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计其数的深夜里,宁知蝉总是失眠,也做过许许多多噩梦,而现实也从来不会比梦中好一点。 即便脱离了压抑的环境,他也不敢真的奢求能够改变什么。 就像当初能够为了宁绍琴,宁知蝉做到和忍耐过的那样,放弃很少的自我,去成全重要的人,却没有人放过宁知蝉。 就连宁知蝉也没有放过自己。 在瞿锦辞因腺体应激而失控变得暴戾,很紧地抱住他、贴在他耳边呼吸的时候,宁知蝉甚至想过,就这样了,只能这样了。 可是现在,先放过宁知蝉的人是瞿锦辞,像抓住连接的风筝绳子,虽然只有游丝一线,但拽住了宁知蝉,让他不至于永远无依地风雨飘摇,回到了久违的人间。 宁知蝉想他可能暂时还没有足够的勇气。 因为他真的不想再回到以前那样,不想再用同样的这种方式和瞿锦辞重蹈覆辙。 但在瞿锦辞独自忍耐过痛苦之后,他站在宁知蝉的面前,会因为宁知蝉的畏惧而感到惊惶,因为宁知蝉的退缩而受到伤害时,宁知蝉依旧难以避免地对瞿锦辞产生了恻隐之心。 他已经没有办法继续自我逃避了。 “我家里还有些吃的。”宁知蝉很小声地说。 “了了……”瞿锦辞眨了眨眼,似乎以为自己听错,表情闪过一瞬的讶异,而后又变得谨慎起来,问宁知蝉:“你刚刚……说什么?” “不是要吃东西么。”宁知蝉说,“瞿锦辞,你想吃东西的话,可以去我家。” 瞿锦辞闻言愣怔了片刻。 他看着宁知蝉,很重地点头说“好”,又因为牵动后颈的伤口而轻微地皱起眉头。 “我,我去换个衣服,了了,你等我一下。”瞿锦辞说。 他快步走进了卧室,背对着门口脱掉了自己披在身上、变得有点邋遢的浴袍,裸露出来的背部很宽阔,肌群表面浮着的汗意已经开始消退了。 宁知蝉偏了偏头,有点不自在地不再看向屋子里。 很快,瞿锦辞换上干净的衣服走了出来,对宁知蝉说“再我等一下,很快”,而后蹲在茶几旁边,拉开了一个隐蔽的抽屉。 他在抽屉里翻找着什么东西,发出瓶瓶罐罐相互碰撞的声响。 不过似乎因为要找的东西很难拿到,而宁知蝉在等他,瞿锦辞有些着急地把抽屉抽出来,将里面的东西背对着宁知蝉倒到地上,而从翻倒出来的东西里,一个白色的、有些熟悉的药瓶缓慢地滚动到宁知蝉的脚边。 是宁知蝉曾经吃过的安眠药。 药瓶的重量很轻,里面剩余的药量似乎很少了,比宁知蝉曾经计算过的要少很多。 他弯腰想要捡起药瓶,瞿锦辞的手却先一步从地上把药瓶拿走了,抓在手里,稍微抬着头看宁知蝉,神色有些明显的僵硬和心虚。 “工作压力有点大,偶尔会睡不着。”瞿锦辞语气不太自然地解释道。 宁知蝉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地看着瞿锦辞重新把药瓶放回了抽屉里,连同方才倒出来大大小小的药盒药瓶,以及许多没有拆开包装的注射抑制针剂全部塞了回去,手里拿着一枚信息素阻隔贴,贴到了自己后颈的腺体表面,站了起来,对宁知蝉说:“了了,带我去你家。” 瞿锦辞第二次进宁知蝉的家,却比第一次拘谨一点。 宁知蝉把小猫从怀里放到地上,瞿锦辞跟在他身后,走到卧室门口,宁知蝉突然停住了,转身告诉瞿锦辞:“我想换一下衣服。” 瞿锦辞点点头说“好”,像个不知变通、但很有礼节的生涩青年似的,固执地站在门口,用后背对着卧室。 宁知蝉还是轻轻带上了门,猫溜进了屋子,瞿锦辞留在外面。 他换好衣服,打开门走了出来,手上拿着瞿锦辞的外套,对他说:“你的衣服,我也洗好了再还你。” “啊,不用的。”瞿锦辞有私心,贪恋那一点宁知蝉留在衣服上的气味,但不敢对宁知蝉讲,而最终却没有得逞,因为被宁知蝉拒绝了。 “还是洗一下吧,我抱过猫了。”宁知蝉低着头。 瞿锦辞看着他,没明白抱过猫会有什么问题,然后听到宁知蝉很轻的声音说,“你会过敏。” 瞿锦辞没再反驳,宁知蝉打开了屋子里所有的灯,把室内照得很亮也很柔和。 他的家不算大,厨房也很小,两个人站进去甚至显得有点拥挤,于是宁知蝉问瞿锦辞要不要出去呆一下,瞿锦辞便站在厨房门外。 “我好像从来没吃过你煮的东西。”瞿锦辞说。 从前宁知蝉和宁绍琴一起住的时候,宁绍琴有时很晚才回家,宁知蝉照顾自己的三餐,但会做的也只能满足自己填饱肚子的需求,对于瞿锦辞这样口味挑剔的人,恐怕做了也是出力不讨好的事情。 家中的食材其实也没有很多,简单地把白米下了锅煮粥,拌了凉菜,宁知蝉回答瞿锦辞:“我煮得不好。” “那我找人去学,以后我来做饭,我给你做一辈子的饭。”瞿锦辞立刻说。 宁知蝉的手不小心抖了抖,调味料稍稍放多了一点,可是没有办法补救了,只得硬着头皮用勺子搅拌开,低着头,闷闷回答:“再说吧。” 瞿锦辞意识到自己有点失言了。 宁知蝉只是暂时愿意带他回家,做一餐饭而已,只准备好跟他一起度过最多两个小时,还没有准备好一辈子。 瞿锦辞有点不太明显的失落,因为要考虑过后再开口,话也变得有点少。 他帮忙把宁知蝉煮好的东西端到桌上,等宁知蝉也坐下来,才动了筷子。 瞿锦辞的样貌生得很优越,仪态也很出众,即便只是吃普通的白粥,坐在有些暗淡的灯光下,看起来也很英俊很矜贵。 他夹了一块宁知蝉拌的凉菜,咀嚼了几下,浓黑的眼睛看向宁知蝉,说:“好吃。” “了了。”瞿锦辞继续吃了一些,突然对宁知蝉说,“今天谢谢你帮我找了医生过来,否则我可能……” 瞿锦辞顿了顿,又说:“我很怕自己会做错事。” “乔医生把你的病情都告诉我了。”宁知蝉沉默了片刻,又对瞿锦辞说,“我们之间的事情……我也已经对他说了。” “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宁知蝉看着瞿锦辞,问,“瞿锦辞,可不可以不要再把他卷进来,也不要再对他有那么大的敌意。” “了了,你知道为什么吗?”瞿锦辞说,“我承认,我确实对他有敌意,我不想要他再出现,因为只要我想到我看不到你的时候或许都是他在你身边,我真的妒忌得快要疯掉了,我怕你会喜欢上他,我怕你跟他在一起……我知道自己永远变不成他那样的人,我怕你跟他在一起,会更讨厌我。” “我没有想过跟他在一起。”宁知蝉停顿了少时,“你不要胡思乱想,也别对他做不好的事情。” 瞿锦辞放下餐具,沉默了少时,回答宁知蝉说:“好。” “了了。”瞿锦辞突然问,“你和乔纳衡……你们怎么认识?” 宁知蝉没有立刻回答,瞿锦辞抬头看着他。垚土 “他是我的医生。”宁知蝉顿了顿,“我从南区搬来这里……洗掉标记的时候。” 宁知蝉垂下眼,与瞿锦辞目光的接触被即刻切断了。 周围的空间似乎趋于凝滞,陷入了长久的、令人绝望和消极的沉默。 “了了。”瞿锦辞捂了捂眼睛,又放下手,突然开口,对宁知蝉说,“这是我欠你的。” “我永远都欠你。”瞿锦辞说。 “我不知从哪里听别人说过,能够让人随心所欲伤害的,只有权力和爱。当时我不以为意,我想爱是全世界最没有用的东西了。”瞿锦辞看着宁知蝉,声音很低沉,有种莫名的落寞,对宁知蝉说:“了了,从前我犯了很大的错,我以为自己拥有权力,所以随心所欲地伤害了你,这是我这辈子最最后悔的事情。我想要弥补,我想要对你好,我想你知道这次我真的认真。” “我想你能够好受一点,用我能做得到的任何方式,只要你想要,只要你能开心。”瞿锦辞说,“我对你做过的,亏欠的,给你造成所有的痛苦和伤害,都从我这里拿回来吧,以后这是你的权力。” 瞿锦辞与宁知蝉对视着,像是仰望一尊圣洁的雕像,或是祈求纯洁的爱人,对宁知蝉说:“了了,你允许我爱你吧。” -------------------- 周四休息 周五更(或者周六凌晨)
第79章 “所以可不可以一起吃晚饭啊?” 如果需要计数,宁知蝉已经没有办法算清在自己的梦境中,曾经见到过瞿锦辞的次数。 这晚他睡得其实不算太好,似乎处于半梦半醒之间的状态,残留着思绪的梦境从偶尔传来风声的深夜,一直持续到空气变得微冷、漂浮着的浅淡热度和气味尽数散去的清晨。 和往常不同,这晚的梦内容单调而平和,没有过于怪诞的意向,也没有令人感到痛苦的记忆。 在这晚的梦中,宁知蝉像是脱离了画面,独立于梦境而存在,身处旁观者的视角,经历整场梦境仿佛观看一部电影漫长停滞的空镜。 天空是灰白色,阳光在云层后照出微不足道的、很淡的一片光晕,半空飘着像是水雾一样的小雨,落到眼前仿佛漫无边际的、白色的花海表面。 花朵被风很轻地吹着,像潮汐一样浮动。
在白色花海之间蜿蜒曲折的小路上,瞿锦辞独自走着。 宁知蝉很远地看到瞿锦辞,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瞿锦辞也无法感知到宁知蝉的存在。 漫天的雨雾淋湿了他的眼睛、肩膀和后背,瞿锦辞看着那些花。 他的神色看起来有些迷茫,样子也有一些落寞,已经找遍了花海中的每一朵,却始终找不到那朵属于他红色的扶桑,但依旧很固执地向前,好像永远不厌其烦,也不知疲倦。 当瞿锦辞的背影逐渐在花和风雨中消失,宁知蝉的梦便醒了。 他睁开眼睛,室外的晨光照到窗口,屋内仍然有些晦暗。 宁知蝉从床上坐起来,头脑略微有些昏沉,可能因为睡得不是很好,在醒来之后,仍旧间断地回忆起梦中画面的所有细节,偶尔也会产生与现实相互混淆的错觉。 他有点游离地想,如果方才看到的一切都不是梦,瞿锦辞真的会那么固执而决绝地走遍偌大的花海,只为了找一朵不太起眼、也没什么特别的花么。 从前宁知蝉觉得不会,毕竟瞿锦辞那么优越,那么高高在上,想要的所有东西都能轻易得到,不可能随随便便为任何人或事物低头。 但现在,宁知蝉似乎改变了想法。 因为那朵花对于瞿锦辞而言可能真的很重要。 天色完全亮起来的时候,梦境的画面随着现实变得清晰而逐渐淡去,宁知蝉便不再想了。 他下了床洗漱,换了衣服,像往常一样,收整之后,去了自闭儿童治疗服务中心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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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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