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先生,”白舟问,“您从一开始,就想要这个吗?” 贺望泊没有回答他。 白舟低头看贺望泊锃亮的皮鞋,和自己穿到发黄发旧的运动鞋。 其实不必这么麻烦的,白舟想,如果贺望泊想要的是性,可以在认识的第一天就跟他开个价,他或许会受惊,会害怕,但他最后必定会答应。 因为这世界向来不公平,白舟早已接受,他与白桨的命运并不由他们自己掌握,要懂得顺应、伏低,他们才能活下去。 贺先生大可不必这么麻烦,对他白舟这么好。 温声细语,送礼物,接下课,吻着他的眉心唤他舟舟。 “您是恩人,”白舟淡淡地说,“您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不是这样的,贺望泊听见心里有声音在叫嚣,不该是这样的。 白舟不该这样逆来顺受,他该生气,该大哭大闹。他被爱的人折辱了,他得报复回去,不带点恨的怎么能叫做爱呢? 贺望泊刚想质问白舟到底在不在乎他,就听一把清甜的女声在不远处响起:“哥?贺先生?” 白舟与贺望泊同时朝声音的来源转过去。白桨正背着包,站在贺望泊的车旁。 她是个敏感的女生,两人转过头的那一瞬间就觉出了不对劲。这气氛颇为凝重,她不禁为自己的鲁莽感到后悔:“不好意思,我打扰到你们了吗?” 贺望泊并不作声,白舟也不好回答白桨的问题,只说:“你先上去吧。” 白桨一秒没有多呆,立刻就进门搭电梯去了。 情节发展因着白桨的出现而中断,虽然只一短暂的间隙,可贺望泊已经无法再开口质问白舟到底在不在乎自己。这是自轻自贱,很难堪。贺望泊为此感到愤怒,但他没心思生气了,此刻他只有深深的疲惫。 说到底,今晚白舟的出现以及其后发生的所有都是意外,贺望泊根本就没做好准备见白舟。 他很想抽身,像以往无数段情爱关系一样,把自己从其中摘得干干净净。 “你也回去吧,”贺望泊别开脸,“等我帮白桨找到合适的配型对象,会再来找你的。” 但白舟道:“贺先生已经帮了我们很多,您想要的话,现在就可以。” “现在?”贺望泊觉得可笑,“在哪?上去吗?就不怕你那宝贝妹妹知道?” 白舟哑然。 贺望泊没有再理会白舟,也没有和他道别,直接擦过他的肩膀坐进了车里。 将方向盘打满转换方向时,贺望泊从后视镜里看见白舟还站在那路灯下,背影孱弱而消瘦。等贺望泊反应过来,他已停下了车。 白舟没有察觉,依旧一动不动,仿佛入定成为一尊雕像。贺望泊有些焦虑,想要给白桨打个电话让她下来接她哥,等真按开了她的通讯录,看见“白桨”两个字,他又觉得无比碍眼。 站一会儿知道冷就会回去了,贺望泊说服自己,然后他把手机丢到后座,拉起手刹,将车驶了出去。 他不知道那一晚白舟在冷风里,站了有足足三个小时。 第二天白舟发起了烧,但隐瞒得很好,白桨到傍晚才察觉,于是风水轮流转,终于轮到她来照顾哥哥。 白桨心知贺先生一定跟哥哥说了什么,她旁敲侧击,可白舟绝口不提。 不仅不会谈论那晚的事,他整个人都变得更加沉默。以前也只是闷葫芦而已,如今直接不开口说话了。 南淳的这个冬天格外寒冷,寒潮南下,气温跌至负数,下起了阵雪。 白舟向来会确保白桨的御寒衣物足够,毕竟她是绝对不能发烧生病的,可他对自己就随便得多。一件深蓝色羽绒服几乎从小穿到大,里头的鹅毛都不再蓬松。 白舟自那晚大病一场后身体比往日更弱,加之今年冬天实在太冷,白舟终于在妹妹的央求下打算买件厚实的冬衣。 他长得好。白桨一不在他身边,就会有男男女女来要他微信,而他只是微笑着摇头。 白舟最近精神面貌很差,眼底下两道青黑的印子,整个人一股颓靡气,像是活不久了,所以通常一旦拒绝,就不会有人再坚持。 他一开始没认出赵明仰,听到他打招呼,还是下意识地微笑摇头。 直到赵明仰惊讶地问“你生病了吗?”,白舟依然没反应过来。赵明仰看他一脸云里雾里,立刻重新自我介绍:“我是赵明仰,贺望泊的朋友。上回我们一起打过牌,还记得吗?” 白舟的记忆渐渐回来了,那些最近他非常努力想要忘记的、关于贺望泊的记忆。 “嗯。”白舟回了一个单音。 “你看起来很没精神,是生病了吗?” 白舟摇头。 赵明仰抬头看了看周遭,问道:“你一个人来商场吗?需不需要我送你回去,你的状态真的不太好。” 白舟握紧了羽绒服的购物袋。白桨去洗手间了,没有能替他答话的人。白舟只得自己开口:“谢谢,我没事,我和我妹妹。” 赵明仰神情复杂地看了白舟一眼,不再问下去了,只说了句那好,然后从卡袋里取出名片。“上面有我的电话,”他说,“你有问题可以联系我。” 白舟不明白赵明仰为何要对他释出善意,只知道他上一次收完名片就发生了许多不好的事情,所以面对眼前的白色卡片,他很犹豫。 然而赵明仰说:“任何问题都可以找我,特别是关于贺望泊的。” 自那晚以后,贺望泊就再也没有找过白舟。他的秘书倒是找过他一次,安排关于白桨配型的事宜。 贺望泊,这三个字像是咒语,令白舟痛苦,而他又毫无解咒之法。 - 赵明仰在三天后接到了白舟的电话,与他约好了见面的地点。挂断电话以后赵明仰心想这三天对白舟来说,应该非常漫长。 两人约在了南医大附属医院,赵明仰本来不打算开车,这种密闭的场合或许会令白舟不自在。可天气太冷,最终赵明仰还是开了。白舟坐进车的时候暖气很足。 路上两人聊了一些不相干的事——说聊不准确,多时是赵明仰在问,白舟用最简短的语句回答。 车停在一间比较偏的小餐馆,由两夫妻经营,店里没有客人。老板娘似乎与赵明仰熟识,见了他便问还是那几样吗,赵明仰侧过头笑着问白舟:“如果我问你有什么想吃的,你的压力会更大吧?” 白舟低下头。上回新买的冬衣他已经穿上,蓬松肥厚,显得他更为瘦削。 白舟听见赵明仰跟老板娘说:“对,还是那几样。” 菜上来了,正题也来了。赵明仰再次提起贺望泊三个字的时候,白舟不禁打了个寒颤。 “你先前知道他只会跟同一个人睡一次吗?”赵明仰问。 白舟满脸迷茫。 赵明仰叹了口气,“看来是不知道了。” “当年贺望泊的母亲是被他父亲强迫的,她生下贺望泊以后抑郁了很久,最终吃安眠药自杀了。贺望泊从小过目不忘,个性比较古怪,他母亲过世以后他就更乖僻了,从来不会跟谁发展关系。” 白舟乍闻贺望泊的过往,于是往日与贺望泊相处时的蛛丝马迹都有了解释,一时震惊得无法反应。 “其实这在圈里都是公开的秘密,”赵明仰继续道,“所以接近他的人目的都很单纯,做一次,拿了钱就走。” “小白医生,说来这里面也有我的错,你不清楚贺望泊的为人,我却没有提醒你,害你被人玩弄,上次在商场看到你那副模样……” 赵明仰顿了顿,低声道:“我很内疚。虽然这在你而言可能是鳄鱼的眼泪,可我的的确确想要弥补,所以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请尽管开口。” 白舟过了一会儿才渐渐回过神,开始处理这庞杂的信息。 他觉得赵明仰好像误会什么了,想解释实则他还未跟贺望泊上床,可转念一想,已经上过床和已经被抛弃,跟将要上床将要被抛弃,好像没有区别,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于是他将讲话的力气用在另一条问题上:“为什么?” “什么?” “要……弥补,”白舟有些结巴,“只是因为,在商场看到我吗?” 再来一次白舟长教训了,这世上绝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对另一人好的。 “我说我感到抱歉,小白医生不相信吗?” 白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赵明仰轻轻地笑了一下,眼神却很无奈,“一定要我解释到你相信,你才会接受我的好意吗?”
第17章 “留下来。” “我上过一次当了。”白舟语速缓慢。 赵明仰沉默了一时,道:“我曾经有个弟弟,如果还在世的话,应该和你差不多大。” “他有很严重的抑郁症,几年前和女朋友一起烧炭自杀了。” “我这个人算是有良心,但不多。那天在商场看到你,我其实不想多管闲事。可是当你转过身的时候,有一霎跟我弟弟非常像,不是说模样,是那种——” 赵明仰顿了顿,道:“希望你不要介意,但你们那种快要死的状态非常像。” 突然被告知别人家里的私事,令白舟不知该如何反应。他低下头用筷子拨了拨盘中的青菜,问:“你对你弟弟,有亏欠吗?” “没有,我自问该为他做的,我都做了。” “那为什么,要对我好,像是……嗯……” 白舟的语言能力退化得很厉害,赵明仰笑起来,替他把语意补全:“我不是想在你身上弥补我对我弟弟的遗憾,毕竟你跟我弟弟的重叠,也就只是那一瞬的事。我想帮助你,是因为那一瞬间过后,我依然对你感到怜惜。” 白舟抬起头,这回很直接地看进了赵明仰的眼睛,那里头是一种赵明仰无法解读的情绪。 “可能是出于一种不想再看到悲剧发生的心态吧,”赵明仰说,“如果小白医生觉得我的这种怜惜很冒犯你,请你原谅。因为你想听实话,所以我没有掩饰。” 白舟摇了摇头,“没有冒犯。” “我不会死,”白舟又说,“我有妹妹。” 赵明仰笑了笑,白舟又动起了筷子,说菜要凉了。两人都专心吃起了菜,没再说话。 菜肴份量很足,两个人吃还有剩余。赵明仰结账的时候,白舟的目光依旧滞留餐桌上。赵明仰看出了他的意思,让老板娘帮他们把剩菜打包了。 白舟捧着装饭菜用的纸盒,坐进了赵明仰的副座。离开的时候天在下雪,赵明仰看了看窗外的雪景,说今年的冬天可真反常,白舟轻轻应了声嗯,眉眼里浮上忧虑。 到了天源府楼下,白舟没带伞,赵明仰帮他撑了一段路,大半边伞都打在白舟头顶。他还想送白舟上楼到家门口,白舟拒绝了,赵明仰也不恼,还是那句话,有事随时可以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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