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林梦如说,“你是这里的老板吗?” 程朔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怎么了?” “我朋友说这里的老板可帅了,看来看去,应该说的就是你,没想到现在开酒吧也要点颜值。” 面对年轻女孩的调笑,程朔只是勾了下唇回以同样的夸赞,余光瞥向落在最后面的傅纭星,发现他稍微出神的目光停顿在了台上演奏中的乐队。 光线骤暗,无法识清傅纭星的表情。 四个人在酒吧里落座,程朔拿来酒单,给几个酒桌小白讲解起不同酒的差别,由于桌子太矮,不得不屈身才能听清彼此的声音。 傅纭星坐在靠边的位置,程朔搭在沙发上的小臂无法避免贴到他后背,男人身上的气息如薄薄的砂纸时而擦过,带来雨后松木淡薄的香气。傅纭星板直脊背稍向前倾,不着痕迹地避开。 察觉到傅纭星的小动作,程朔暗暗发笑。 他是会吃人吗? 想罢,程朔偏头望向从进门到现在一句话也没有说的傅纭星,“想要喝点什么?” 不想再得罪傅纭星的任天晨自作主张揽下了话头:“他等会就走,不喝酒。” 他自认为拒绝得很潇洒,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后脑勺有点发凉。 程朔没有坚持下去,继续向两个女生推荐起度数偏低的鸡尾酒。然而不一会儿,服务员将酒端上来,原本点的三杯酒却莫名多出了第四杯。 “是不是拿错了?”周妍问。 服务员将最后一杯酒摆在了傅纭星面前,贴心地附上注释:“这杯玛格丽特是我们老板请您的。” 玻璃酒杯闪映出傅纭星影影绰绰的轮廓,隐匿在幽暗下。 台上乐队奏起The Who的《Go To The Mirror!》,当主唱低吟到那句‘See me, feel me, touch me, heal me’,傅纭星抬头望向不远处吧台,程朔得到感应一般举起手里的酒杯朝他微笑着隔空轻碰,动了动唇。 笑容在迷幻的摇滚与光影下亦幻亦真,一点轻佻,一点勾人,于英俊的眉眼中融聚成了另一股独特的吸引力。 音乐充斥着这片属于夜晚的庇护所,听不到其他更多声音,程朔的声息仿佛就贴在耳畔,吐出一阵又一阵呼吸,温热的。 傅纭星读懂了他的唇形。 ‘玩的开心’ 反应过来的任天晨睁大了眼睛,问道:“傅哥,你和刚才那个老板认识吗?他怎么还送你酒,自来熟啊?” 傅纭星拿起那杯泛着淡青色的玛格丽特,杯口的盐粒随入喉的龙舌兰在口中融化,像烧了一把烈火,喉结抵触地上下滑动,终于在三秒后,尝到橙子酸涩的回甘。 “不熟。”他答道。
第4章 乐队演出在晚上十一点正式收尾,欢腾过后,酒吧新来的客人不复早些时候往来不息。 傅纭星解开卡在喉结上方的纽扣,勾指扯了扯衣领,在窒闷的光影下释放出几缕迷朦的酒气,似有若无贴着喉壁。 桌上几支玻璃杯已经见底。 骰子噼里啪啦撞击摇动的塑料杯,喝得不亦乐乎的任天晨三人在酒精作用下闹成一片,没有谁注意到傅纭星无声离席。 酒吧外,冷风阵阵。 傅纭星低眸扫向屏幕上的数字,11:09,再眨眼,跳成了10。指腹摁紧手机边沿,太用力,以至于尖端褪去一点暖色。 点开置顶备注为‘哥’的联系人,冰凉的手指打出一行字。 :和朋友在外面,晚点回去。 盈盈青光映在傅纭星眼底,掀起一丝波澜。 拇指抽动,把这句话又一个字一个字删去,退出后,给司机发去了酒吧地址。 程朔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携着几股酒吧里的热浪朝他靠近,“要回去了吗?” 傅纭星对上身侧不请自来的男人,没有作答,程朔解释了下去:“你朋友说你十一点前要回家,现在已经过点了,没事吧?” 傅纭星将手机插进口袋,淡淡道:“没事。” 声音经过一杯酒的摩挲,比平常更低沉一点,与周身冷淡干净的气质构成了微妙的反差。 “你有门禁吗?”程朔耳朵麻了一阵,“都上大学了,家里怎么还要管你几点回家。” 问题稍微触及隐私,没有经过太多思考就脱口而出,其实更是一种狡猾的策略。 程朔不想让傅纭星太早发现他的企图,干脆装出贴心大哥哥的样子,把每一句探索的欲望都裹进从容不迫的关心里。 他不知道,这份坦然有的时候反而更加让人无从招架。 傅纭星眼神暗了暗,言简意赅:“家里人不放心。” “你不住学校宿舍吗?” “嗯。” 程朔笑了下,“怎么不搬出来住?跟朋友在一起可自在多了。” 傅纭星平淡道:“都一样。” 一样要事事报备。 和现在所过的生活没有差别。 深夜的风大起来,吹散程朔额前几撮碎发,扎着脸不是很舒服,但无暇拨开。 一时间,他忘记了自己后面要说的话。 冷风撩动傅纭星解开的衬衫领口,两片单薄的布料被挑弄成任意形状,往下,皮肤是冷白的,酒精晕开一层浮于表面的淡粉,铺张在上。 周围光线微暗,看不太清,只有一片薄薄的剪影从挺拔的山根连绵到颈线,也知道很好看。 作为当事人,傅纭星似乎并未注意这道出格的风景。 程朔收回稍有停顿的目光,仿佛不经意的。 有点醉了啊。 把重量稍稍抵在身后的墙面,热意驱散些许,程朔开了口:“今晚的表演还喜欢吗?忘记问你对摇滚感不感兴趣。” 似乎回想起今夜的演出,傅纭星滞了一会,如实答道:“还不错,那个贝斯手弹得很好。” 程朔投来刮目相看的一眼,“你会弹贝斯?” “弦乐的指法有共通性,掌握了以后不难学。” 傅纭星轻描淡写。 程朔想起被他丢在卧室角落吃灰的那把吉他和当初练了十天惨不忍睹的手指,心虚地摸了摸下颌,笑了起来,“很厉害啊,考不考虑来我们店里做兼职?” 傅纭星仿佛听不出来这是一句玩笑,“你的乐队怎么办?” “他们要往高处走,我这家小店留不住有本事的人,不过风水不错,在这里工作过的人都能走好运,”程朔说,“你要是想来,随时欢迎。” 说话时,他始终盯着傅纭星的侧脸。 从小到大傅纭星习惯被各式各样的眼光打量,有的冒犯,有的羞怯,程朔的注视似乎远不同于校园里那些温顺、怯懦的少女。里面是藏在一池温水下的暗涌,蠢蠢欲动,等待某个谁也未知的时机。 傅纭星望着街对面低俗配色的霓虹灯牌,敛了敛薄而淡的眼睫。 不应该再聊下去,这不是他平常的作风。 但或许是看在那杯味道不错的酒的份上,也许,几滴酒精渗入进了控制语言的那一根神经。 默了半晌,傅纭星问:“能走运吗?” 程朔意外他的接腔,反应也很快:“准备好来给我打工了?” 傅纭星不知道程朔为什么突然低头笑起来,抿了抿唇,没有忍住又一次破戒:“很好笑吗?” 程朔抱着胳膊斜靠在墙上,上扬的唇角还没有来得及放下,疏懒地笑道:“我现在不就走了好运吗?” 耳边的风声倏然间更大了一些,不知道从哪里传来聒噪的电音,夹在棉絮一般的风里闷闷震响。震荡出一丝余热,顺着指尖窜过傅纭星全身。 任天晨带着两个女生从酒吧出来,门口的对话止步在这里。 几个大学生没敢放开肚子胡喝,但仍然不胜酒力,脸蛋都是红扑扑的。任天晨嚷嚷:“原来你们在这里,刚才我去结账,怎么已经付过了?傅哥,是你结的账吗?” 程朔直起脊背,顶着傅纭星微暗的眼神,泰然自若,“你们是傅纭星的朋友,今晚我请,下次过来玩可以多叫上几个同学,我们店里经常搞活动,人多酒水更划算。” 林梦如从任天晨背后探出脑袋,喜滋滋地说:“一定一定,这次是我们沾了光了,谢谢傅哥,谢谢帅哥老板。” “我姓程。” 任天晨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表情严肃,“谢谢程老板!” 程朔被这几个喝醉的大学生弄得哭笑不得,心情很是趣味,看了眼身边唯一还算清醒的傅纭星,哪知避开了他的目光,冷漠的神情仿佛在说‘我不认识他们’。 程朔唇角很快地提了一下,掏出手机,转身提议:“那加个微信?” 三个人轮流上来扫程朔的二维码,傅纭星站在原地,没有动。几颗脑袋围聚在程朔身边聊天,时而发出笑声,简直就像一群毫无防备的小鸡仔抱团取暖。 不过一个晚上的时间。 一个晚上,就把他身边的人都收掇得俯首帖耳。 傅纭星将手插进口袋,缓缓握住了手机。 程朔从包围圈里走过来,“你打算怎么回去,要我帮你打辆车吗?” 今晚他喝了不少酒,尽管早些年练就了千杯不倒的酒量,到现在没有一点醉意,但送人回家终究不安全。 更重要的,是不急于一时。 傅纭星蓦然松开握着手机的五指,涌上一丝莫名的可笑,回绝了好意:“不用了,我的司机在路上。” 旁边醉醺醺的任天晨插了一嘴:“程老板你放心,傅哥有人接的,我们叫的车到路口了,先走了!” “路上小心。”程朔叮嘱了一句。 目送三人坐上出租车离开,周围再一次沉寂下来。程朔看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冷漠下来的傅纭星,有点琢磨过味来,调出二维码,递到傅纭星眼皮下,“扫一下。” “什么?” “你说呢?” 傅纭星双手插兜站着没动,僵持的这点冷劲落在程朔眼里有点可爱。 明明就想要,干什么不说? 他已经有很久没有挑战过这么有意思的人了,足够新鲜,所以,也足够有耐心等待傅纭星决定。 黑色迈巴赫在一个拐弯后驶向平南十街,远光灯照射进来,傅纭星终于抽出手臂,冷脸扫开屏幕上的二维码,抬眼,便撞入了程朔似笑非笑的眼底。 就好像掉进了某个预谋已久的陷阱,懊恼一晃而过。 “刚才你朋友加的是酒吧的工作号。” 程朔突然说。 “这是我的私人号码,不要告诉他们。” 傅纭星悬在屏幕上的拇指顿了一秒,然后,按下海绵宝宝头像下方的好友申请。 工作日晚上,蒋飞难得不用带学员,约了程朔一块儿到他们常去的按摩店。 自从毕业了工作,他俩出来不是喝酒唱歌,就是去按摩店松筋骨,在同龄人的爱好里算占了两个极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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