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这么多酒做什么?”
邵荣没有力气地说:“没有喝多少。”
“看起来可不像没喝多少。”颜鹤径变得严肃,转身去厨房倒水。
将水杯递过去后,邵荣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只表,套在了颜鹤径的手腕上,又费力地扣好,花了许多时间,期间颜鹤径没有动。
冰凉的金属贴在皮肤上,颜鹤径看了看表,确认是他留在邵荣家里的那一块。
邵荣颤颤地说话:“我是来还表的。”
因为邵荣看起来十分可怜和难过,颜鹤径没办法不心痛,但他想起了分手那天的深冬,邵荣决绝的表情,毫不留恋的告别。
如果是以前,颜鹤径有无数种不让邵荣难过的方法,但现在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不再因为绍荣难过而难过。
“再问你一次,为什么喝这么多酒?”
之后,邵荣开始哭泣,从抽噎变为嚎啕大哭。
“我今天订婚,鹤径——”
颜鹤径愣怔地站着,像一个滑稽的白痴木偶。闷热席卷了他的全身,邵荣涕泗横流的脸像剩下两个深陷的眼球,兀自漫出十分无意义的水,他听不清邵荣而后说了些什么,意识太杂乱了。
直到惊疑变成了愤怒,颜鹤径怒视着邵荣,不可置信:“你要一连毁了两个人的人生?邵荣,你怎么想的?”
邵荣的脸惨白,嘴唇抽搐,开始自暴自弃:“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活在童话世界啊?”
童话世界。
颜鹤径忽觉他和邵荣在一起的这四年多,他们对彼此都未曾有过透彻的了解,他付出的四年,成了一个笑话。
颜鹤径刚读大学时,第一次一个人来大城市生活,交通、住宿通通有诸多不便,他们家在海岛是一个富足的家庭,但这座城市太大了,大得让颜鹤径快要迷失。
他从小自立,在这里遇到困难不会同家里说,生活费付完房租后剩不了多少,但他人缘很好,有许多社交支出,所以开始给杂志社寄文章,寄了很久以后才得到回应,文章被刊登在杂志最不起眼的一角。
初恋给了颜鹤径极为沉重的一击,颜鹤径不太想得起初恋长相的细节,但他手机里那些不堪的对话与照片仍历历在目,初恋形容颜鹤径愚笨,是一个从穷乡僻壤来的穷酸学生。
颜鹤径对初恋付出了许多,很用力地尝试学会爱人,得到一段惨痛的回忆。
第一本小说的原稿寄给几家出版社后都被退了回来,有些编辑说话客气,有些编辑无情打击他,说他的文章很烂、不会有人喜欢、一无是处。颜鹤径在房间里边打字边抽烟,几乎废寝忘食,考虑毕业后他如果当不了作家,不如回海岛出海打鱼。
之后和邵荣在一起,颜鹤径以为邵荣不一样。那时颜鹤径已经成功,在大城市能稳稳立足,但他所有的成就都不是轻易得来的。
邵荣的家庭虽很富裕,住在市郊一栋洋房里,但他从没有富家子弟的架势,人随和好相处,他们度过了很幸福的三年。
期间他向家里出柜,母亲哭着问过他能不能改变,父亲很长的时间不再同他讲话。
然而现在邵荣和他站在一起,哭诉着他已经订婚,说颜鹤径活在童话世界。
颜鹤径回忆了过去的种种,逐渐变得平静,他坐在客厅角落一把高靠背的木椅上,沉默地抽烟。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般,想出柜就出柜,想当作家就当作家,你知道我是独生子。”
邵荣不断发泄,演变成一场控诉:“颜鹤径,你又不说话,每次吵架,你他妈从不讲话!”
他脸憋得紫红,像一颗随时会爆掉的气球。邵荣过来抓住颜鹤径的手臂,奋力地晃,椅子跟着也摇动。
颜鹤径始终不言语,直到邵荣耗尽力气,瘫倒在颜鹤径脚边,眼神空洞洞望着他。
“我不说话,”颜鹤径俯视邵荣,“是因为我从来不想跟你吵。感情中必须有一个人先妥协,我知道你学不会,那就我来学,不然小荣,你以为我们如何走过这四年?”
邵荣很安静地落泪,那双可无辜的眼睛盛满了水。邵荣从来都认为,爱不是必需品,他爱颜鹤径,但是他可以放弃这种爱,换取另外的东西。
颜鹤径低着头,衣服的领口敞开,邵荣轻易看到了他锁骨下方的那一团团暗色,他绝望起来。
“我送你回家。”
颜鹤径要去拉邵荣的胳膊,恰巧手机铃声响起,他掏出手机,是宗炀打来的电话。
“阿炀?”颜鹤径停顿一下,“我回家了。”
话毕,手机忽然被邵荣夺去,他冲着手机胡言乱语了几句,全是没条理的醉话。
邵荣东倒西歪的,往颜鹤径怀里靠,颜鹤径要去抢回手机,又要忙着扶稳邵荣,热得出汗。
好不容易拿回手机,颜鹤径只对宗炀说有事,急忙挂了电话。
“邵荣,你不要再闹,我送你回家。”
邵荣踢掉了皮鞋,赖着不肯走,颜鹤径担心声音会影响邻居,用手捂住了邵荣的嘴,威胁他:“我会给你家里的人打电话。”
邵荣不再闹了,灯光一照,满脸白色的泪痕,给风吹干了。颜鹤径的衣服也被蹭湿,他无言几秒,疲惫地看着邵荣。
颜鹤径靠在墙边,看邵荣穿鞋。邵荣的样子太狼狈,颜鹤径帮他披上西装外套。
“你有没有想过你未来的妻子如果知道真相,她该怎么办?”
邵荣摇摇头,没有应声,睫毛还挂着水珠。
“你这是害人。”
颜鹤径打开门,过道内的冷风灌了进来,他侧身,等待邵荣踏出门。
客厅的灯已经被关掉了,邵荣的身后一片漆黑,唯有室外一点昏暗的照明。
邵荣沉静了几秒,对颜鹤径说:“其实你也没有很深情。”
回来的路上,颜鹤径想起宗炀的那通电话。把车倒进车位后,因想到宗炀可能已经睡着,颜鹤径首先发了一条信息询问。
宗炀说他没有睡,颜鹤径才拨通了电话,解释说:“刚刚事情有些混乱,抱歉挂了你的电话。”
宗炀没有问发生了什么混乱的事,他那边极静,呼吸声格外明显。颜鹤径注视着电梯层数的变化,想要问宗炀为什么不讲话,但又觉得没必要问了。
“你有男朋友?”
不知为何,颜鹤径不太想正面回答,便问宗炀:“你希望我有吗?”
“我不和有男朋友的人上床。”
宗炀一如既往不太擅长回答问题。于是颜鹤径又问了一遍。
“不太希望,”宗炀终于回答,“我舍不得漂亮的人。”
其实宗炀不爱讲话,但很会讲话。颜鹤径被宗炀逗得心情轻松起来,笑得眼弯,忍住没发出声音。
“我没有男朋友,阿炀。刚才是我的前任,他来通知我,他今天才订完婚。”
颜鹤径倚在玄关处的鞋柜边,窗帷飘飘,巨大的落地窗拢住了月色。他想到了过去与未来。
邵荣说颜鹤径不深情,可颜鹤径自认他向来对待爱情认真且忠诚,只是最后都没有收到美满的结果,不禁让颜鹤径陷入自我怀疑,是否他本身不适合认真的关系。
与宗炀的关系是一场不可预料的事件,颜鹤径没有控制事件的开端,也想不到走向。
只为他不用担心宗炀会背叛或者离开,因为他们没有对彼此忠诚的必要,也没有爱,颜鹤径因此感到安心,他们的关系只让人无负担地快乐。
第9章 没有痛苦就是快乐
五月底,颜鹤径启程前往西北。
几年前他和朋友自驾走过一次青甘环线,去的都是赏心悦目的景点,随心自在,旅途不曾有过寂寞。
这次出行的目的不在于旅游,颜鹤径穿过无人区与偏僻的西北村庄、城镇,在那些地方没有美的感受,只有宽广得寂寥的天和荒土,平房低矮昏暗。
这里的居民算不上热情,但还是友好的,脸上带着劳动人民特有的劳累,生活从来不会给予他们惊喜,当然也少了许多悲苦。
创作从不会平白无故得来,颜鹤径总觉得,他笔下那些人物,都能在生活中见到他们的影子。
阿朗是他梦中的一个人物,颜鹤径醒来后,感受到他们之间的缘分,决定把他写下来。
他寻找着心中阿朗的家,以及那个被人贩子拐走,卖给阿朗父亲的女孩儿,颜鹤径在心中描绘他们的样子。
颜鹤径住在城镇一家环境堪忧的招待所里,待上了快一个月,之后返回了蔚市。
在邵荣订婚的几天后,便有朋友打电话来通知,他们不约而同带着试探和愤怒的语气,询问颜鹤径是否知道这件事。
颜鹤径只说知道,没告诉朋友邵荣亲口告知过他。
不过因为朋友们的电话,颜鹤径知道了邵荣的订婚宴没有请任何朋友,他极低调地订了婚,但纸包不住火,邵荣家里很广泛地宣传了他们独生子即将结婚的喜讯。
颜鹤径明白邵荣应有的羞耻,因背叛本心、伤害他人而不愿见到任何朋友,但邵荣仍选择这样不耻的做法,尊重了守旧与愚孝,社会和家庭不过是怯懦的托词。
那个睁着大眼睛,会脸红的男孩儿,只成为颜鹤径酸楚的回忆。
回到蔚市后一周,出版社的总编邀请颜鹤径参加酒会,庆祝出版社成立的周年庆,颜鹤径同总编私交很好,便没有拒绝。
酒会在临近市郊的一家酒店举行,开车要许久。
颜鹤径出发得早,抵达时天还没有黑透,酒店的窗户中透出零散明亮的灯光,室外的花园极为宽敞,墙边密密地栽了一排紫竹,花草浓密,所以院中很凉爽,并不闷热。
室内已有许多人,四周有新鲜的茉莉花香,墙边摆放着整齐的花瓶,宴会厅最里面是用餐的地方,陈列着几张圆桌,和外面隔一道高大的推门。
颜鹤径先和出版社社长打过招呼,他正和总编等人谈话。
社长今年五十出头,头发稀疏得可怜,仍用发胶梳理过,很尴尬地贴在他的头皮上,但面色红润。颜鹤径和他们客套了几句,喝了几口香槟,看到商应从门口进来。
商应携着他的新婚妻子纪嘉涵一同前来,纪嘉涵穿了一件水蓝色的长裙,比在婚礼上见到时更为丰腴一些,嘴唇搽了淡色唇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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