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沉默。 “……什么时候给换的?” “昨晚……趁您洗澡的时候。”被子里的声音闷闷的。 “……你适合地下工作。” 她又笑。眼泪无声地流下来。 却听他长出了一口气。 “笨蛋。” 她一怔。 他从鼻子里发出几声笑,“你以为,我会自杀?” 她讷讷地答不上来,也不敢回答。 “……我就不怕你突然回来,被你看见我的尸体躺在这儿?……你当我这么变态?” 她愣了半晌。“您……刚才要我把酒吐了……” “那瓶不是酒……”他停顿几秒,“是记忆,掺了自来水。” 缪晨光瞪大了眼,一时间都忘了流泪。他的说法太玄乎了,分明是在敷衍……但她不敢追问,也不及追问。他一说完便立刻站起身,摸到搁在书桌上的盲杖,想要转身离开。 缪晨光急忙伸手拽住他的衣袖。他微微一愕。 “蒋老师……” “你睡吧,我去外边呆一会儿。” 她不答话,也不松手。蒋剑鲲的眉毛又拧了起来。 “放心,我不会去厨房开煤气,也不会去厕所割腕。那种死法太难看,我虽然瞎了,但死也不会虐待别人的眼睛。” 语气中带了点淡淡的刻薄与自嘲——是她熟悉的那种语气。她忽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却依然没有松手。 “蒋老师……您……能陪我一会儿吗?”她小声说着,语气近乎哀求。 他不说话,只在床前僵立了好一会儿。她以为他随时都会甩开她的手,但他最后微微点了点头。 她的鼻子忽然发酸,眼泪再次漫入眼眶。 “……别哭了。” “……您怎么知道,我在哭?” 他不回答,只是重新坐了下来。她仍是拽着他的衣袖不放。他一直皱眉,可终究什么也没说。缪晨光闭上眼,眼泪渐渐流干了。好几天来她第一次睡了个踏实觉,感觉从未有过的安心。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不算很满意,有些意思没能很好地表达出来……可能搁置太久的缘故……目前来说最喜欢这一篇了,我会尽力完成的!
第14章 这一觉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早晨,睁眼时看见蒋剑鲲仍坐在床前的椅子上,胳膊肘搁在书桌上,一手托着脑袋,就那样睡着。 缪晨光忙坐起身来,轻手轻脚下了床。谁知他还是醒了。他睁眼,愣了好一会儿,似乎在适应眼前与睡眠时相同的黑暗。 “蒋老师……”缪晨光小心轻唤。 他这才回过神来。“嗯……醒了?”嘴里含含糊糊地问了一句,他坐直身体,一手捏几下后颈,左右转着脖子。 “您到床上睡会儿吧。” “嗯……”他摸索着坐到床边,也没有要换衣服的意思,直接把自己丢上了床。 看样子昨晚坐在椅子上熬了一夜,已经让他十分疲倦了。缪晨光心里顿时一阵歉意,踌躇半晌,看他摸过被子给自己盖上,她最终选择了保持安静。 回身看时,一夜的暖气烘着,地上的酒早已干透了。她轻轻地绕开地上的碎玻璃,走出他的屋子,带上了门。 想到昨天发生的种种,仍然心有余悸——虽然明知他面前的那瓶酒是她买来的,绝对无害……但心里总还是害怕,害怕极了,才会一时冲动,抢过酒瓶猛喝。他不承认他的酒有问题,但她不敢轻信——若真是没问题,他又怎么会那样恐慌地要她把酒吐出来……是啊,换作是她,对这种事也决不会承认的。反正他的酒已被她倒了,死无对证,他要怎么说都行。 缪晨光穿梭于厨房和洗手间和院子,忙着日常的家务,但心里却始终无法平静。到村口的小店买了菜,她匆匆赶回,放下菜第一件事便是来到他的屋子。她没有敲门,径直推门进去。他背朝外躺在床上,似乎没醒。缪晨光几步走到床前,探身看他,见他呼吸轻浅,确是好好地睡着,这才松一口气。 这之后她出去干活,但每隔十几分钟便又进屋子看看他的情况。在她第四次进屋的时候,发现他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干什么……进进出出的,还让不让人睡了?”他皱起眉头责问。 “对不起……”缪晨光也察觉到自己有点太过紧张,忙小声道歉。 他沉默半晌。“算了,不睡了。”说着掀开被子下了床。 她立刻像得了什么命令似的,急忙跑出去拿来扫帚、簸箕和墩布,将屋里的碎酒瓶清理干净,又端来热腾腾的早中饭。待他洗漱用餐完毕,缪晨光慢吞吞地收拾着碗筷,犹豫半晌,终于鼓足勇气对蒋剑鲲说了一句: “蒋老师,我一人忙不过来,您……您能不能来厨房帮个手?” 蒋剑鲲明显愣了一下,“干什么?” “包饺子。” “……饺子?”蒋剑鲲的眉毛又一次拧在了一起。 最后缪晨光还是成功地把蒋剑鲲请到了厨房。 “我买了现成的饺子皮和肉馅,还有芹菜……您爱吃芹菜馅儿的吗?我最爱吃芹菜馅儿的饺子,荠菜、三鲜的也好吃……还有小茴香馅儿,我们那儿都买不着小茴香,到了北京才第一次吃到,真是太香了……您爱吃什么味儿的?等过年了我包给您吃……”缪晨光不停地说着,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热情过头。 “我不爱吃饺子。”他冷淡地回答。 “……北京人不都爱吃饺子么?” “……你要我帮什么忙?我不会包饺子……你想吃泥巴做的吗。”他语含讥嘲。 缪晨光却不由分说,将一只冰凉坚硬的东西塞到他手上。“您帮忙捣蒜吧,做蘸酱的。” 蒋剑鲲拿着那只手掌大小的大理石蒜臼,愕了半晌,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缪晨光站在水池边择芹菜,蒋剑鲲就在一旁的灶台上捣蒜泥。缪晨光边干活边偷眼瞧他,他摸到手边的一头大蒜,掰了几瓣放进石臼里,一手半掩在臼口上防止蒜泥往外溅,另一手用蒜锤一下下捣着。看那娴熟的样子,他肯定对这一切很熟悉。 只是因为不方便自己干活了吧,更何况一个人的新年,似乎也没必要那么讲究。 “蒋老师……别捣太多了,两个人吃不了。” “哦……”他略微停顿一下,然后继续手里的活儿。“我以为南方人都不爱吃蒜。” “我爱吃。”她回答。 “你不像南方人。” “嗯……我爸爸是北方人。” “哦,难怪……你南方口音不明显。”他说着停下手,摸到一旁的盲杖,看样子想要离开。
她忙叫住了他:“蒋老师,再弄几个吧,一会儿不够用……” “……你不是说多了吃不了?” 她讷讷地,不知怎么回答。 蒋剑鲲默然几秒。“……不盯着我不放心是吧。”他闷哼一声,“不是跟你说了,我不会寻死觅活的……又不是女人。” 片刻沉默。 “……你不信?” 缪晨光低下头,盯着手里的芹菜,不知为何鼻子一阵发酸,又有点想要落泪的感觉。 半晌,他轻轻地叹了一声,竟没有再说什么,只将身子靠在灶台旁,并不离开,也不做事。只是那样站着。 “蒋老师,我……”缪晨光忍不住开口,却被他打断了。 “干活儿吧,我……听着。” 缪晨光愣了好一会儿,点了点头——明知他看不见,那只是她下意识的动作。她低下头,将芹菜洗干净了,放到砧板上切起来。 “……跟我说说你爷爷。”他突然间开了口。缪晨光一愕,抬头看他。他低垂着眼眉,表情平静。“他为什么,那样做?” 缪晨光愣了片刻,转回头,看着砧板上被她切成一段段的芹菜。 “我爷爷……风瘫以后,就老嚷着活着没劲……可谁想得到,他真会那样做……他是不想拖累我们……幸好被我妈发现了。我爸跟爷爷发了火,后来哭得不成样子……”她说着,鼻子又是一酸,喉头也有些发滞,于是不再说,又埋头切菜。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 “寻求解脱,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他轻声说。 她手下一顿。 “那……那不算解脱,如果解脱这么容易,也不会有那么多人还活着。” 她几乎是不加思考地吐出了这句话,然后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点生硬。她手下不停,将芹菜剁成了碎末。菜刀在砧板上发出阵阵声响。 又是良久沉默。 “那是因为,你没有看见过,真正的黑暗。” 缪晨光再次停下手,抬眼看他。 他忽然勾了下嘴角,然后并不等她的回应,顾自说下去。 “我说的,不是闭上眼睛的那种黑……芸芸……我妹,说她曾经拿布蒙上自己的眼睛,就为了体会我的感受。”说到这里,他轻笑一声。“没用。那根本不一样。就算蒙上一个礼拜,哪怕蒙上一个月、一整年,她也感觉不到那种黑暗。因为她心里知道,只要拿开蒙眼的布,只要睁开眼,她又能看见……谁也无法体会,除非变成瞎子。” 她看着他,在心里描摹着他所说的那种黑暗,妄图给那抽象的概念罩上一层具象的外衣。但她知道他说得没错。除非变成瞎子,否则任谁也无法想象。她不知该说什么。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住到这儿来吗?……是因为‘金中都’……那个遗址。那里是我灵感的源头。”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那处破败不堪的古都遗迹,心里生出点意外和讶异。他嗓音低沉,缓缓说下去。 “大四那年,我搬到这附近住了好几个月……后来交出了我的毕业作,由六尊泥塑组成的系列作品……” “是……《金戈铁马》?”她忍不住插话。 他微微一愕,“你怎么知道……” “是……在店里,听说的。”缪晨光小心翼翼地避免提及某人。 但他肯定是想到了,随即发出一声冷笑。 缪晨光不敢再出声,只等着他往下说。 “……我回到这里,是想寻求灵感。我总以为,即使瞎了,看不见了,艺术还是艺术,泥塑还是泥塑,我也还是我。”又一声冷笑。“我太傻了。太……自以为是。” 短暂的沉默。 “他们跟我说,即使瞎了,我依然可以做泥塑。我也一度这么以为。我失去了眼睛,但我还有脑袋和双手,我以为光凭记忆,就可以做出和以前一样的泥塑。” 又一阵沉默。 “其实……他们做的那些事,我不是没感觉,我也怀疑过……可心里却选择了相信。其实我心里早就知道,从瞎了的那天起,我就知道,我已经完了……顾廷没说错,我做的不再是艺术品,而是废物、垃圾……他没错,我妹妹也没错……错的是我。我恨所有人,所有我身边看得见的人。我骂他们,冲他们发火,把他们统统赶走,赶出我的生活,父母、妹妹,还有……许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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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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