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一定。”
等红灯的间隙,夏炎打开手机,搜索糖葫芦的制作方法,又驱车拐到大型超市,购置绵白糖和竹签。
结账后才想起家里似乎没有锅具,只好折返回去重新添置两口新锅。
回到家时天已经黑透,中午打开窗散烟味,走的时候忘记关了,两片轻薄的窗帘兜满了风,高高隆起。
夏炎走过去关窗,窗帘和他想做糖葫芦的决心一齐瘪下去。
明天再做吧,他想着,身体栽倒在床上。
才八点,看一部长纪录片差不多刚好到睡觉时间。夏炎把脸埋在枕头里,脑海中筛选着合适的片子。
思索很久,脑子却还是空的,像是装进去了一把羽毛,抓不住任何一根。久而久之,他觉得自己也要变成一根羽毛,顺着窗户缝挤出去,被风刮来荡去。
意识越来越轻,他尝试睁开眼回归现实,虽然常年缺睡眠,但他并不想这么早睡过去,睡得太早总觉得在浪费时间。眼皮颤了又颤,最终还是重重阖上。
这一觉出奇地平稳,如果不是凌晨的惊雷平地乍起。
混沌的梦境如同柔顺剂,把震动大地的雷声柔化成类似针尖戳气球的动静,但也足够把人惊醒。
果然要下雨,夏炎微微一动,心里想着和陆周瑜的那个赌约。
随即,他感觉到眼皮上没有熟悉的,被灯光直刺时的白色。
他有些谨慎地睁开眼,发现四周漆黑一片,连生态鱼缸里的照明灯都灭了。
意识到大概是因为雷雨天气导致停电,海城的一年四季都多雨,潮湿而温暖,仿佛永远是夏天。
但意识和感受是两回事。他一边清醒地用认知平复心情,一边不受控地感受到一切都在黑暗中剥离,塌陷。
地面在下陷,屋顶在脱落,或许一抬头就能看到月亮。
夏炎慌乱地起身去找应急灯,却一脚踢翻床边的牛皮纸袋,无数山楂滚落出来。
不小心踩碎几颗,酸涩的味道翻涌而上。
他逐渐平静下来,在黑暗中摸索掉落在床上的手机,总算在枕头下面找到。
原来才十一点钟,手机页面上已经囤积不少消息,有天气预警,物业的停电通知,迎国庆的旅游广告,以及陆周瑜十分钟前发来的——要下雨了。
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又从储物柜里找出应急灯,屋子里才重新亮堂起来。
地板上流淌着山楂,就像一场岩浆爆发的瞬间被定格,赤红一片。
味蕾受到刺激,从口腔到胸腔都泌出一摊水来。生物课上讲过,这是正常的条件反射,几乎人人都有。
只不过夏炎对这股味道的反射效应要比别人多出一些。
他先是想到小时候放鞭炮,总会有几支哑炮混杂其中,但是却被大人反复叮嘱不准去捡,因为说不准哪支就会爆炸。
他一直铭记在心,因此下午在咖啡店和陆周瑜回忆往事时,不自觉地就规避掉潜在危险。
此刻被山楂的味道刺激,毫无防备地,他想起来印象中两个人坐在树上的场景并不是电影画面,而是很多年前他和陆周瑜一起坐在山楂树上。
树干并不粗壮,两个人坐颤颤巍巍,于是他们跳下去,并排躺在树下,身体碾碎掉落在地的山楂,周遭充斥着酸涩的味道。
陆周瑜手里的m4在播放《怦然心动》,他们共同带一副白色耳机,耳机线打着圈。
后来很多年里他总是记不清这部电影结局讲的什么,是因为当时根本无心观看。
电影最后,主角手拉手的时候,他和陆周瑜正在接吻。
第7章 朋友
雨水不断扫在玻璃上,窸窸窣窣,天地一片混沌。
夏炎去厨房拿了只水果筐出来,把地上的山楂一捧一捧地拾起来。他举着灯,绕着不大的客厅走了一圈,捡起遗落在角落的山楂,然后端着一整盆拿去洗。
这个季节正是山楂成熟的时候,每一只都十分饱满,呈现出一种深沉的红色。他出神地一颗一颗搓洗,然后咬在嘴里一颗。
意料之中的酸味在味蕾上炸开,夏炎被酸的脊背一挺,忍住没有吐出来,缓慢地咀嚼着。
吃完七八颗,一整筐山楂总算洗好了,电路也恢复正常。
他抓了一把山楂拿在手里,剩下的送进冰箱,然后重新走回客厅,把窗户推开一条缝,让风雨灌进来,填补室内的寂静,以及他不太愿意回忆的,出现裂痕的记忆。
他跳脱着想了不少事,幸运地绕过十年前山楂树下的亲吻画面,最终落到陆周瑜下午说的那句“朋友”上。
平心而论,他们的确友好相处过一段日子,具体来说有一整个月。
那是夏炎高二那年的暑假,最炎热的八月份。
月初,他向学校申请从理科生转为美术生后,一个人背着新买的画具,辗转多时,才抵达那座中部城市远郊的半山腰。在号称全国录取率最高的美术集训画室门口,第一次见到陆周瑜。
因长途跋涉加上晕车症状,抵达画室时体力透支,为防止不太体面地吐在画室里,他停在门口,用手撑着膝盖,弯下腰喘息。
室内微弱的冷气吹过来,感觉好上一些,但视线仍然模糊不清。
呼吸稍微平复之后,正准备起身,一道影子从身后压过来,一寸一寸把他全部笼罩。
站定之后,影子说:“让开。”
三四十度的天气,呼吸间的气体都是潮热的,这道声音却出奇平淡,咬字清晰,毫不黏连。
尽管如此,那股压迫感和身体传出的热意仍然不容忽视,刚平息下去的反胃感猛地又窜上来,甚至沿着喉管直冲大脑。
夏炎眼冒金星,身体一晃向右栽去,倒在锈迹斑斑的铁门框上,顿时叮咣一阵响。
撞得浑身上下都在冒火,但到底是自己挡路理亏,他稳住身体,友好地把钉在原地的脚挪开,意思是让对方先过。
顿了几秒,视线里那两条长且直的腿才有所动作,大步一跨走进画室。
夏炎盯着他的步伐,不疾不徐,黑色直筒裤下那一节脚踝十分干净利索,下面是双限量款运动板鞋,鞋帮和斑驳的地面形成鲜明对比,白得发亮。
早知道刚刚就吐在你鞋上!夏炎狠狠地想,手掌撑着门框慢慢站直。
随即,那双鞋的主人又折返过来,停在一步开外的地方。
以为他又要出去,夏炎有些不耐烦地抬头,脑供血不足,眼前一白。
那人手快地扣住他的手腕,力气很大,避免他向后栽倒,语气里带着一点善意的笑。
“不舒服要说啊。”
夏炎眨眨眼,再睁开时,视线里只有一张极近的脸。
因为正对室外光的缘故,瞳孔被映成很浅的琥珀色,莫名让他出了一会神,想起上山途中经过的那条河流上的波光。
他怔了几秒,才把眼前的热心同学和刚刚毫不留情越过他进门的背影重叠在一起。
手腕在对方手心拧动两下,脱离出来,“谢了,我没事。”
“真没事儿吗,山上没有医院,中暑的话比较麻烦。”
“没事,”夏炎重复一遍,“就是有点热。”
“那好。”
对方也不再坚持,又盯着他看了几秒,确认无恙后转身走进画室。
夏炎对陆周瑜的第一印象着实算不上好,觉得他明明不是友好的人,又对自己装出友好的样子。
所以当在寝室又一次见到陆周瑜时,自己也以不友好的姿态还击了。
因为擅自转专业的缘故,夏炎在前往画室前被学校老师轮番谈话,错过画室开课时间两天。
因此他失去了挑选宿舍的资格,只能被发配到唯一一间余有空床位的206室。
按照指示找到宿舍,门没有锁,半掩着,推开进去,意料之中的旧,和整幢画室楼的格调出奇一致,很像常在影视剧里见到的景象。
房间很空,很大,只有一架掉漆的铁制上下床,烤漆红木衣柜,和一张配套的桌子。绿色的墙裙已经斑驳,可见年头不小,但是十分整洁,甚至有独立的卫生间。
临近傍晚,太阳很低,透过窗外的树洒进来点点光斑。
夏炎走进去,觉得走进了一张老照片。
那架上下床铺着同样款式的蓝色格子床品,下面那张床虽然被子叠得整齐,但仍然能看出一些生活痕迹。
夏炎想了想,把手里领来的毛巾被子一齐扔到上铺,然后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出来时,正好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想必是室友,他把手上的水蹭在衣服下摆,伸手去拧门把。
“不好意思,刚刚顺手锁上了。”
话音刚落,正好和陆周瑜打了照面。
他握着门把的手僵住,门只开到一半,两个人面对面静了几秒。
陆周瑜握住外面的门把手左右转动,夏炎的手被连带着转。
两圈下来,他回过神,倏然发力往反方向拧。门把手卡在中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两个人莫名其妙地较起劲来,谁也没松手。
僵持片刻,陆周瑜先笑了,“怎么,挡完画室门还要挡宿舍门啊?”
夏炎一愣,“你住这儿?”
“是啊,”陆周瑜抬高下巴,朝里面扬了一下,“我包还在那儿呢,要查一下身份证吗?”
夏炎干巴巴地说:“不用了。”然后侧过身让出位置。
陆周瑜进来后上下看了眼那张床,夏炎以为自己把东西放错了床位,连忙走过去问:“你在上面?”
“两张床我都睡过几天,”陆周瑜看了看他说:“一开始没说会来人住,你介意的话我去拿套新床单。”
夏炎马上说不用,不介意。
他不会铺床单,总不能对陆周瑜实话实说。
“那好,”陆周瑜没再多说什么,笑了一下,“你想睡上面就睡上面吧。”
其实夏炎并不喜欢睡上铺,他睡相很差,曾有过从上铺滚下来的惨痛经历,但那时碍于青春期男孩非常强烈的自尊,他说:“嗯。”
如同所有青春期少年一样,夏炎具备和谁都能称兄道弟的本领,他很快便忘了和陆周瑜初见时那一点小小的不愉快。
陆周瑜习惯早起去画室,他则是挨着铃声尾音才挤进门的那群人中的常客。两人作息不同步,鲜少碰面,互不干扰,堪称模范室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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