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指像泡胀了一般肿起,指甲里藏着赤红色的污垢,细细一截手腕被一道不太清晰的纹路绑着。任雀仔细辨认,发觉是一串串蝌蚪似的字迹,连成一道妖文诅咒。
任雀已经很久没有中过诅咒了,他活动了下手腕,发现正常工作倒没问题,只是灵力无论如何也不能传导到右手,捏诀也没有反应。
别说,这妖怪可能一开始就是冲他来的。
他暗笑自己阴沟里翻船,草草思索一阵,便动手去开保温桶。
雌黄的厨艺是监管者中一绝,这也是每年春节许多监管者都愿意来森许山庄蹭饭的原因。香气扑鼻的鸡汤上飘着稀疏油星,任雀不喜油腻,这点雌黄会在做饭时认真规避。
散落枸杞与红枣给鸡汤入味,任雀用勺子舀了一口鸡汤,还没等喝,便听见床脚那只活物发出觊觎的叫声。
“呜——咕呜?”
任雀抱着保温桶,冷然凝着双眼放光的楚虞——这条鱼正以爬行动物特有的姿势在床铺间移动,他抻长了脖子,眼睛虚虚瞄着罐子里的鸡腿,放肆地舔了下自己锋利的鲨鱼牙。
悉悉索索的声音,好似蛇类在热带雨林里捕猎,令人不寒而栗。任雀把保温桶放在腿间,低头轻声道:“想喝?”
楚虞叫了好几声,点头倒欢实。
“行,先来给我舔舔。”
任雀脸色不变,眉梢一挑,指了指自己刻下诅咒的手腕。
紧接着,他便被这条鱼压在床.上。
别看楚虞是条鱼,整个重量压下来也够普通人窒息,他赤着上身,肩头漫上一层发力过后的粉红。细嫩皮肤上的斑驳伤痕镌刻异样的凌.虐美感,他将任雀压在床上,尾巴卷起他的脚腕,带蹼的手掌扣住男人的手腕。
“Poena?”
水蓝色的卷发在任雀眼前抖着,他敛下眼,只能听到衣料摩擦的声音与楚虞嗓子里暧昧不清的语调,仿佛留声机指针与磁盘摩擦。
任雀喟叹着察觉楚虞握住他刻上诅咒的手腕,体温冰凉的海底生物不喜热量,蛮横地攫取活物身上滚烫的温度。他耳边响起旖旎的古怪语言,隔着皮肉,手筋被轻轻舔了一下。
鲨鱼的牙是尖锐的,人鱼的咬合力更甚,楚虞叼着任雀的手腕,缓慢而有节奏地舔舐,牙尖抵在血管上,只要一用力就会血流成河。
诅咒的纹路一碰到楚虞的唾液就开始发热,任雀不耐,抬起一条腿示意楚虞可以滚开了。但他话还没说出来,就被楚虞折着胳膊压在头顶。
“呜?”楚虞的发梢垂在任雀脸上,他压住所有蠢蠢欲动的光芒,眼里泛出幽深的暗色。
仿佛千重海底的深渊中,灯笼鱼亮起的一个死亡靶心。
任雀笑了一下,默许了楚虞的动作。
“你果然学坏了。”他说。
他可没有教过楚虞这些东西啊。
作者有话说:
Poena在拉丁文中是“惩罚”的意思。
第7章 比如说摸尾巴这件事,就很挑逗
“根据山巅监狱传来的信息档案,月光海岸的在逃幻觉系妖怪是于念水潮城的海岸边被目击到的,她没有登记在监管者的妖类档案系统中。第一次进入监管者警戒视野是在八十六年前,偷走了海滩的两只椰子。”
吸溜酸菜面的声音颇响,间或掺杂着塑料叉子刮弄纸桶的咔嚓声。
“两只椰子也值得监管者出面侦察?”任雀含糊不清的话音出现。
“是两只念水潮城博物馆摆在满月海岸展览厅的全金椰子雕刻品。”雌黄用不带感情的声音说道。
“好吧,你继续,是我孤陋寡闻了。”任雀叹服地点点头。
“第二次是在八十年前,满月海岸失踪了一个总人数八人的旅行团,竟勘察,她有绑架嫌疑。但等到监管者组织小队前往缉拿的时候,失踪的八个人都回来了。”
“回来了?”任雀发出质疑。
“是的,毫发无伤的回来了,就是记忆上有些许障碍,据说大部分人回去后都在家里摆了一尊玉质美人鱼雕像,燃着香火供起来。”雌黄瞥了一眼盘在床铺上,前倾身体,艰难与泡面作斗争的楚虞。
楚虞上半身裹着一件浸水的衬衫,隐约间勾勒他纤瘦突出的身躯线条。他不太会用叉子,手指中间的蹼更妨碍动作,他越折腾越焦躁,最后索性双手捧着方便面桶,仰头把面和汤倒进嘴里。
呼噜呼噜,像小猪吃食。
任雀无奈地看着楚虞,这没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野生生物刚吃完自己那份,他满意地拍了拍衬衫下光滑的肚皮,察觉到众人的视线,无辜地吐了吐舌头。
“吃饱了?”任雀拄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楚虞,眼里的宠溺快要冒出来。
楚虞压着嗓子轻轻叫了一串唯有人鱼能听懂的东西,用蹼盖住自己的眼睛,又从指缝里偷偷去寻觅任雀手里的那碗泡面。
“你继续说。”任雀对雌黄说道。
“第三次就是前段时间,再次造成人类失踪,但与上次不同的是,监管者在相隔几百海里的地方发现了那些人的尸骨,有被野兽撕咬的痕迹。”
“说不定是野泳失足呢?”任雀反问。
“尸体上残留妖类附身的痕迹,就算不是妖力致死,死前也一定进入过妖类的幻觉空间。而方圆百里,能展开妖类幻觉空间的只有她。”雌黄拿出一摞强有力的证据,他试图给任雀看,但被拒绝了。
要死,一百七十页案卷证据明细,一点也不适合任雀这种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
“我知道了,先去满月海岸看看吧。”
任雀摸了摸楚虞的脑袋,轻声道。他仔细看了看楚虞的发梢,终于发出了压在舌尖下许久的疑问:“楚虞,你这头发,怎么跟没泡开的泡面一样?”
别说,实在生动形象,那一排排小卷,和酸菜汤里的白色食物如出一辙。
楚虞正偷吃任雀碗里的面条,说完突然愣住了,嘴角还挂着一根细面。他大概消化了好久这话是什么意思,爪子里的勺子噗通落进碗里。他颤颤巍巍地低下头,在没啥油水的水面上看见了自己的头发。
他吸了吸鼻子,再抬头的时候,已经哼哼唧唧地哭了。
任雀大受震撼。
紧接着,楚虞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飞速窜到上铺,离开时尾巴一甩,打了任雀一身黏糊糊的面汤。他缠在上铺尽头的柱子上,用枕头糊住脸,哇哇哭起来。
人鱼哭起来的时候嗓音会变得额外柔和无助,他软了音调,断断续续,时不时还抽几个哭嗝。
“你欺负他的,你自己处理。”芸黄正在品尝二十块钱一盒的芥末味至尊章鱼小丸子,她哼了一声,半点不在乎任雀求救的眼神。
“老板,恕我无能为力。”雌黄更冷漠,他收起资料,拢了拢自己的西装,迈着四方步走了。
任雀心里是有点悔恨的——说实话的代价太大了。
他思来想去,觉得放任楚虞这样哭下去不行,所以他尽力思索脑子里的文学知识,尽力用温柔的语气诠释自己的心意。
楚虞哭着哭着,突然感觉有人顺着栏杆爬上来了,他从尾巴里露出眼睛,一看是任雀,眼皮立刻耷拉下来,赌气似地偏过头,故意躲着他的视线。
任雀笑嘻嘻地,曲腿坐在楚虞身边,手臂闲散一搭,把自闭鱼球搂进怀里。
“楚虞,我刚发现你其实很有美术天赋,比如这个头发。”任雀眨眨眼,把自己酝酿了很久的词一字一顿念了出来:“是像大卫?科波菲尔一样真挚热忱、充满无上崇高的卷曲的具有艺术气息的短发。”
雌黄和芸黄这想着自己这在五竹塘拜师学艺时候语文写作连及格线都没过的老板能吐出什么象牙,后来觉得还是高估了文盲的学业水平。
“哪个营销号给他灌输的比喻?”芸黄满头问号。“他可能连大卫·科波菲尔都不知道是谁吧。”
雌黄刚想附和什么,却听楚虞的哭声停止了,上铺发出了奇怪的摩擦声和人鱼的笑声。
“好吧,我们不懂文盲的兄弟情。”芸黄讽刺一笑,翘着二郎腿吃口香糖去了。
确实,楚虞又不明白这些词连起来是个什么意思,也不知道任雀说了什么屁话。
他只知道任雀来哄他了。
任雀一看他哭了就立刻过来哄,亲亲抱抱贴贴不要钱大甩卖,这四舍五入就是任雀想给他生美人鱼宝宝!
至于赞美,那当然和名字一样,越长越厉害咯。
念水潮城是监管者与妖类世界里根据上古名字取的代称,但它在人类世界并不是如此称呼的。任雀一行人到达火车的终点站,大大的【厦安市】悬在头顶。
麻木冷静如潮水一般的人群,有序行驶的汽车与摩托,头顶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晴朗高远的流云在摩天大楼的格窗上漂浮。移动通讯遍布各处,街边放着当红明星的化妆品广告与新款手机宣传板。
任雀站在公交车站,摸出了他弃置不用很久的雪梨18Xpro。
雌黄和芸黄混迹人类社会,对人类的行事准则有着十足了解,只不过一个的伪装身份是黄花菜集团的金融大亨,一个是旅游景点一百块钱一天的汉服展览少女。
至于楚虞……
任雀颔首,从硕大太阳镜下露出迟疑的目光。
这鱼穿着一身拖地宫廷长裙,只为了盖住那卷起来都还有半米多长的大尾巴,赤.裸着进入人类社会自然不符合公序良俗。以防楚虞被当作变态被警察拉走,任雀只能给他买了一套衣服。
这鱼崽子看什么都新奇,毕竟是在监狱里关了快一百年,多多少少适应不了现在人类社会的变化。甚至好几次,他走到公交站牌的时候都想把电子屏里的滚动人物挖出来吃掉。
“老板,这条鱼有吃人倾向,你可得看好他。”
芸黄瞥了眼眼珠子都快掉进屏幕里的楚虞,又指了指他鲨鱼牙下快要流淌到地面的口水,阴恻恻地道。
任雀叹了口气,把从楚虞身后把他捞起来,按住人鱼的乱动的手掌,轻轻扯了下他的鳍做告诫:“再乱动,我就把你丢在这里不管了。”
楚虞乖乖把尾巴盘起来,剩下一点尾尖扣在任雀手腕上,他抱着任雀的肩膀,额角在他下颌处依恋地蹭了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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