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这么点小事而已嘛。又不是他一个人没拿到,林医生不是同样被罚了吗? 苏扬懒得跟李光再掰扯这些。正无聊时,他终于收获了一个好消息——传说中的云越把他们的样机设备送来啦! “我去帮忙入库!” 苏扬立刻从工位上蹿到了林湛的身边,撞得后者身体一晃,差点摔倒。 被林湛没好气地盯了一眼,苏扬立刻软了下来,点头哈腰地说:“林老师,我帮你抬。我劲儿特大。” “……知道了。稳重点。” “哎!” 苏扬一乐,率先伸手,按了向下的电梯按钮。 清洁工今早才来打扫过。电梯门两侧一掌宽的装饰金属片一尘不染,可以当做镜子用。苏扬习惯性地抹了把头发,不经意一瞥,愕然发现身边的林湛竟然也反常地对着‘镜子’理了理散碎的额发。 苏扬震惊,差点变结巴。 “林……林老师。” “嗯?” “要不要我帮你把白大褂的后领翻出来?” “……” 林湛飞快地伸手拽出衣领,然后若无其事地低头看起了手机,假装很忙。 可苏扬却多事地蹭了过来,笑嘻嘻地问:“林老师,你心情好像很不错啊。” “……既然你有空聊别的,那要讨论一下你上周五提交给我的报告吗?” 林湛一开口讨论学术问题,苏扬马上撤退,乖乖地贴着电梯墙壁站,却不声不响地给韩子宁发了条信息。 ‘报告。林老师刚才笑了,1.5秒。’ ‘太少见了。你怎么不拍下来?’ ‘没来得及!’ ‘要你何用!’ 对面立刻回了一条,外加一只狗子的哭脸。 林湛将两人的对话尽收眼底,却只是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 他刚才……真的笑了吗?
第7章 那颗糖的意思 跌宕起伏的心绪随着电梯一同缓缓下落。 林湛表面一如既往的冷淡,可脚步却比平时快了不少,走路生风,至少跟在身后的苏扬清楚地看见林湛的白大褂两侧衣角潇洒地向后飞了起来。 苏扬又坏笑着偷拍了张背影的照片,没看路,‘咚’地一声,直接撞上了林湛的背。 “林老师,你怎么忽然停了……” “又见面了,林医生。” 科研中心接待处门禁外,戚意舒戴着墨镜,手捧着一杯咖啡,右手插兜,微笑着说。 林湛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眼里闪过的一瞬失落。他很快走上前去,轻声问候:“您好,戚总工。” “叫我意舒就行。”她笑了笑,“我替Adrain送文件来。” 说着,她把手里的U盘递了出去。 林湛愣了愣:“这是……” “这是云越CloudWave A1测试的原始数据。你可以参考,有什么问题我们及时沟通。至于实际的样机,抱歉,我们还是不能给你。这违反我们公司的保密协定。” “……如果是担心保密性,那我想您多虑了。每一台进入科研中心的仪器都会有非常严格的记录和审查,每一个过程都可追溯,而且只有相关授权的工作人员才有机会接触。我们会用科研中心的定标试验来测定仪器的性能,一旦通过,你们设备的可信度就会提高,成为你们赢下招标会的有力筹码。这是双赢的选择。” “谢谢林医生的好意。但我们初来乍到,实在是没办法信任不太相熟的人。” 戚意舒笑容温柔,但话却尖锐。 ‘不相熟’三个字太刺耳,提醒着他们早已楚河汉界。林湛右手蓦地攥拳,又极快地放开,如常地淡笑着:“如果谢辞不信任我,他大可以指定其他的研究员。都是一样的。” “……” 戚意舒的手机又震。 她快速地挂断谢辞的来电,抿了抿唇,把U盘塞进了林湛的手里,颇显仓促地说:“云越确实需要这一笔订单。只是一份合格报告而已,林湛,就算谢辞不相信你,你也会帮他的,对不对?” 林湛却冷淡地推了回去。 “抱歉。这不符合医院规定。” 戚意舒一怔:“你不肯帮他?” “……原来,糖是这个意思。”林湛藏起一闪而过的失落,又无所谓地淡笑了笑,“请转告他,我很忙,我相信他也是。以后,还是尽量少见面,免得引起误会。” “……” 戚意舒没料到林湛竟然会这样坚决。 她本以为,凭着林湛对谢辞的旧情,云越可以很轻易地拿到医院内部的前期验证合格书。她干张了张嘴,林湛却已经转身离开,不留一丝余地。 身后,钟涵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一把拉过戚意舒,到监控看不见的地方,急喘着质问道:“你给了?!你疯了?!你不怕林湛反告我们贿赂造假?!” “实验数据都是真的,我们哪里造假了?!” “……算了,你自己跟他说吧。” 钟涵把手机递了过去,屏幕上赫然显示着‘通话中’,对面,是谢辞。 戚意舒咬了下唇,挺直了腰背,端正地坐在医院外的长椅上,手机屏幕缓缓地贴近侧耳。 “Adrain,是我。” “今早的例会,你没有参加。出了什么事?” 线上会议正在通话中,谢辞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似乎对戚意舒的自作主张一无所知。但戚意舒知道,那人是在给她留一个体面解释的机会。 戚意舒轻哑开口。 “我说过。在正式专利申请落地之前,我不同意将主机送给阜苍综院。” “昨天,在跟阜苍综院负责人聊的时候,我曾说,在国内,CloudWave A1没有任何竞品,但事实不是这样。据我了解,已经有另外两家公司在这个领域攻坚破冰,包括医院最大的供货商,‘明迹’。为了打破他们的供货垄断,云越必须承担一定的风险。我昨天分出一部分后续衍生的专利权给阜苍综院,不仅是为了尽快打通国内渠道;更是为了将云越和医院进一步绑定,成为部分利益共同体,这样才能更快地推进我们的其他产品。Sophia,进入市场的时机就是一切。风险和收益是伴生关系,就算会输,也值得一赌。你在云越六年,还是看不明白吗?” “……” 戚意舒不仅明白,而且体会深刻。 过去的六年里,她陪在谢辞身边,陪他经历了每一次低谷。最糟的时候,谢辞甚至连员工的工资都开不出来;可也是在一次次的豪赌中,云越打了漂亮的翻身仗,一举盘活。 “我早说了,女人怎么能做总设备工程师?她们是感性动物,而工程和经济决策要的是绝对理性。三年前我就说了,总设备工程师必须要换。你看,这就是恶果!” 会议那边一段英文夹杂着蹩脚中文的谩骂,毫不留情。 戚意舒紧紧地抓着电话,忍不住要反相唇讥,可谢辞却挡在了她的面前,淡淡地反驳道:“就事论事,不要上升到其他。而且,我从不认为她不够格。如果没有她,就没有CloudWave A1。” “……” 会议那边的反对声降低,却并不是对戚意舒的认同,而是因为他们很清楚——只要谢辞在,他们绝对无法换掉戚意舒,这种人身攻击也只是在浪费时间。 “Sophia。”谢辞简单地将流言蜚语压了下去,又将旧事重提,“给我一个这么做的理由。” 戚意舒用力闭了闭眼,复而疲惫一笑:“我不想解释。我有私心,你未必没有。如果你真的认为我错,那就罚我吧。” “……” 过于亲密的语气,又引起电话那边一阵嘈杂的低语,他们却没有再跟风嘲讽。 许久,谢辞才说:“你休一周年假吧。” “……” 戚意舒眼泪夺眶而出。 她蓦地挂断了电话,仰着脸,用手抹去滑下的泪,却倔强地不肯低头示弱。 钟涵站在她身后,帮她擦眼泪。 “这件事,你做错了。” “我知道。那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钟涵丢掉手里的透明包装袋,“只是想说,这是最后一张了,省着点用。这周,你哭得特别凶。” 远处的松树,上面还挂着结了霜的雪。戚意舒望着,便出了神。 “我第一次见他,也是这种天气。” 那时候,戚意舒刚进一家英国本地医药公司,跟着团队小领导一起张罗招聘会。因为她不是名校毕业,如同野草一样的出身,让她与那些精英阶级格格不入。 她被安排在最外侧的边缘位置,端水、放视频,做尽一切杂活,同时,却也有机会近距离观察到各色各样的应聘者。 来的大多是毕业生,优等生都规规矩矩地拿着资料、穿着西装、一本正经。偏有一个人空着手,喝着会场免费的咖啡,拎着纸杯到处逛,谈天侃地,毫不畏惧。 散场以后,那个年轻人还倚着窗口出神,一无所成的样子。她格外好奇,就走过去问他今天有什么收获。那人才刚大学毕业的模样,脸很稚嫩,但笑得很狡猾、又很无辜。 “‘我不是来应聘的,我是来招聘的。’” 她重复着谢辞当时的话,忍不住笑了出来。钟涵坐在她身边,低声问:“招聘?那时候,他哪有钱?” 谢辞大四那年,父母投资失败。谢家资产一夜蒸发,几乎清零。万幸没什么负债,但却足以沉重打击半生叱咤商场的中年人。谢辞父亲一病不起,母亲整日以泪洗面,谢辞却在这时孤身一人出了国;而短短两年,他自己建立的新公司已经经历了两轮大型融资,规模颇盛。 有人说谢辞变卖了谢家在海外的资产,作为东山再起的本钱。甚至有人嘲讽他,说连谢辞那种纨绔子弟都能开起公司,足见谢家的家底有多殷实、多经得起挥霍。 可据钟涵了解,遭逢变故后的谢家固定资产都拿去抵债、流动资本几乎为零。换句话说,独自出走的谢辞几乎身无分文。 “是啊。那时候他刚来几天,浑身上下只有不到一百英镑。他没有当地学历,没有工业界的人脉,甚至还没注册公司,怎么招聘?” 戚意舒也这样问当时的谢辞。 可没想到,谢辞却向戚意舒伸出了手,笑眼盛满自信。 ‘把你的简历给我。这样,你就是我的第一位面试者了。’ 戚意舒几乎要被这个大胆又莽撞的男人逗笑了。她指了指身上的参展商身份牌,假作遗憾地婉拒。可谢辞却弯了眼睛,将戚意舒的过往一一道来,从学历到专业,她几乎要以为他真的偷看过她的简历。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她好奇地问。 ‘开公司。’他说。 戚意舒当时只觉得这人是个骗子。谢辞干脆反手就向她借了两百磅,笑吟吟地,决定坐实这个污名。 许久没见过这样又疯又无耻的人,戚意舒觉得很合胃口,于是爽快地给了他钱,租了他半天时间当地陪。谢辞也不恼,跟在戚意舒身边帮她拎包逛街,松弛闲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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