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是被沈青芋悄悄丢出去的。 本来她觉得没什么,但听到木木和陈肆的对话后,她忽然意识到,画不能留。 陈肆一个人走在前面。 身形清瘦,风吹动他宽松的上衣,显得有些空荡。 清冷月光下,路灯拉长他的身影。 他一言不发,走得很慢,背影孤寂。 看上去清冷又落拓。 沈青芋跟在他身后,咬唇盯着陈肆的影子。 走他走过的路。 忽然,沈青芋驻足,叫住陈肆。 她深吸一口气,在陈肆转身看过来时,说,“其实,那个女孩也没有那么重要。你没必要一直记着。” 空气仿佛有片刻的凝滞。 陈肆拧眉,表情凝重,一字一顿,似是强调,“重、要。” 沈青芋没给回应。 她能敏感地察觉到陈肆的低气压。 因为她的话,他生气了。 月色下,他们一前一后,原本交叠的影子逐渐分开,距离越拉越远。 沈青芋落在后面,脚步刻意放慢。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心里却仍像压了块千斤巨石,令她喘不过气。 - 在还不知道什么是喜欢的时候,沈青芋发现自己在意前院的陈肆。 去上学,她永远是院子里最积极的那个。 因为早一点,可以从窗外看见陈肆。 他和其他小孩都不一样。 他很乖,学习好,最重要的是有家人陪着。 沈青芋总能看见阿姨陪陈肆打羽毛球、跑步...... 以往那个时候,她都会趴在走廊写作业,偶尔偷偷看。 心里别提多羡慕了。 被父母接走后,每个暑假她回到小院,还是能看见陈肆。 他高了,更瘦了。 神情却比小时候更冷,更多时候,冷得像块冰。 再后来,她就没见到陈肆的母亲。 在意不知何时蔓延成了喜欢。 逢年过节,沈青芋特别想给陈肆送礼物。 折小星星,叠千纸鹤...写满祝福和喜欢的每个瞬间。 只是想想,她不敢这样做。 因为害怕,怕一旦这样,连悄悄仰望陈肆的资格都没有了。 明明没有交集,喜欢却那样深。 不知不觉将她吞没。 军训时,看到陈肆捂着胃有些难受的样子,她会故意绊倒自己,摔他脚边,借着自己看伤,让校医帮他看看。 可她脑袋垂着,散下长发遮住半边脸,从始至终没勇气和他说过一句话。 她的目光永远越过重重人海,聚焦在陈肆身上。 察觉他情绪不对,她也跟着难过,心不在焉。 她喜欢随着陈肆用餐的时间,然后遥遥走在他身后。 去食堂,注意他喜欢的饭菜。 她喜欢悄悄看着他的背影,看他逐渐远去。 因为,即便迎面遇上,她也没信心和他对视,哪怕一眼。
哪怕明知道对方眼里没有自己。 盛湘总说暗恋苦,可沈青芋甘之如饴。 只要能日日看见他,就好。 为他喜悲都好,她的心里被填得满满的。 她不是聪明的小孩,能考上三中已经是极限。 可陈肆成绩那么好。 她心里时常斥责自己,不够资格去喜欢。 于是,她挑灯学习,加倍努力。 偶尔能和陈肆在一张光荣榜上,她会高兴一整天。 暑假, 沈青芋去梨和路的圣音酒店参加音乐会,并进行钢琴演奏。 灯光半明半暗间,她看见陈肆站在大厅角落。 穿着酒店统一的服务生工作服。 演奏前,她好几次调整乱了的心跳。在上台后,意外发现,陈肆压根没往舞台上看一眼。 糊味渐浓,空气中有种烧焦的气味,火势也愈来愈猛。 察觉不对劲,陈肆打开大厅两个侧门指挥大家离场。 大厅的人都跑了出去,渐渐分散。 一出门看到走廊窜起的火,大家再也淡定不了了。 哭天喊地,各自逃命。 此时正值盛夏,酒店内浓烟滚滚,气温渐高,灼热到令人窒息。 陈肆却往与安全通道相反的地方而去。 人群的哭嚷声盖过了警铃,他一个个房间敲门,排查旅客。 找到陈肆后,沈青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拉着他往安全通道跑。 陈肆却拧眉,甩开她的手。 沈青芋心中骤然一紧,“陈肆,你不要命了?”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谈不上有多和颜悦色。 闻言,陈肆有片刻的怔愣。 是疑惑,她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但陈肆什么都没说,转身。 沈青芋提着裙子,跟在他身后。 她咬咬牙,道:“行,既然你不怕死,那我陪你一起被火烧死好了。” 她跟得很紧,扯着嗓子说话。 陈肆能听见。 他脚步未停,当她在胡说八道。 沈青芋捂着口鼻,锲而不舍紧紧跟着。 走出几步,发现她还在跟,陈肆停下,匪夷所思看着她。 趁这个空挡,沈青芋再次拽住他胳膊,拉着他跑。 那时,她不明白他为什么那样。 置生死度外。 把别人的性命看得比自己还重要。 但现在,她猜到了原因。 可能陈肆不是会舍己为人的人,他只是在泥淖中挣扎看不见希望,便没了活着的念头。 然而,她自诩喜欢他十多年,却连他的困境一无所知...... 消防云梯可承载的人有限。 还剩一个位置。 陈肆推她,让她先上。 然而,沈青芋早悄悄解开他黑色上衣袖口处的流苏,绑在别人身上。 争分夺秒之际,陈肆没法去解。 在他被救走后没多久,酒店被烧成废墟。 丧生的人里就有沈青芋……… 这些回忆陌生却又熟悉。 她蓦地想起一件被忽略已久的事——兴许,只有陈肆能看见她,压根不是因为她到死还喜欢他,而是因为她为他而死。 至少那个时候,她的喜欢并不热烈。 是隐晦的,悄无声息的。 想到陈肆的话,沈青芋皱眉,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重要...陈肆说重要。 倘若,他知道那个女孩是她,还死了,不知道会多难过。 他,会为她难过的吧?
第23章 他没醉 回到筒子楼已是半夜。 陈浩还没回来, 屋子难得的安静,火盆里还有没收拾干净的灰。 即将入冬,钱文翠给家里添了些过冬衣物。 独独陈肆没有。 经过上次陈浩撒酒疯, 陈肆的房间窗户破了个洞。 被砸的。 冷风呼呼灌进来。 他那薄被褥压根不御寒。 半夜, 沈青芋悄悄把被子盖在陈肆的被褥上, 压了一层。 陈肆睡得安稳。 连多盖了一层被子,都没被压得醒过来。 沈青芋坐直身子,背靠着床, 看他。 还好当时烟太浓,他没看清她的脸。 否则, 以他的性子, 肯定会自责内疚吧。 一切是她自己心甘情愿, 根本不需要他的惦记。 是上天眷顾她。 能被他记住名字,已经很好了。 也希望上天能睁开眼睛看看他,给他一点甜,让他幸运点。 - 一周后,气温骤降。 学校提前供暖。 很多学生没来得及添加衣物, 生病发烧, 纷纷请了病假。 一时间教室没了五分之一的人。 班主任有些恼。 开班会的时候,严声厉色, 发了好大一通火。 放学,陈肆拉着沈青芋去买衣服。 行人神色匆匆,缩着脖子,瑟瑟发抖。 陈肆穿着件黑色冲锋衣。 路上,沈青芋从他手心里抽回手, 转而捏着他的袖子。 风挟裹寒意, 吹得很猛。 稍不留神, 她就会被吹跑。 陈肆挑眉,“怎么?” 不用牵了? 沈青芋解释:“我手凉,我拽着你就行了。” 陈肆微皱了下眉,任她拽着。 “拽紧点。” 沈青芋用力点头。 别人都穿上了袄、大衣,而沈青芋还穿着夏季的裙子。 走到商场,她也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捏着陈肆衣袖的手更用力了。 陈肆进了女装店。 偏头对沈青芋说:“买件衣服。” 沈青芋愣了,反应过来后,赶紧摇头,“我不要。” 她是鬼,给她买了也是浪费。 还不如买了寿衣烧给她。 陈肆不依,还在货架间挑。 看出他不是在开玩笑,沈青芋双手抓住他的袖子,二话不说将他往外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他一定是疯了。 怎么能想着给她买衣服。 沈青芋双手叉腰,心里说不出的气愤,对陈肆说:“你给我买了也是浪费。” 陈肆没管被拽斜的衣服,而是看着她。 光看着她,没吭声。 沈青芋被他灼灼的目光看得垂下脑袋。 但手上仍用力抓着他的袖子,不让他去。 一寸不松。 - 夜里,光头在老城区找了家火锅店。 把姚大乐、陈肆和其他朋友叫齐。 大家聚在一起。 火锅里热汤翻滚。 寒气被驱散,光头脱下外套,只穿了个长袖。 透过腾腾热气,光头看向陈肆,问:“陈肆,下一个兼职找好了吗?” 陈肆摇头,拧开啤酒盖,将啤酒放在桌面上。 姚大乐赶紧给大家倒酒。 边倒边说:“都怪陈兴野那孙子。” 陈肆扭头看了眼沈青芋,对姚大乐说;“注意文明。” 姚大乐:“不是,四哥你啥时候这么讲究了?” 还有座位旁非要加一个空凳子干什么? 怪别扭的。 姚大乐打量陈肆,忽然站起来,离开座椅,打算在陈肆旁边的空凳子上落座。 陈肆眼疾手快推开他。 姚大乐委屈地直嘟囔,“四哥,你为了和我隔开距离,也不至于这样吧。” 陈肆睖他。 姚大乐低下头,“我错了。” 怪他平时吃饭不讲究,才让四哥对他如避洪水猛兽。 之前,每次和陈肆坐一起吃饭的时候,姚大乐总能不小心,让饭粒或者汤菜从碗里跳出来,落在陈肆身上。 现在可好,他总要为自己的行径付出代价。 姚大乐沮丧叹气。 沈青芋坐在凳子上,拍拍心口。 还好陈肆反应快。 本以为他忙着往锅里下菜,没注意到身边的动静。 陈肆给自己买了件长袄。 刚走出商场,就接到光头的电话,说要一起聚餐。 看来是听说陈肆丢了工作的消息,借吃饭为由关心他,要帮他换换心情。 沈青芋看光头,越看越觉得顺眼。 不愧是好朋友。 一顿饭下来,大家都醉了。 姚大乐脸红通通的,坐凳子上晃来晃去往一边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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