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楼下的老头会吹一种形状很漂亮的乐器,金色的,老妈管它叫萨克斯。自家住的小区很老旧,夏天的时候老楼前挂着很多晒洗的衣物,偶尔有些床单飞得特别高,像迪士尼里的飞天魔毯。 老头就站在魔毯下面吹,浑厚的声音甚至能穿过早餐店的油炸味。 他记得年幼的自己还挺想学,于是对着嘴儿吹了老半天,越吹越像有节奏的放屁。他哥明明不喜欢,却一下子吹出了萨克斯的本音。陈非寒练了一个月没练出个响儿,很不高兴地揪住老头问:“为什么我就是不行呢?” “我明明比我哥吹得更久啊?” 老头摇头晃脑地回答:“因为这世上不是所有东西努力了就有回报啊。” 费尽千辛万苦,拿出自己所有的休息时间,满心欢喜地想总有一天会学会它。 就像当初的自己,即使好不容易地能吹好萨克斯的第一个音,之后却再也没有底气把第二个音,第三个音,乃至整首曲子吹得像最开始一样好。 不敢面对技不如人的过程,不敢面对毫无目的的结果,如果所有努力只是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那和恶性循环有什么区别?
第10章 火药 隔天画室老师检查高二的习作完成情况,果不其然把陈非寒叫进了休息室,又一次苦口婆心地教育了一顿。 “你明明是这群人底子最好的,干什么要这样浪费自己?” 男生挠了挠后颈,无所谓地回答道:“没时间。” 没时间?老师挑了挑眉,心说你怎么不找个更离谱点儿的理由:“你最近不要来画室上课了,心态有问题。” “什……” “你太浮躁,吴主任跟我抱怨你在这儿睡过了分班考,我本来还不信,看你这态度我也知道个所以然了。” “整整一个高一,一直逃避艺考一样地练习……我以为这是你的进步方式,结果是老师浪费了你的时间,是老师的错。” “这五张素描不用画了,你自己好好想吧。” 老师颓然地叹了口气:“你以为老师为什么要这样关注你啊。” 整整一天,陈非寒都有些懵。他一直茫然地盯着教室的某一个点看,看了很久,看到他以为自己并不在教室里。 那他能在哪儿呢? 他一瞬间竟感觉自己回到了十一中的座位上,破落的阳光从安全窗里跑进来,粘着老旧的桌椅,刻录着满是疙瘩的初中三年。 他好像能听见叶舟去集训前对自己说:“稀巴烂的老城区没什么不好,一辈子就这样没什么不好。你是这样想的,对吗?” “给。” 陈非寒忽然从这些往事中抽离出来,大梦初醒似地扭头说:“什么东西?” 尹知温把自己领到的知识点清单递过来回答:“我跟老师要的以前学过的知识点,咱们刚转过来,你应该也没有。” “啊……所以你拿了两份?” “不然呢?” “……谢了。” 陈非寒难得没有贫嘴,他把这些卷子往抽屉里一扔,心里冷不丁地冒出好多酸泡泡,止都止不住。 不累吗?比别人多学这么多东西。 “拿政史地就算了,干嘛语数英也要拿?”他纳闷地看着尹知温装订成册,“高一学的一样吧?” “我们不学这个,”尹知温说,“得全部重新来过。” 重新来过? 陈非寒刚想说话,一口痰卡住了喉咙,死活都哽不下去。他心里的酸泡泡猛地胀大,像老巫婆炖汤时的绿色泡泡,炸起来的时候还往外溅酸水。 不高兴。 我很不高兴。 “那你干嘛要转文?”贼小声。 “什么?” 他拿着笔别过头,眼睛朝地面瞅了一眼:“没什么。” ……就你们牛逼呗。 体考生不考体考了,国际班第一不读国际班了……你们都是优等生,就我是个废物呗。 一直到下晚自习回寝室睡觉了,陈非寒还是啥学习也没干。但他今天干了一件大事儿,盯着同桌搞了一天的学习。 像个傻子似地,倒要看人家能学多久。 “你能不能别看着我。” “我没看你,”陈非寒沉着嗓子狡辩,“我看书!” 尹知温揉了揉眉心,无奈地指了指抽屉:“你自己没有?” “懒得拿。” 屁话。仙女实在有些累了,自己一整天都在应付新同桌,不是闹别扭就是说话冲,心里那些温润的忍耐力已经降到了冰点。 他把凳子收进桌子下面,疲乏地打了个哈欠说:“走吧,回寝室睡觉了。” “欸欸欸,这么着急睡干嘛!昨天寒哥没在,咱们没聚成,”张先越在前排拦住这俩新室友说:“食堂应该还没关门,去吃点夜宵?” “自信点,把应该去掉,”许正杰直接拉上书包就往门口冲,“我书包都拿着了,可以往里面塞点儿串。” 四个人前后出了文科楼,陈非寒走在尹知温旁边,心里的不适跟叠饼似地,越叠越高。他不喜欢给这么多人看着,这不是看帅哥,感觉像在看猴子。 以前尹知温在理科楼时没这么大人气,一来国际班的学生三天两头合不上正常作息,二来身边也没有这么耐看的小白脸室友。 “陈非寒?” “干嘛?”陈非寒驮着背,面色不善地抬头就凶,“没事儿别喊,再喊打一架试试。” 什么毛病。 “不试,”尹知温保持着平常心说,“我就是想告诉你,鞋带散了。” 陈非寒顺着同桌的视线看了看自己的帆布鞋,鞋面挺脏,有点儿不忍直视,散开的鞋带更脏,像一团土色的红薯粉。 这是他穿去画室的鞋,因为试色时很喜欢琢磨色差,再加上认真画起来别说不识人,连路都懒得看,这里滴一点那里蹭一点,鞋都给脏成了原创设计。 好家伙,陈非寒想,仙女同桌可能在扫雷方面天赋异禀。 越是想回避的东西他越提。 仿若火眼金睛。 多亏了仙女的提点,陈非寒炸起来的毛非但没塌下去,转瞬有了更炸的迹象。他跟着室友们臭着脸来到食堂,本意是想吃碗粉,结果越点越多越点越多,自己都搞不清自己点了什么。 “木耳粉,煎蛋,五花肉,里脊肉,包菜,香菇卷……”张先越震惊地盯着寒哥的餐盘,“您这是写作业写疯了?” “没写,”他含糊地咬了口串串,“一个字没动。” “那你吃这么多?” “圣人冥想都这样。”陈少爷憋闷地抖了抖肩膀,心说老子今天吃死自己算了,死人没烦恼,操。 这个点的食堂人忒多,无忧无虑的高一新生们围在一起吃这吃那的,看谁都像看社会新闻,不说一嘴心里就不舒服。 张先越吃饭通常是倍速播放,他刚要嗦掉最后一口粉,对面的陈非寒突然回过头,忍着天大的怒气低声说:“能不能消停点儿的?声音这么大生怕本人听不见是吧?心里有点儿数啊别没事惹人生气。” 坐旁边的尹知温没吱声,但跟着瘫着脸点了个头。 他俩乍一看真不像第一天才认识的,尤其在有些事情上,表情和动作都说不上来的统一。 几乎是女生们说出搞基的一瞬间,两人的脸上就挂满了“我真他妈高兴”。 ……谁要跟这个逼搞基? “什么玩意,”陈少爷看对方是女生,一脑门火气只能自顾自消化,“坐一起吃饭就搞基?” 我才不跟成功人士搞基。 尹知温咧嘴笑了一声:“你以为我想跟你搞?” 陈非寒放下筷子:“尹知温你换个语气说话我就不揍你。” “我什么语气了?”尹知温不甘示弱地抬起眼,“只准你嘴里放炮了吗?” 你他妈—— 陈非寒挑着眉,压抑着暴跳如雷的心跳说:“……您吃火药了?” 尹知温不轻不重地哼了哼鼻子,支着脑袋地回答:“谁声音大谁吃了。” 臭着脸盯着自己看了一天,传卷子递东西也统统不配合,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真把自己当成了大少爷。 很好玩么?他所有东西都要重新学,被人再三打扰也很烦躁。大家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谁都不比谁耐得了火。
“欸欸欸!”张先越见状不妙,赶紧拍了拍桌子转移注意力,“干什么呢这一下子的!” “吃宵夜怎么吃上火了?”许正杰也有些傻,“不好吃吗?” “……” 张先越难以置信地反过头,心说因为不好吃而大打出手的人你他妈见过吗。 大概是畜生之间的语言交流他正常人听不懂,完全搭不上边的话反倒把怒火烧眉毛的两人惊了个头脑清醒。 尹知温没料到自己真的动了气,他骨子里洒脱,高一时无论大伙儿怎么起哄也只是笑一笑,指不定自己还能来两句玩笑话。 可眼前这个陈非寒就很神奇,行事作风总有股跟自己对着干的架势。 一开口,哪哪儿都在枪眼子上。 “唉,操。” 陈非寒叹息一声:“对不起……操,我不吃了,你们随意。” 真他妈读个高中长了大本事。 干啥啥不行,搞砸第一名。 男生攒着衣角,心里的懊恼能开成花,开个满山遍野都不嫌多的,甚至可以一路延绵到喜马拉雅山脚底下。这种感觉特别窝囊,就好像路过桌角时擦破了皮,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感觉到疼痛。 简直窝囊到家了。 坐后面的女生早就溜得没了影儿,大伙儿脸对脸傻愣着,场面一度变得可怜又滑稽。他们就和幼儿园大班放学一样,集体起身去洗手手,然后戴着一顶小黄帽儿,排着队回寝室休息。谁也不好开口,谁都不敢并排走,好像看不见对方的脸就能当作啥事儿也没有似地。 陈非寒走过操场时总是向后瞟,每一次看到仙女的头发丝儿就心虚地扭脖子,结果脖子运动做了半天,仙女的表情一次也没看成。 到底生没生……算了,他垂头丧气地想,看个鸡毛。 肯定生气了。 可能林骁说得真没错。 初中一大圈子人里,只有自己没有逼数。 该继承店面的人跟着父母在店里工作,该上中专的人心满意足地上了中专,该变得优秀的人,也不出意料地变得更加优秀。 只剩下自己,不是和画室老师抬杠,就是和同桌抬杠。 除了迁怒他人这招信手拈来以外,其余什么都没做好过。
第11章 鼻涕 陈非寒小朋友一年级的时候,班主任对他妈说你家小孩儿心真大,道歉的速度和发脾气的速度成正比。 他从小放屁的架势就忒足,马字步翘屁股样样做得标准,放出来的屁贼拉响,但一点儿味都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喊了一声“噗——”。 万一占黑理时打架打狠了,一声对不起喊太快,对方还以为这小子又他妈挑衅人。 如今上了高中,怂病非但没改,看样子还病情加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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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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