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因无法在满室喧嚣中,保护那一份脆弱的自尊心。最好的方法,便是装作不知,他上前结束了这场闹剧,将两双鞋都收了起来,再把朋友们都分批安全送走。 满室狼藉中,闵珂安静地待在角落,直到黎因将冰箱里提前藏好的蛋糕,用盘子装着递到他面前,他才轻声道:“我忘了……” 黎因用叉子插着一块小蛋糕,递到闵珂唇边:“忘了什么?” 闵珂眼睫低垂,他还未成长到可以遮掩情绪的年纪,那双黯淡无光的眼,暴露了一切思绪:“忘了你的生日礼物。” “没关系。”黎因轻声道,“你人在这里就够了,吃一口我的生日蛋糕吧。” 闵珂将那块雪白的蛋糕含进嘴里,这大概是他第一次觉得蛋糕不是很甜。 黎因没有让闵珂整理屋子,只是让对方去洗个澡。在闵珂洗澡的过程中,他迅速地将客厅的狼藉恢复原样,等闵珂从浴室出来,黎因才坐在沙发上,冲对方招手。 他把客厅的灯关了,只亮着沙发处的落地灯,昏暗的光线,可以让他“没办法”发现闵珂泛红的眼皮。 闵珂挨着黎因落座,顺势拉着抱枕搂在怀里,脸颊靠在上方,挤压出圆润弧度,昏暗的室内光下,他侧过脸,眼里只有黎因:“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黎因牵过他的手,紧紧握在掌心里,沐浴过后的闵珂,指腹依然冰凉。 闵珂没有解释,只道:“阿荼罗,生日快乐,我以后会补上这份礼物。” 黎因捏了捏他的指腹:“好。” 而如今,在黎因说出那句‘你不是买了吗,那双鞋?’以后,闵珂站在那处,脸上没了表情,好像思绪空了一瞬,整个房间都安静下来。 似乎隔着千万年的死寂,又像两三秒的瞬息,闵珂抬起头来,好像很平静,情绪没有任何起伏,仍是那句:“对不起。” 黎因按在书上的手,指尖抽搐着缩了一下,刚才被烟头燎过的地方,受伤时还不觉得疼,此刻却痛的钻心。几乎让他当即变了脸色,再也稳不住体面,起身离开。 分手的时候,闵珂也对他说——对不起。 门在身后被狠狠摔上,黎因迅速穿过走廊。 余光里图西从柜台后起身,惊讶道:“怎么了?” 黎因没有回答,他撩开厚重的门帘,离开客栈,一直从院子走到深红色的木门,顺着蜿蜒的脚印,步出窄巷。 大雪覆盖出空旷无人的世界,黎因漫无目的地一直走,走到阳光从肩膀流逝,走到风雪再度飘摇。 一座座被雪覆盖的低矮楼房,构建出冰冷的围城,他逐渐失去方向,直到脚下打滑,重重栽进雪里。 寂静的午后,黎因坐在地上,艰难地掏出香烟,用摔得发麻微颤的手在口袋里摸了摸,打火机不在。 黎因将香烟攥在手里,捏成皱巴巴的一团,太阳穴隐隐作痛,眼眶骨又酸又涨,他的呼吸急促而混乱,过度交换的气体在冰天雪地中,化作团团白雾。 自重逢以来,黎因一直足够冷静,可闵珂的出现,像是撕开了被时光掩埋,治愈良好的伤疤。 从未想过,闵珂一句简单的道歉,竟能让他情绪失控到如此地步。 大概是刚才摔进雪里的缘故,肋骨处疼得厉害,像缠绵已久的旧疾,叫人痛苦难忍。 胸口翻涌的情绪,被尖锐的疼痛压进心底。 黎因扔掉香烟,抬手捂住脸,缓慢地调整着呼吸。指尖发冷,掌心唯一的温度,被温热的液体沁得发凉。 透过指缝,模糊的视野中,远处雪山巍然,雾气浓厚,熟悉的一幕再度浮现在视野里。 雪山陷入一片灰白的阴影下,刚才蓝得纯粹的天空,此时呈现诡异的灰白,天迅速地暗了下来,山巅的云雾似被强风搅动翻滚。 黎因盯着那片云层几秒,经过一遭,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新的暴风雪即将成型。 高山气候变化无常,暴风雪来得更是让人猝不及防。 村子里弥漫起雪的气味,风变得更急了,不知谁家的窗户未关,在急风下哐哐作响。 分明是为了避开闵珂才出来,却被现实裹挟着留在原地,似进退两难的囚徒。 黎因叹了口气,撑着酸痛的身躯起身,顺着来时的路加快脚步。 风雪刮在脸上,细细密密的疼,黎因走得急,回程的路上摔了好几次,好在雪足够厚,摔的不算疼。 只是他身上实在狼狈,到处被雪打湿,尤其是靴子进了雪,被体温化开后,冰凉刺骨。 风雪像是跟他作对般,骤然猛烈,将衣服鼓得猎猎作响,黎因被吹得几乎睁不开眼,但他还是努力冷静下来,如果实在回不到客栈,敲开附近村民家中避雪也不失为好的办法。 直到远处传来隐约的马蹄声,黎因抓着外套的帽檐,顺着声音望去。 高大的马从雪地深处靠近,马背上的人脸颊被围巾遮住大半,但那双带着压抑怒意,以及些许后怕的眼,却那样清晰。 “你跑出来干什么?!”闵珂压着情绪,“我说过了,中午虽然出了太阳,但之后会是什么气候,就连我也不知道!你不熟悉村子路况,万一迷了路怎么办?” “抱歉。我只是出来散心,不小心走远了些,正准备回去。”黎因的声音被风刮得喑哑,他抓住马鞍,没有靠闵珂的帮助翻身上马。 他似乎又变回了那个冷静的,没有丝毫破绽的黎因,干脆利落地认错,避免无意义地争吵指责。 闵珂同样没有浪费时间,现在返回安全的客栈才是最紧要的。 马迅速地跑动起来,黎因的背顺着惯性撞击在闵珂的胸膛上,对方的胳膊顺势搂了上来,用力地抱紧他的腰腹,紧得让人发疼。 这力道过了度,越了界,带着焦躁的不安,紧紧箍住了他,似乎松开手,黎因就会跟风雪一块化了似的。 洛白跑得很快,视野尽头出现客栈的灯火,有个人站在门口来回走动,是图西。 图西遥遥地看见他们,赶紧挥起手来,直到黎因下马,才喋喋不休道:“黎同学,下次不要跑出去那么久了” 黎因下了马就往旁边退了数步,离闵珂远了些:“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图西憨厚地说:“我不担心,是阿闵紧张。” 黎因默了默,只是礼貌笑笑,拍拍身上往下滴的雪水:“好冷,我先进屋换个衣服。” 进房以后,黎因脱掉身上冰冷湿润的大衣,先进浴室冲个澡。 大概是因为风雪的缘故,水管里的水变得细小,只有食指的宽度,冲在人身上,非但不觉得热乎,倒把仅剩的温度都给带走了。 黎因从浴室出来,就看见闵珂坐椅子上,沉默地望着他。 无视对方的视线,黎因从背包里取出止痛药,掰下一颗,用水送服。 闵珂起身,高大的身影挡住了灯光,压来黑沉沉的影子:“你哪里不舒服?为什么吃止痛药?” 黎因咽下药后,坐在床上,那本厚厚的书籍已经不见踪影,他看了眼垃圾桶,翻盖的垃圾桶,看不出是否已经容纳了那件生日礼物。 收回目光,黎因平静道:“有点头疼,可能是被风吹的。” 闵珂闻言:“我去给你倒点热水。” 房门被关上,黎因目光凝视着垃圾桶,看了半晌,最后轻轻踢了一脚。 垃圾桶很轻,看起来并无重物,他转头逡巡了整个房间,再也没能看见那本棉麻封面的书籍。 黎因抿唇掀开被子,躺在床上,闭眼休息。 房门被人拧开,给他倒热水的人去而复返,大概是看见他已经闭了眼,动作顿时变轻。 水杯放在床头,发出细微声响,闵珂似乎在房间里走动着,不多时,脚下的被子被掀开,一个温暖的热水袋被塞了进来。 不知过了多久,黎因始终难以入睡,空气中另一个人的存在,源源不断地输送着存在感,让他根本没办法心平气和,让自己陷入梦境。 床垫轻轻晃动,是闵珂也跟着上床,大概是觉得他睡着了,对方才敢靠过来。 他感觉到胳膊隔着被子,贴住了温热的人体。 闵珂似乎躺了下来,他的手隔着被子,顺着黎因的胳膊缓缓下滑,停留住手的位置,仿佛如此,两人便是双手交握了一样。 “我不知道那双鞋是假的。” 闵珂声音很轻。 “我只是想给你最好的,结果给了最糟糕的。” 又是一阵漫长的安静。 闵珂没再说话,他只是将额头抵在黎因的肩膀上,合上双眼。 生日礼物再多,也不会多出一份。那双鞋究竟是谁送的,他们都心知肚明。 真相不过是张一戳就破的纸,底下是十八岁闵珂的自尊。 六年前黎因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这份自尊,像是捧着易碎的宝物。 而六年后的闵珂同样知道,现在的阿荼罗,不会再保护他。
第30章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好像是闵珂的脑袋挨过来没多久,黎因醒过来时,掌心全是汗,被子很沉,上头压了件厚重的大衣。 房间里除了他以外,再无旁人。黎因光脚下地,准备去浴室洗把脸清醒一下,还没拧开水龙头就瞧见了自己手指上的创可贴,被灼伤的地方,已经处理过了。 他沉默一阵,最后避开了创可贴的位置,用毛巾简单地擦了脸。 撩开窗帘,窗外已经完全黑沉下来,有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狂风似利刃拍打窗户,整个建筑被风撼动得轻微震颤,仿若世界末日来临。 黎因看了眼时间,他竟一觉睡到了晚上七点。推门出去,走廊亮着灯,悠扬的舞曲流淌在暖橘调的灯光里。餐桌旁坐了几个人,每人手里的茶碗都冒着热气,在音乐声与茶香中,大家随意地闲聊着。 音乐的源头在餐桌的正中央,那是款老式的磁带录音机,长长的天线被拉得极高,大概只能起到装饰作用,毕竟信号塔都被风雪扑倒了。 所有人手机都没了信号,当一切现代电子娱乐设施都失去它本应有的作用时,古老的社交与机器,便显得难得可贵。 录音机年纪太大,银白的机身落了漆,显出黑色本体来,它的音质依旧响亮,将音乐传递到房子的每个角落。 图西正跟江肖文聊天,离得近了,黎因听出图西正在教江肖文图宜语,江肖文问:“图宜族里,我爱你怎么说?” 图西:“没有我爱你这个词,不过我们有安纳哈,指的是心的方向,撒尼亚,让人觉得光明温暖的意思。” 似乎想到什么,图西嘻嘻笑着:“还有阿荼罗,雪山上的星星。” 图西的嬉皮笑脸,在看到黎因的那刻僵住了,他尴尬地拧过头去,假装忙着喝茶。 江肖文跟着转过头来,冲黎因打了个招呼:“刚才转了圈没找到你人,你的打火机还在我这里,忘记还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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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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