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狠的,语气和神色却一如既往地温和,扔掉手里棉签,段从祯捏着针管,针尖刺进男人小麦色的皮肤中,缓缓将试剂推进去。
“既然你说你不记得,那我来帮你想起来。”段从祯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护齿,捏着男人的脸颊,塞进他的口腔中,末了还帮他撩开额前因为汗湿而粘在皮肤上的发丝,“睡一觉吧。”
声音低沉,温润,充满蛊惑性,即鹿遥遥看着段从祯对那个男人那样温柔,心里隐隐有些酸涩的嫉妒。
眼神黯淡下去,死死盯着被绑在手术台上的人,耳边是段从祯带着笑意的声音,男人开始挣扎,段从祯就软下声音哄,哄小孩子一样耐心,完全不像审问,反而像在安抚。
真过分啊。
对别的人都能温柔,只是对着自己,就百般索取,连一个拥抱都要讨来。
段从祯太过分了。
他好聪明,一定是知道如何消耗自己的感情,一定是知道自己早就深深地陷进去,无论如何都不会不再爱他,都不会怪他。
他太聪明了。
即鹿垂眸,抚了抚又被掐得血肉模糊的掌心,抿唇轻笑。
但他连段从祯这样恶劣的聪明,都爱到了骨子里。
第15章 终生噩梦
注射完试剂,实验室又安静下去,寂静如死。
即鹿有些困了,悄悄地打呵欠。
段从祯到底想干什么,不是说审问吗?怎么打完针,让男人睡过去,就不管了?
打个呵欠泪眼朦胧的,即鹿抬手,擦了擦眼睛,被冷气吹得打了个寒颤。
“困了?”
身边响起一道声音。
即鹿一回头,就看见段从祯站在他旁边,手里端着一杯温得正好的茉莉花茶。
即鹿摇摇头,“不困。”
“说了让你先回去,我可没逼着你来。”段从祯懒懒地开口。
茉莉花茶的清香让即鹿清醒一点,听见他这么说,连忙摇头,“我真不困。”
“随你便。”段从祯眉梢微抬,把手里的花茶放下,推给他,“冷的话喝点热水,还要一会儿才回去。”
“不着急不着急。”即鹿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捧起水杯,吹了吹,轻呷一口,霎时茉莉花香盈满整个鼻腔,清爽香甜。
正打算喝第二口,实验室骤然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吓得手腕一顿,滚烫的茶水洒到虎口,即鹿倒吸一口凉气,疼得闷哼出声。
在看刚刚还岁月静好的手术台,男人目眦欲裂,身躯弓到极致,嘴里咬着护齿,喉中沙哑又震耳欲聋地低吼。
望着男人扭曲到极致的身躯,即鹿吓了一跳,睁大眼睛,下意识站起身来,惊惧地盯着那边。
段从祯垂眸,云淡风轻地拍了拍衣角的灰尘,懒散地从桌上直起身躯,缓步朝那边走去。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即鹿不知所措地望着死命挣扎的男人,看着他青紫的手臂被绑得更紧,在铜色皮肤上勒出可怖的血痕。
“不要!!求求你!!”
男人撕心裂肺地嘶吼着,却没有人回应他。
李捷低垂着眼,慵懒地倚在桌边抽烟,不时掀了眼睫看他,段从祯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晃悠,好像根本听不见旁边痛苦的喊叫。
“别!……我求你!!我求你!!”
男人身躯痉挛着,眼睛大睁,眼角似乎要裂开那般狰狞,五官扭曲到了极点,额角冷汗大滴大滴往下滚落,眼眸布满恐慌和惊愕,突然猛地弹起,脑袋狠狠砸在手术台上。
即鹿讶异地望着男人诡异可怖的举动,手里的花茶洒了大半,受到惊吓的人肩膀不住地颤抖,艰难地吞咽着,下意识往后退。
他不知道段从祯到底给那人打了什么药,居然让他痛苦至此。
足跟突然磕绊到门槛,即鹿跌坐下去,身躯落到冰凉的地板上。
慌乱无措地想爬起来,却怎么都使不上劲,即鹿躲在桌角后面,惊恐地望着实验室发生的一切。
男人带着血腥味的嘶喊在耳边挥之不去,即鹿牢牢抓着桌子的一角,颤栗不止。
身躯温度渐低,冷汗狠狠地砸在地面上。
他好像又回到了那几年。
在东青山的那几年。
他满心欢喜、满心期待地往留言室走,想着今天段哥会不会给他打一个电话。
留言室门没锁,半掩着,里面有压低的声音。
即鹿不解地偏头,收回敲门的手,轻轻把门推开,“院长先生,请问今天有我的电……”
话没说完,手里端着送给院长的早餐骤然落到地上,砸出哐啷声响。
难以置信地眼睛大睁,望着帘幕后发生的一切,即鹿瞳孔狠狠地震颤,震惊恐惧到说不出话来。
平日带着眼镜,文雅又温和的院长,此时正把一个年轻的男孩压在床上,单手桎梏着男孩的手臂,另一只手,捏着针管,将一支不知道是什么的药剂打进男孩的后颈中。
男孩开始剧烈地挣扎,脸被压在枕头上,喘不过气来,即鹿眼睁睁看着他的脸由惨白变得红润,又变得紫红,眼睛布满血丝,嘴唇微张,舌头微微伸出来,咽部不断干呕,然后晕厥过去。
手里的餐盘一时没拿稳,落到地上,闹出动静,院长眼神一凛,狠厉而凶恶地望过来。
“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即鹿慌忙退出去,双腿都是软的,绝望而无措地往外跑。
院长眼眸中闪过一丝阴鸷,拿着领口的对讲机,声音冷漠尖锐,“抓住他,送到手术室去。”
那天是段从祯的生日,即鹿记得清清楚楚,他想,在这个特别的日子,段从祯会不会想起他,给他打一个电话。
他没有在自己生日那天来,因为段从祯一定不记得。
他只是想要接到段从祯的电话而已。
可那天却成了他一生的噩梦。
男人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如同泣血的子规一般,喉中只剩下嘶哑的气声。
“你也太残忍了。”李捷故作怜惜地啧啧有声,怨怼地望向冷静喝水的段从祯,“他一直想要等你来问他话,谁知道你问都不问,直接用刑了。真是太心狠了。”
段从祯瞟了李捷一眼,没搭理他。
“说不定他真的是你粉丝,真的很爱你也有可能。”李捷耸耸肩,双手撑在后面的桌上,咬着烟玩。
段从祯冷笑,对此不屑一顾,“上一个深爱我的人,现在坟头草都三米高了。没那种贱命建议别爱我。”
“他怎么了?”李捷转向手术台上的男人。
“死不了。”段从祯熄灭烟蒂,从椅子上站起来。
柯林试剂是他这几年最完美的研究成果,能干预大脑中的神经元,通过不同的手段,甚至能达到干预记忆的效果。
这种药物对记忆的干预,迅速,高效,且持久,对阿茨海默病人或者创伤后应激障碍患者很有帮助。
唤醒遗忘记忆,和抹掉创伤记忆,如果效果能达到80%,绝对是前所未有的研究成果。
而且刚刚那一支柯林试剂,只是个混杂了不少杂质的残次品,段从祯用它来唤起男人内心深处的恐惧,不断在他脑海中映射惊恐的回忆,居然能有这样令人惊讶的效果。
倒是段从祯没想到的。
柯林试剂不会令人痛苦,注射之后没有一点感觉,它只会缓慢地蔓延到大脑中,扰乱海马区的工作,然后将过往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一点一点剥出来。
若是把那些记忆比作结痂的伤口,柯林试剂就是一把钝刀,深深地插进皮肉中,不断翻搅,让被注射者一次又一次地经历他们不愿经历的过去。
段从祯真的很好奇,到底是怎么样的记忆,能让这个男人害怕至此。
“喔。问到了。”李捷挑眉,把手机递给段从祯看,颇为同情地回头看了一眼几近休克的男人,“他被绑架过,绑架犯给他注射了微量毒/品。”
段从祯吸了一口冷气,若有所思地皱眉,轻叹一声,抬手缓缓摸了摸男人的发顶,语气温柔又怜惜,“那一定是很痛苦的回忆。”
即鹿坐在地上,拼命把自己往桌子底下藏,耳边是段从祯的低声安抚,心里是无论如何都消减不下的焦躁惊慌。
他好像又发病了。
看着刚刚那个男人扭曲的神态,即鹿脑子最深处的厌恶和惊恐霎时被挖了出来。
他好想叫段从祯过来抱抱他,求段从祯带他回家,他不想在这儿再待下去了。
但是段从祯在忙,没空管他,若是执意要走,段从祯会嫌他脾气娇贵吧。
毕竟,也不是段从祯逼他来的。
是他自己要跟着。
第16章 至少他们会关心我
回家的时候,即鹿一路上沉默不语。
那个男人到底是没死,不过也快了,段从祯换了一支浓度更高的试剂,即鹿眼睁睁看着手术台上的人就像触电一样狰狞,而后猛地脱力,绝望而窒息地眩晕过去。
即便在此之前,他已经说出了那几支遗失的柯林试剂的去向,段从祯只是想继续折磨他,好检测一下自己研究成果的效果。
那样的段从祯太可怕了。
“嘴真硬啊。”李捷望着大汗淋漓,青筋毕露的可怜男人,啧啧有声,“那五支试剂是被送去给他亲生父母用了吗?死都不肯说?”
段从祯瞥他一眼,扯了扯唇角,稍显桀骜不驯,“我现在已经不在乎那五支试剂去了哪儿,我更好奇当年那几个绑架犯到底对他做了什么,能让他害怕成这样。”
李捷嗤笑,嘲他幼稚。
“去再来一管。”段从祯催促地推了推助理的肩膀,语气不善,“快去,拿管纯度更高的来,去去去。”
此言一出,不仅即鹿吓了一跳,连李捷都有些诧异地张大嘴,一脸震惊地看着段从祯,而段从祯则没有任何表情,一脸玩世不恭,手里夹着烟,就好像在说一件稀疏平常的事,而不是谈论一条人命。
即鹿有些不舒服,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试探着开口,“段哥,我能去门外坐一会儿吗?”
段从祯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不想理,夹着烟,捏着笔在手里的数据表上画画写写,不时转头跟李捷说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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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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