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宿舍的单人床上惊醒过来,又是做了同一个梦—— 宿舍,屋内是浓度很高的黑,室友们此起彼伏地打鼾,只有一个小个子男生没睡。 为了节约电费,宿舍的空调在睡前就关了,小个子男生躺在床上,紧贴着墙,握着亮屏的手机,压低声音在和什么人说话。 似乎是在打视频。 阮钺不耐烦地翻了个身,那男生就睡他对面的床位,瘦瘦小小的,声音也很细,没什么存在感,但半夜打电话这种事情还是有点不讲武德,窸窸窣窣像半夜偷油的老鼠,非常打扰人休息。 阮钺睡眠很轻,醒了就再难入睡,刚想敲敲铁护栏,表示对方安静些,却看那男生在幽幽的屏幕灯光下,把嘴唇往前置镜头上一印,说了句:“老公,晚安。” 然后挂断了通话。 阮钺腾地坐起来,一阵烦躁顺着脊椎骨窜起,他压低眉头,睡意全无。 宿舍里有同性恋! 同姓恋,是激活铭刻在基因序列中厌恶情绪的关键词,阮钺并不是要对这类人进行什么道德批判,只单纯觉得恶心,是雾霾状的,无孔不入钻入口鼻,渗进骨缝里的那种强烈的恶心。 耳边血液流动的声音嗡嗡响,是情绪过于激动时可能出现的体征之一,他顺着梯子下床,打着手电光避开了对床男生胡乱丢在地上的拖鞋,开了门走出去。 凌晨2点,他坐在宿舍楼道的台阶上,突然很想来上一根烟。 谈意惟也没睡好,到天快亮的时候才真正睡沉,早上8点集合军训,他六点半定了振动的闹铃起来,半梦半醒爬下床,摸到洗漱池边,拿起牙刷放在流水下面洗了洗。 他洗脸洗得很粗率,就用肥皂打一层沫,在脸上随便抹一把,撩起水冲干净,同时也醒了神,擦干净眼睛眉毛上的水珠,才发现自己下床的时候忘记了戴口罩。 还好这时候不是舍友们起床的时间,他小心翼翼地往床铺的方向看了看,却和长发男对上了眼。 糟了,被看到了,他恐惧地想。 长发男在眉毛上各有两颗眉钉,银闪闪像蛇的鳞片,很酷,很朋克,但配上现在这种看呆了的表情就显得有点儿傻。 他嘴巴微张,站在床梯旁,看向洗漱池的方向,一整个被冲击到怀疑人生的样子。谈意惟没戴眼镜,看不太清楚一米外的景况,但因为对来自他人的目光十分敏感,也知道自己正在被盯着看,于是迅速涨出了满头满脸的红。 他双手捏着毛巾,十分局促地做了几个小动作之后,慌不择路地开门跑了。 长发男自初中开始学画,目前自诩为半个“艺术家”,却从没见过这种惊心动魄的相貌。他视力又好,在清晨朦胧的微光中,将那张脸上所有细节,所有情绪看得清清楚楚。 眼睛清圆而润泽,深深的黑,无杂质的白,即使在半开半阖的时候也亮得吓人,头发和眉毛都毛茸茸,有一种纯正的幼态感。他的五官像是工笔细描在一张小脸上,线条细腻,形状精巧,好像分辨率都与普通人大不一样。 “X的,”长发男低低地骂了一声,“长成这样,每天还带啥口罩?真TM是个怪人。” 谈意惟在门外缓了一会儿,又遇到几个路过的同学,就连忙用毛巾捂住脸,急匆匆进来取了口罩眼镜,去厕所换了迷彩服,扯过挎包就跑下了楼。 这一意外事件,让他心情坏到了极点,来到3栋楼下见了阮钺,看到对方也是一脸苦不堪言的疲惫,两个人相对无言,一起吃了早饭,拖着沉重的身体往训练地点走去。 傍晚下训之后,阮钺也不愿意回宿舍。 他和谈意惟一起找了个空教室看电影,用谈意惟的ipad,蓝牙耳机一人一只,看一部不知所云的艺术片。 观影过程中,谈意惟非常专注,情绪紧跟音乐强度起起伏伏,当进度条走到三分之二的时候,他的眼泪就顺着鼻梁流到了口罩里。 这种弱叙事、强情绪的电影是谈意惟的最爱,教室里没有别人,阮钺让谈意惟拿掉口罩透气,但谈意惟摇摇头,警惕地看了一眼教室门口,用手捏住鼻梁条,把口罩揪起来,让熔喷布离开脸颊,迅速用纸巾伸进去擦了擦。 明显是一种有点后怕,心有余悸才会导致的行为。 自从谈意惟上一次在男厕被老变态“偷”拍,阮钺就在校内论坛里注册了帐号,因为谈意惟平时社恐严重,信息闭塞,只能靠阮钺四处了解一些校园快讯,以便利生活、规避风险,大学生活和高中不同,得到一些攻略之后,总能够更好通关。 他看不进去谈意惟选的电影,就把自己这一边的蓝牙耳机塞回谈意惟耳孔里,靠在椅背上刷了一会儿手机。 在论坛里,他看到了一个今天被反复顶上“热门”的帖子: “大一新生都吃这么好了吗??下一届校草候选人出现!!!” 好幼稚的贴名,好无聊的关注点,他面无表情地划过,但直觉却恰逢其时地发出了危险警告,他扭头看了看正揪着口罩擦眼泪的谈意惟,忍不住上手一按,直接把口罩严丝合缝地拍紧在人脸上。 回过脸来再看手机,点开了那条帖子,发现贴主极尽夸张的一堆溢美之词之下,竟然是谈意惟穿着睡衣站在宿舍走廊里的照片。 他退出帖子,又点进来一次,确认自己不是做梦,不是眼花,不是过于疲倦导致眼前出现了诡异的幻觉。 九点半,他送谈意惟回宿舍,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今晚6栋楼下比往常热闹许多,一般情况下,宿舍楼下应当是情侣依依惜别之地,但仔细一看,今天基本都是一小撮一小撮聚集在这里,有一些女生,还有一些看起来非常花里胡哨的男的。 谈意惟见到人多,有些紧张,紧紧拉着阮钺的衣服,又往宿舍大门口走了几步,有两三个女生发现了他。 她们见到谈意惟遮遮掩掩的身影,好像有些激动,但也并不上来搭话,只是拿着手机不远不近地向这边张望,阮钺推了谈意惟一把,把人推进大门,然后回过头来看了那些人一眼。 心情非常不爽,他扫了一辆共享单车往3栋骑,3栋楼下倒都是些正常的情侣——还有自己那个同性恋室友,室友小小的个子,穿着也不显眼,放在人群里会被立刻淹没的样子,但此时此刻,令人忍不住要分心去关注的是,那人正窝在一个浓眉大眼的帅哥怀里……不遮不掩、毫不羞愧、全情投入地……在舌吻??? 阮钺车子都忘记锁,也没刷门禁卡,直接从访客通道冲进了宿舍楼内。
第4章 另类武大郎 谈意惟第二天去军训的时候,觉得方队里同学看自己的眼神都很奇怪。 他们男女生是分开军训的,艺术学院的大一新生大约一百来个,男生四十五个,见到他入列的时候,很多人都露出有点意味深长的表情。 他紧张地捏紧口罩,把帽檐压低。 中场休息,他坐在原地忍受口渴,忽然闻到一阵香气,随后一双铆钉靴步入视线,往上是奶油黄花边的袜子、笔直修长的小腿大腿、油光水滑的皮质超短裤,“Hello,你是谈意惟?我是艺术学院学生会干事,蒋庭云。” 开口了,是个说话语速很快的女生。 谈意惟迷惑地应了一声,不知道这位“干事”找自己有何贵干,他一向怕人,但有礼貌,被主动搭话,就站起身来回应,只是一直低着头盯着她的鞋子看。 “9月28日学院举办迎新晚会,我们想请你参加一个节目。”蒋庭云行事干练,开门见山,不知道是不是小官做久了,虽然是在邀请,却说出了命令的感觉。谈意惟在眼镜后面瞪圆了眼,一手指向自己,难以置信:“啊?我吗?” 蒋庭云拿出手机,给他看论坛里有他照片的帖子,短短一天一夜,帖子的热度已经达到了三万三。 “你人气真的很高,在新生里面很难得,也要为学院做做贡献。”蒋庭云说。 谈意惟开始颤抖起来,他没想到只是在宿舍门外站了短短几分钟时间,居然就被拍下来传到了网上。 心里像有一块冰被打裂了,露出晶莹而渗着水的裂痕。 蒋庭云走后,谈意惟的哮喘犯了。 准确来说,是在校园拉练刚刚开始20分钟的时候,他开始觉得喉头发痒,然后是气管更深处的痒。 紧接着,呼吸空气的通道就被迅速肿胀的黏膜堵住了。 本来拉练是要围绕校园跑上一圈,倒也不是什么超负荷的活动,但在情绪的剧烈起伏之下,加上运动的诱因,把他身体里本来存在的痼疾激发了出来。 他捂着胸口,被一种熟悉的窒息感贯穿,手脚无力地跪倒在地,拼命呼吸,胸腔发出接连不断的哮鸣音。 尖锐的,嘶哑的,空气在孔窍之内堵塞不畅的声音,在瘦弱的身躯里拉锯着。所有方阵正排成一条长队齐步跑,被突发的事件打乱队形,险些发生踩踏事故,教官跑步过来查看,见情况不妙,连忙背起谈意惟,抓了另外一个学生带路去校医院。 在体育场旁边,医学院男生的方队刚好跑过,阮钺一眼看到有个黑瘦的教官背着谈意惟火急火燎地飞跨过一条灌木丛,向着校医院的方向去了,他的心沉下来,知道一定是出事了。 谈意惟的病已经很多年了。 是过敏性的支气管哮喘,未成年的时候没有得到很好的管理,急性发作的危险性比较高。 阮钺一直都记得,四年级的一个周末晚上,谈意惟来自己家写作业,突然胸闷喘息,呼吸困难,当时没有大人在家,他费力地喘了一会,瘦小的身体软软地靠在阮钺身上,像容光渐渐变得灰暗的一只小动物,皮肉还温温热热的,脸上却是大张嘴巴也无力呼吸的样子。 那时候阮钺也只是一个小孩,一只手紧紧抱着谈意惟,另一只手抓起座机打120,但不知道那天为什么一直没有人接起这个急救电话。 他心头发慌,想跑出去找人,却被谈意惟软绵绵的手拉住小臂。 那天晚上,两个孩子无助地靠在一起,等着谈意惟慢慢自己缓了过来。 那样绝望又无措的时刻,至今回想起来还是如坠冰窟般恐惧,后来,阮钺知道了那病是支气管哮喘,假期在外面做兼职赚了些钱之后,就买了好几瓶急救用的气雾剂,随时带在身边。 在校医院做了急救,谈意惟的脸色逐渐恢复过来。 氧气争先恐后涌入肺部,眼前终于不再发黑,他定了定神,看见是阮钺跪在自己身前。 校医院很少需要应对这种紧急情况,内科诊室里所有的医生都集中在谈意惟身边,观察他的病情。 见他喘上了气,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一个女医生略带批评口吻地教训他: “自己有哮喘怎么不知道随身带药啊?对自己的身体也太不重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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