这份耐心替他招人,招一个赶一个,赶一个他再招一个……这不,现在招着你了……他要求还真多,非高学历的不要,也不想想学历高的谁干这个呀……”话到此,似乎觉得不妥,又忙改口,“总之就是挑三拣四的,这都赶跑多少大学生了……而且这人还特清高,轻易不理人。有几回我看他一个人挺可怜的,赶跑了助手也没个人照应,就想过去帮点儿忙。他倒好,一点儿不领情,对人冷冰冰的!你多问几句,他还发火,真是狗咬吕洞宾……我就纳了闷了,是不是搞艺术的就得是这怪脾气呀!” 听着大姐的抱怨,缪晨光只好笑笑,并不应声。 “……不过仔细想想,也怨不得他那样的脾气……残疾人嘛,总不比健全人,心里难受就会有火,也正常。” 听大姐又对蒋剑鲲表示了理解和同情,缪晨光忍不住问:“他的眼睛……是天生的?” 大姐摇头,“听说是得了什么病,慢慢看不见的……好像就是这几年的事儿。” 缪晨光发着愣,心里想着,慢慢看不见,会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那他靠什么生活?就靠那些泥塑?” “好像是吧……我见过有小车来把他做的那些东西拉走,估计是去卖钱还是干什么……” 大姐的儿子忽然插嘴:“是去卖钱!我问过开车的司机叔叔!” 他母亲不由得笑。“……这倒挺好,每天关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钱就自己来了……” “谁说他不出门了!” 缪晨光一愣。他母亲笑问:“你又知道?” 见两个大人求教于他,儿子颇有些得意,“我老能在遗址那儿看见他!” “遗址?”缪晨光心念一闪,“你是说那个被铁栅栏围起来的公园?” “不是公园,是遗址!”男孩儿坚持。 他母亲说:“是遗址,历史古迹吧,具体哪个朝代的……我也弄不清。” “就是那儿,”儿子又说,“我早上上学的时候常看见他在那儿站着,像个石头人,一动不动……” “那么一大早?你没看错?”他母亲问。 儿子生怕母亲不相信他,连连点头,“不信你问瞎子!” 做母亲的忙一挥巴掌,轻拍在儿子脑袋上,“喊谁瞎子呢!不像话……” “你们不都这么喊?”儿子觉得挺委屈。
母亲感觉难堪了,又一巴掌挥过去,“胡说什么……别玩儿了,进屋写作业去!” 儿子连声嚷着写完了,却拗不过妈妈,只得撅着嘴磨磨蹭蹭地进了屋。大姐看一眼缪晨光,对着她挺尴尬地笑笑。“浑小子不懂事,乱说话……” 缪晨光只回以一笑,什么话也没说。 其实用不着细想也知道,蒋剑鲲这人决不可能讨人喜欢。在别人眼里,他就是个性格乖僻、脾气暴躁、不喜交际、不知好歹的人。邻居大姐的话更证实了这一点。 但也正如大姐说的那样,他是个盲人,是个残疾人,而作为他身边的健全人来说,对于他古怪的性格和暴躁的脾气,除了容忍,还能怎样。 只是缪晨光从来不知道,自己也会有忍无可忍的一天。 那天下午,缪晨光给隔壁的小鬼教完英语回来,时候已经不早。她赶忙先到院里收衣服。北京这地方天气干燥,在南方几天也干不了的牛仔裤,在这里只用一晚便干透了,还硬梆梆冻得跟门板似的。她正忙着干活,蒋剑鲲从自己的屋里走了出来。 他自然是听到了她在院里发出的动静,他向前走了两步,盲杖一探,触到了缪晨光随手放在一旁的水桶。他立刻收了脚步。 “……拿开。” 缪晨光连忙上前将水桶拎走。“对不起……” “别把东西放在挡道的地方。” 缪晨光老实应了一声。 “……你进来。”他说完转身进了屋。 缪晨光不知他有什么事,忙收好衣物,跟着走进他的屋里。 依然是一片昏暗的房间,拉着窗帘,没开灯——因为他不需要。 蒋剑鲲站在屋子中间,缪晨光也那么傻站着。 “……我的墨镜好像掉在书架底下了。”他说。 缪晨光一愣,反应过来。她弯腰往书架下的空隙瞟了一眼,起身打开灯,再蹲下身子仔细看去,墨镜果然掉在那里。 “……怎么跑那儿去了?”她顺口问道。 “掉在地上,被我踢到……” “哦……” 缪晨光把手伸到书架下探了探,发现够不着。他这一脚倒是踢得挺够劲。 也不知怎么想的,她扭头对他说:“借我用一下你的……手杖。” 蒋剑鲲明显一愣。缪晨光立刻感到后悔。但他很快将盲杖递给了她。 缪晨光取出墨镜,和盲杖一同还到他手上。 蒋剑鲲没有道谢,只淡淡说了一句:“好主意,我没想到。” 缪晨光没吭声。正想离开,一抬头,却看见了书架上那一溜酒瓶后的书籍。她不由停住了脚步,略微踌躇,忍不住开口问道: “蒋老师……你的书,我拿出来看一下行么?” 蒋剑鲲一愣,“什么书?” 缪晨光望着插在书架上的那本书,书脊上只有书名和出版社,却没有作者。“《白芳》……就是杰克•伦敦的《白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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