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确下了一大跳,心想这得折几年大寿,又想这得多大事至于这样。 “慢慢说。”他语气平静。 “这事说来实在是不好意思,闻哥,这事是我们办得不地道……” “少墨迹。” “学校的滑冰队可能是要解散了,您今天先不用来了。” 闻确咀嚼的动作停了下来,疑惑、不解、委屈、愤怒……霎时间所有情绪涌上心头,他觉得自己好像马戏团的猴子,被人滴溜溜耍了一圈,还乐滋滋地等着人家呢。 他手一松,筷子重重摔在餐盘里,爆发出巨响。 电话那头似乎察觉,小心翼翼地问道:“没事吧闻哥?其实这个还有补救的办法,您可以…… “没事。” 冷冷的声音传来,等那头反应过来,电话只剩忙音。 闻确扣在手机上的指节逐渐泛白,青筋愈发清楚,他重重地呼吸着。 是愤怒吗? 是悲伤吗? 他感觉自己像是呛了口水,但咽不下去,也咳不出来。那水就死死地卡着他的喉咙,直到他被逼得双眼猩红,呼吸困难,那水也未退散半分。 到了极点的那一刻,恍惚间,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冰场。 巨大的纯白色冰场,宛如一片无尽的雪原,顶棚闪耀着璀璨的射灯,脑海中只能记住一望无际的白色。就像山村里的放羊娃第一次见到高楼大厦,闻确说不出什么话,直到眼里浮起一层水雾,他才发现自己到底有多激动。 他想起云禾市队的小平房后院,那个用好几大桶水在坑地里浇筑的破冰场——他从那里走出来,来到这里,这期间多少不容易只有他自己知道。 起步、过弯、过人……渐渐的,视野里再也没有人了,他知道,大学的门槛已经在他脚下了。 一切都是那么平稳,胜券在握。 但是命运和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所有变故也都发生在那一刻,毫无征兆地来临。 最后一圈距离终点仅200米,全场教练正屏息凝神地注视着跑道,只听“嘶拉”一声,犹如刺耳的警铃凄厉地奏响。 紧接着就是一声“砰”的巨大撞击声,夹杂着几声惨叫。 裁判立刻鸣枪,所有参赛选手都朝着声源处滑去。 只见闻确蜷缩着躺在地上,右手紧紧捂着脖子,紧闭着双眼闷哼。 远处的教练立刻尖叫起来,现场几近失控,霎时间,整个场馆里所有人都在呼唤着闻确的名字—— 只有一个人除外。 在全场所有人都涌向闻确的那一刻,闻确在拥挤的人群里看见了李晴朝,他置身事外一般冷冷地站在那里,仿佛刚刚用冰刀别住和用身体冲撞闻确的不是他,护目镜下闻确看不清他的眼睛,却能实实在在感受到那冰冷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刺在自己的心里。 为什么呢?为什么要置他于死地呢? 颈部由于撞击产生的剧痛让他无法思考,身上其他部位零零散散的痛疼也久久不散。也正是在那一刻,闻确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经毁了。 他清楚地看见成功的大门朝他敞开,他飞奔去迎接,却在半路又清楚地看见那扇门是如何合上。 从前的闻确在零下二十多度的冰场上训练,却一点都不觉得冷。他觉得冰上有火,在温暖他,也在把他照亮。 那件事之后的他,却不愿再看到冰场,冬天路过家乡上冻的小河边,他都要扭过头去,以防心里毫无防备地流下泪来。 冰场从此是天寒地冻的地狱,苦雨寒霜,他不敢再动。 双亲去世以后没人再养着他,邻居们怕他饿死,最后决定让王老板给他找个工作。但是他闻确读过大学,没有文凭,这些年积郁成疾身体又不好,王老板找了半天,决定给自己在少年宫的老友打个电话。 虽说是有创伤记忆的地方,但是和饿死相比,有这样一份体面还能养活自己工作已经很不错了。 于是在各邻居轮番劝说,指着郑云闻风行遗照来劝说,带他去墓地里劝说,又饿了他三天,结果发现他真的准备饿死……的种种努力之下,闻确也不知道自己是想开了还是妥协了,总之是成为了少年宫的滑冰教练。 好不容易一步一步走到了这里,克服了那么多心理障碍,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 闻确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走出食堂,迷迷糊糊又走到了日落场。 中午的日落场一点都不美丽,烈日高悬,晃得刺眼。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到这,明明不需要再留在学校里,明明现在他应该离开。 但是昨天他就是在这里遇见应忻的。 他又想起了很多往事。 他是体育特招进的二中,如果没有特招的政策,他是根本不可能考上二中这么好的学校的。 应忻不是,每个老师都说,如果应忻当年没有扣掉体育中考的25分,是断不会沦落到来我们学校的。 他那时还会在心中暗暗耻笑,怎么会有人笨成这样,体育还能扣分。 十年后回旋镖扎在自己身上,他这才相信有些东西是命运早就定好的。 闻确坐在长椅上,忽然感觉脖子一重,而后是一种毛茸茸的触感。 他回过头看,应忻正在把围巾系在他的脖子上。 工大的老师很清闲吗,为什么他总是能偶遇他。 而对方的脖颈空荡荡,看来是刚把围巾摘下来围给他的。 闻确笑了一下,捏住围巾后颈的一角,反手把围巾又套回了应忻的脖子上,然后浅浅道:“我不冷。” “我知道。”应忻在他身旁坐下,又把围巾围给了他,“会受风的。” 熟悉的话,闻确忘记在哪里听过了。 他只好紧了紧围巾,换个话题:“没想到真的能在这遇见你。” 应忻唇角勾起,语气却很自然:“我平时喜欢来这里走走,没想到你也在这里。” 言语中的意思全是:我不是故意来找你的,我只是路过,哎呦真巧,你说~哎呦你说 闻确:…… 对方却好像全然未察觉到空气里微妙的气氛,接着问道:“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 闻确在心里苦笑一声,还是没有把自己要滚蛋了的事告诉应忻:“没什么事,就早点来了。” “很好啊!”应忻笑着指了指他的头发,笑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灿烂,“新发型也很帅。” 闻确怔愣了半天,随后也笑了。 中午午休的时间没有多少,差二十分钟上课的时候,应忻说自己要去上课了。 闻确闻声起身,假装自己也要去上课。 临别之前,应忻在闻确手机里留下了一串号码,让他有什么事记得找他。 少年宫里,新的滑冰老师正在带着小朋友们做游戏,谁能在冰场滑满一圈不摔倒,谁就能得到一条果冻。 小朋友们从来没在凶凶的闻教练那里上过这么有意思的课,都撒了欢,高喊“新老师万岁!” 闻确靠在门口,手里提着一包巧克力。 屋里响起的庆祝新老师的声音,像是寒冬腊月的鞭炮声,有人为之欢喜,有人为自己感到凄凉。 他在门口站了很久,发现这个班里最小的孩子都已经能自己滑完一整圈。他把巧克力放在门口的柜子上之后离开了,走之前用微信告诉老板娘这是送孩子们的礼物。 老板娘还以为他是在工大干得顺利,投桃报李,发的消息里句句难掩自豪之情,闻确不好意思说破,就随她去了。 闻确晃悠了一天不知道去哪,最后在傍晚时分走进了一家酒馆。 他从来不是个借酒浇愁的人,从小到大也没有喝过几次酒。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就特别想用酒精麻痹一下自己的大脑,因为什么东西都是有限度的,情绪也是。太多了,承受不住了,就觉得麻木也是种解脱了。 第6章 酒馆的店面很小,屋里没有吧台,喊一声老板就会出来点餐。 第一次喝,他也不知道点多少。 问老板正常人都和多少会醉,老板说一斤。 他就要了一斤白酒。 过了一会儿,老板端着个黑色坛子走出来,把坛子放在闻确面前,又拿个一只大碗。 这么豪放的吗? 闻确看着面无表情的老板,眨巴了一下眼睛,老板又面无表情地撤了。 无奈,他端起酒碗,决定先试一试。 入口极辣,在口腔辗转半天才能下肚,但是进入喉咙的那一刻,他才懂为什么有些人会嗜酒如命——因为酣畅。 因为那些不吐不快的事情随着意识的逐渐沉沦,慢慢被抛之脑后。那些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的道理,也不必再懂了。 比如为什么他所争取的都会失败,为什么他所希望的都会落空。 一碗饮尽,他对着空碗发呆。突然面前多了一个盘子,里面有一些花生米和几片牛肉。 闻确抬起迷离的眼神看着给他递盘子的老板,想说自己没点这些。 结果老板丢下一句“不能干喝酒,这些是赠送的”就走了。 他被这句话干得发蒙,但是还是能反应过来老板是个好人。 就着小菜,酒下得越来越快。 在几乎能看到坛子底的时候,闻确终于摇摇晃晃倒在了桌子上。 血液因酒精的作用而沸腾,但是心是冷的,越喝越空,什么都填不满。 在意识残存的最后一秒,他听到有人拿起了他的手机,似乎在给什么人打电话。 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应忻刚洗完澡,正在试着点燃他刚拆封的雪松香薰。 香薰是一个朋友送的,堆在角落里很久。刚好昨天他的香薰见底,今天拿来试试,竟然比他之前的那款更清爽一些。 看来这位朋友在送礼时,还仔细研究过他的喜好。 应忻拿起电话扫了一眼,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因为上面出现了两个不可能出现的字。 他呼了口气,滑动了接听键。 对面不是闻确,是一个陌生男人。 对方声音十分平淡,如果不是方言口音很重,语气基本听上去与机器人无异。 “这个手机的主人在我这喝多了,叫不起来。他手机里只有你一个联系人,麻烦把他带走。” “在哪里?” 对方报了个地点,是一个酒馆。 “知道了。” 应忻没有道谢,同样平淡地挂断了电话。 镜片后的桃花眼眯起来,看上去似乎很平静。 但是此刻,无数情绪在他心中暗涌。 应忻赶到酒馆的时候,店里的几乎都关了,卷帘门拉了一半。 他俯下身子敲了敲露出的那半截门,半晌,有人从里面开了门,让他进来。 突然从室外进到室内,应忻的眼镜上立刻积起一层雾。他看不见人,只能喊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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