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枕檀额角青筋暴起,整张面孔在被激起的飞尘中狰狞可怖,如同煞鬼。 女人在他臂弯里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惊恐地抖着肩膀抽噎。 还在底厅的来客们被这样一个惊天动地的动静给惊得霎时鸦雀无声。 他们惊愕地看着新任家主拖着一个满脸泪痕的女佣人往楼下戚老太爷的房间走去,窃窃私语乍起的当口,一记凛冽的眼刀隔空扫来,全都灰溜溜地噤言。 “……跟男人搞在一起……真是奇耻大辱…… “药效很烈……他人不清醒,和谁在上床怎么会知道…… “等孩子一生下,我看他认不认……喻家那小子能容忍得了?同性……哼,还结了婚?……真是笑话,没有生育的感情,靠什么来维持? “我堂堂戚家,凭什么断后?” 书房的门被人蛮横地一脚踹开。 里面的谈话声戛然而止。 戚老太爷看到来人,先是愕然了一秒,很快立马站起身想端起脸来开骂。 却被戚枕檀大笑着抢白: “所以,您就如此贴心地送了孙儿这么个大礼?真是个不错的惊喜。”他看了一眼室内,耸了耸肩,“不过祖父您也真是可怜,干了件损阴德的成功事儿却找不到人分享,只能在这儿自言自语……自导自演。” “……畜生!”老太爷气得一巴掌就往戚枕檀脸上扇了过来,冲那女人吼道,“滚!你个办事不力的东西!” “您把她当成东西,还想让人替戚家传宗接代?您真是……男性之耻。” “啪!”又一记耳光朝戚枕檀一甩。 爷孙二人对立站着。 戚枕檀咽下喉间上泛的血腥味,缓缓回过头,肿着一张脸笑容不减,继续反唇相讥:“……难怪祖母要那么早离开人世,待在您身边,比活地狱还活地狱。她是不是……也曾痛苦地被您当成了延续血脉的工具?” 他话音一落,被打得再度偏过头去,嘴角渗出了一丝明晃晃的鲜红的血。 喻橖温柔的笑脸浮现在了脑海里,戚枕檀暗暗握住拳头想让自己冷静,哪曾料想—— “下贱胚子,和你那短命的妈一个德性。” 咚。 戚枕檀身体痉挛着打了个歪斜,恍惚间,他听到心脏发出了玻璃崩碎般的声音。 他回想起六月一日儿童节那天收到的来自主宅的生日贺礼,敷衍的笔迹写着敷衍的祝福语——越看越可笑的“三十岁生日快乐”。 他浑身发冷,原本快要爆棚的怒火却突然间偃旗息鼓,化作音色古怪的一声惨笑。
第54章 暖雨(3) “……刚才硬生生挨下的这三个巴掌,全当做我是在尽一个孙辈的本分,好满足您固执恪守多年的——可笑的伦常尊卑。” 戚枕檀伸手抹去嘴角的鲜红,笑容灰败惨淡,背脊却依旧挺得笔直。 纵然他已是戚家家主,但他上头始终站着一个父亲,一个祖父。 血脉和序位,竟然也会如此可恨。 “既然视我为贱种,那又何必在我身上花费这些个龌龊的心思?太可笑了,不是吗?……也对,本家堪堪只剩我这么个独苗,您也就想着死马当活马医了。哈。您口口声声骂我‘畜生’,可您今天暗地里搞的这些鬼把戏,其实质和真正的畜生又有多少差别?!您特意让那个女人扮作佣人爬上我的床,是想提醒我、提醒我那死去已久的母亲吗?!可惜了,我不是您那和您如出一辙风流成性的儿子,满口尊卑却还是饥不择食!把真情踩在脚底,把肉欲当家常便饭!您真恶心,您也真可悲。既然您如此为老不尊,那么,您眼里的这个贱种,根本不需要,也由不得您来支配——!” 眼瞧老太爷恼羞成怒得又想出手,戚枕檀冷硬着表情霍地死死擒住了他的手腕。这一次,他怎会再忍气吞声? 装顺从的窝囊戏码早就够了。 老爷子吃痛,就听得空中啪嗒一声脆响,拐杖嘭然坠地。 “……混账!你还想对我动手不成?!” 戚枕檀对此不置可否,薄凉牵唇:“怎么会?您是我的祖父,我的长辈。我这一还手,一反抗,不就成了众人口中的‘不孝’?” 他说罢,瞬间拉下脸来,拿出手机很快拨通了一个电话。 只消不到两分钟,只听主宅门外传来一阵凌乱尖锐的刹车声。 ——一直蛰伏在附近的独属于他的势力,将整个别墅迅速包围。 他淡漠地望着老人怒目圆睁的枯瘦面容和剧烈起伏的胸膛,用轻佻又恶劣的口吻,轻轻道: “去国外继续好好度假吧,我尊敬的祖父。” 几个穿黑西装的高大汉子从门外走进,恭敬地“搀扶”起了戚老太爷。老人气急败坏的恶毒诅骂声劈头盖脸地席卷而来,嗓音嘶哑,像极了一个破了口子的旧风箱。 才和林皎雪外出回来的戚霆看到此情此景,视若无睹,在玄关换好了鞋,就径直上了楼。 只剩身体伛偻的老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声嘶力竭上演着独角戏,口中唾咒的对象俨然从孙子换成了儿子。 ……这就是戚家。 还活在自己时代不肯醒来,强势又陈腐守旧的祖辈,以及……自卸任后就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冷漠又耽溺享乐的父辈。 戚枕檀垂眸,从黑掉的手机屏幕上看到了自己充血的双颊和……悲哀又悲悯的神情。 坐拥高位了又如何? 他从来没有真正得到过尊重和肯定,也不愿再奢求能汲取到那些所谓的家庭温暖。 儿时的光景黑白,他早就在伤痕累累后学乖。 窗外的狂风呼呼吹着,明朗的天幕眨眼间就暗了下来。绒城的夏天,总是这么诡秘又令人难安。 乌云开始了浮涌,他抬起头,渴望变作一条鱼,游入那片黑色的海。 戚枕檀支开了下属,孑然驱车去了外面。他漫无目的地驾驶着方向盘,越过车水马龙,最终来到了一处石滩。 大雨磅礴,车窗都仿佛流动着飞瀑,行人早就慌不择路地躲进了遮蔽处,他却像发了疯,执意从车中出来,手里还端着一箱之前冷藏在封厢里的高浓度烈酒。 他摸了摸自己肿烫发疼的脸,忽的神经质地大笑一声,抱着酒瓶形同牛饮。 酒精刺激了他嘴里的伤口,雨水将他的外套衬衣浸得又湿又重。他破天荒掐断了喻橖的来电,失魂落魄地滑坐在了轮胎旁边,不顾满身泥泞。 戚枕檀抹了把湿淋淋的脸,眼眶通红得狼狈。 脚边的空瓶渐渐多起来。 他像是醉了,东倒西歪地仰躺着,直到远山边滚滚而来一声闷雷,将他梦似的惊醒。 戚枕檀神色涣散地匍匐着回到驾驶位,擦干净手机屏幕,凭借着肌肉记忆点开了和喻橖的聊天对话框。 他打了个酒嗝,一边摸着脸一边玩世不恭地眯起眼笑,出口的话却带着一丝悲怆的哭音。 “……宝宝,我听了……你的话,‘不问长辈慈不慈,但问自己孝不孝’。我知道,倘若我冲动还手……我无法想象那是何种场面。他……打我的时候,我觉得……我就像是一块没有生命的钢筋,什么感觉也没了……或许甚至还有自虐的成分在,我躲也不躲,闪也不闪,就这样……硬生生地……呜……挨下了他的耳光。我以为我已经快崩溃了,可……当我真正听到他骂我和母亲的时候,我感觉我的心死了……彻彻底底死了……” 他把头埋在了方向盘上,在隔绝的暴雨声中,抽动着肩膀。
第55章 暖雨(4) 持续的高热将他的体温侵蚀,像极在赤道经久烘烤,从吊瓶里源源注入体内的药水却又使得他受冻般痉挛不断。 有人紧紧抱住了他,身上的暖绒气息带着他所熟悉的皂香。 他呜咽一声,把头埋进那人的怀抱,像蜷缩在母体子宫内的婴孩,无意识地找寻安全。那人轻轻拨开他插着输液管的右手,温柔地用指腹摩挲着他掌印未消的面颊和其上沾染的泪痕。 细雨和风般的亲吻,翩然落在了他的额上、唇上。 “枕檀……枕檀……” 耳边断断续续响起的属于爱人的呢喃,音色低哑,却激得他于梦中渐渐啜泣起来。 他发出孩子般呜呜的哭声,看上去脆弱又无助。原本就红透的眼角又添了一道新腌渍过的肿。 淡淡的酒气在他的口腔中弥漫,他鼻腔因流泪而发堵得厉害,好不容易睁开哭得宛若核桃的眼睛,也不知是否看清了眼前人的面孔,感觉到人动了一下,仿佛是要下床去,语气里登时充满了惶恐与哀求:“呜……宝宝……你、你不要走……好不好……” 喻橖听得心如刀绞,眼眶跟着一红,为他拢了拢被子,把他搂得比之前更紧。 “我不走,老公,我就在这里。”喻橖去摸他的额头,感觉温度降了一些,响亮地在上面“啾”了一下,“你乖乖睡觉,我会一直陪着你。” 戚枕檀神智还因酒精和发烧而昏聩着,却固执地抓着喻橖的手,不肯松开。他的呼吸远比往常灼热浑浊,吐息急促,带着一股浓烈的鼻音。 “……我……是回家了吗?” 喻橖想逗他笑,揪了揪他的脸,装作轻松地调侃说:“看来某个人还没醉嘛,意识挺清醒。” 天知道,他在此之前给戚枕檀打了十几个电话过去都无人接听,偏偏又死活找不到人时,急得有多抓狂。戚枕檀发来的那段带着哭腔的语音消息,他每多听一遍,嘴里便更苦涩一分。 心急如焚地开车赶到石滩时,他看到驾驶座方向的地面上零散堆叠着酒瓶,一贯捧在心尖上的爱人神色颓唐地泡在被雨水打得透湿的衣服里,浑身又冷又烫,颤抖着苍白的嘴唇呓语着“母亲”“糖糖”,音调忽高忽低,偶尔绝望到声嘶力竭,仿佛是在抓着救命稻草。 喻橖当场就忍不住失声低泣,把人从满是酒味的车内捞出来,红着眼骂了好几声混球,到后来,不由得哽咽住了。 “宝宝,我好累……真的好累……” 戚枕檀眼神还涣散着,看了一会儿家里的天花板,又把视线投到喻橖脸上,嗓音里满是无法挣脱的疲惫。 喻橖眼眶刺痛,凑唇去亲他潮热的眼皮:“你生病了,老公,我的宝贝,你得赶紧闭上眼好好睡一觉。” “可我不敢合眼……”戚枕檀望着他的眼睛里又渐渐盈满了泪光,抖着嘴唇悲楚地喃喃道,“我……我怕……你也要离开我了……” 他像是之前梦到了什么可怕的惨景,心神还陷在里面,忽的,捂住脸痛哭地哽咽了一声,抽搐着肩膀嚎啕大哭起来:“……呜……妈走了……谁也不要我了……谁也不要我了……我该怎么办……呜……我该怎么办……你也要走了,糖糖你也要离开我了……呜呜……只剩我一个了……你也要离开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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