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眼合着, 眼梢在光晕下拉得很长,睫毛根根垂落,时而轻轻颤着。 江骞目光在他脸上流连须臾,低声叹了口气:“睁眼吧,又没睡着。” 孟绪初无波无澜的脸庞似乎僵硬了一瞬,而后缓缓掀开眼皮, 对上了江骞略显无奈的目光。 他眼神晃了晃,又移开。 江骞弯下腰, 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转了过来, 灼灼的视线盯过去, 孟绪初睫毛又是一颤。 “你干什么?” “我问过医生了, ”江骞说,“确实是伤口发炎。” 他指尖向下, 落在孟绪初肩头,隔着病号服轻轻在那道重新包扎过的伤疤上点了点:“因为发炎, 所以你高烧、头晕、呕吐、无力、失温……” “好了。”孟绪初垂眸打断, 把江骞报菜名似的描述病症堵回去, 又抬眼看向江骞, 眉宇间似乎流露着某种不甘心:“只是裂开那么一点点都会发炎吗?” 之前一两个月, 他养伤的过程中,也不止一次碰到过伤口,每一次都比现在眼中,却也没有难受成这样。 “因为你本来就在生病。”江骞说:“以你这种抵抗力,稍微不注意自己都烧出肺炎,别说把伤口碰裂那么好的时机了,细菌还不疯了一样地繁衍?” 他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像在描述一件很平淡的事,脸上也没太多表情,五官轮廓在暗光下锐利分明,看上去就有点凶巴巴的意思。 倒不是他故意要这么凶孟绪初,只是几分钟前,他也向医生发出过同样的疑问,而医生也是用这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他的。 江骞又惊又疑,回来再看见孟绪初这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心绪一时极度复杂。 孟绪初:“……” 孟绪初偏过头不再看江骞了,侧脸既伶仃又倔强,病号服下是苍白瘦削的肩颈。 江骞心里又是一阵无奈,俯身趴在床边,轻轻揉揉孟绪初的发顶,“到底是怎么伤到的?” 这些日子他和孟绪初几乎可以说是形影不离,江骞怎么想,都不记得发生过什么事能让孟绪初把自己伤到。 而这种记忆里的空白缺失,遍寻不得,让他几欲抓狂,趴在床头拨弄着孟绪初的头发,整个人看上去都显出一种焦躁。 孟绪初抬了抬头,视线在江骞脸上流转一瞬,拿开他的手,兀自翻了个身。 他还是有点发烧,江骞掌心温度也高,贴在发烫额头上不太舒服,侧身蹭了蹭枕头冰凉的布料才感觉好了些。 身边椅子响了响,孟绪初看到江骞跑去储物柜上翻着什么,然后拿了一个小小长长的白色东西过来,重新在他身边坐下。 孟绪初眯起眼,才看见江骞手上的东西——一块宝宝退烧贴。 孟绪初:“……我”不用。 他甚至没来得及反驳,额头就一凉,江骞把退烧贴吧唧一下黏到他额头上,手指还有意无意地抚摸了两下,真就像在哄小宝宝。 孟绪初:“……” 现在不用侧着身蹭枕头了,孟绪初又被江骞翻了过来,平躺在床上。 江骞俯身,面对面和他离得很近地对视着,在这一刻莫名十分执拗,一定要弄清楚缘由一般。 “是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吗?” 良久江骞问。 孟绪初顿了顿,对上江骞疑惑不解的目光,心里突然跳了一下。 他像是猛地回过神般,这才发现自己现在过分别扭了。 分明不是什么大事,可能确实有一点点丢脸,但说到底也没什么,江骞不过是担心他,想知道为什么,他有必要这么咬死不开口矫情扭捏吗? 孟绪初闭眼,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对自己莫名其妙的矫情而无语。 他深呼吸两下平复情绪,须臾抬眼看向江骞,眼中已然平静如水。 “我早上梦到你了。”他淡淡道。 江骞一怔:“什么?” 他像是没听懂,又像是因为被孟绪初梦到有些惊喜,一时无法将做梦和受伤联系起来,脸上充斥着惊疑交错的神情,看上去有些好笑。 孟绪初嘴角不自觉翘了翘,被江骞难得露出的傻样逗笑,不自觉放松下来。 “早上卫生纸来舔我,我还以为是你……”他抿了抿唇:“以为你要抱我……” 他说着,声音越来越轻,直至垂下了头。 自己这么亲口说出来,确实……还是有一点丢人。 “你以为是我,”江骞接着他的话说下去:“想要抱抱,然后从床上摔下去了吗?” “不是想要,”孟绪初强调:“是以为你要,然后我就……” 他话音逐渐混乱,越说越觉得苍白难以辩解,索性闭上嘴,点了点头,破罐子破摔般认了下来。 “算……算是吧。” 就这样吧,就当是他是想要被抱一抱,但是扑空了,非但没有被抱住还把摔出了毛病,完了现在还莫名其妙有点委屈。 就这样吧,肯定是连脑子一起摔坏了。 他无可奈何地闭着眼,不想去看江骞此刻的表情。 下一秒嘴角一热,落下一个重重的吻,孟绪初猛地睁眼,同时被江骞用力抱住。 江骞手臂有些抖,但又很急切,孟绪初说不清他是在自责、心疼、还是伴随着这些情绪而带来的狂喜。 “对不起,对不起宝宝,”江骞哑声道:“我应该陪着你的,我应该一直一直陪着你。” 他听起来像要哭了,却又很用力地吻着孟绪初。 孟绪初被他咬得生疼,想推又推不开,只能在彼此愈发加重的呼吸声中懵逼着,感到大脑一阵一阵变得空白。 很混乱。 江骞流露的情绪和他做出的举动截然相反,甚至是有些凶猛的,难以克制。 孟绪初逐渐无法思考和分析他的内心,只能感觉现在身边都是温暖的体温和江骞熟悉的气息,他们抱得很近,密不可分。 这就是他早上醒来,那个很短暂的瞬间,想要得到的东西。 直到门外响起脚步声,伴随熟悉的说话的声音,孟绪初逐渐沉沦的意识才猛地回笼,攥着江骞的衣角用力使两人分开。 喘息还未停止,江骞一手握着孟绪初的脖子,指腹摩挲着他喉结下方细腻的皮肤,带着缱绻的留恋。 他低头啄了下孟绪初的脖子,这回的力道很轻,像是结束前的爱抚,又亲亲孟绪初的脸颊,亲亲发烫的眉心,亲亲泪眼朦胧的眼睛。 病房门被推开的前一刻,他用指腹抹了抹孟绪初湿漉漉的晶莹的嘴角。 “——小初吶,好些没有?”王阿姨拎着两大个保温袋进来,笑吟吟地关切道,身后还跟着絮絮叨叨的孟阔。 “我感觉他吃不下啥东西,咱是不是带太多了?……” “诶王姨你慢点,小老太太咋跑那么快……” “咱今天饺子啥馅——” 孟阔话音戛然而止,前方王阿姨突然停下脚步,孟阔躲闪不及差点直接撞到她身上。 “不是,干啥呢,咋不动了?” 他莫名其妙瞅了王阿姨一眼,却见王阿姨满脸欣慰地看着前方,孟阔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昏暗的房间里江骞站在床边,高大的身形把床上的人挡了个干干净净。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特别。 孟阔不明所以,嘟囔一声,反手按下门口的开关,“啪嗒”灯光大亮,整间病房充斥满明亮的白光。 床上,孟绪初接过江骞递来的纸巾,低头擦着嘴,而他此刻嘴唇的颜色,是和苍白脸色完全不符的绯红,眼里还带着朦胧的水汽。 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孟阔没忍住,当即“草”了一声。 王阿姨对此消化良好,无视孟阔被虐得一言难尽的表情,热情招呼起来:“小初,小江,快!来吃年夜饭!” 她乐呵呵笑着,笑声把冰凉的病房也染上喜悦的色彩。 “大年三十,就是生病也不能冷冷清清,这不我把菜都带过来了,咱们大家就在这儿简单吃一顿,也算好好过了一个年!” 江骞没有意见,低头摸摸孟绪初的脸,问他:“可以吗,会不会累?” 孟绪初其实有点累,他还在低烧,身上也没力气。 但比起像以为每一年那样平平淡淡冷冷清清的度过,他反而开始期待稍微感受一下热闹的气氛,对那种一家人窝在一起什么也不做,一边看电视一边报餐一顿的生活产生了些许幻想。 他点点头:“可以的。” 江骞眼底溢出浅浅的笑,不顾周围还有人在,捏着他的下巴弯腰在他唇角啄了一口,然后找出一件米白色的针织给他穿上。 王阿姨和孟阔一起从保温袋里拿出饭菜,摆到病床的桌子上,一人一张椅子围坐在一起吃年夜饭。 电视里春晚早就开始了,正播着华丽的舞蹈表演,孟绪初看着王阿姨把一道道大菜从保温袋里拿出来,很快将病床上不大的桌子挤得满满当当。 孟阔给王阿姨和江骞一人撕了一只鸡腿,自己捧着一颗麻辣兔头开始啃,却只往孟绪初面前放了一碗白粥。 孟绪初:“……?” “不是不给你吃,”孟阔表情十分同情:“医生说你身上炎症还没消,要吃清淡的。” 他边说边往桌上扫了一眼:“我寻思着,大过年的咱王阿姨真没做啥清淡点,稍微喝粥将就一下吧。” “……”孟绪初无语,摇头笑了笑:“也行,就这样吧。” 其实他现在本身也没什么胃口,嘴巴没味道,脑袋发晕,之所以不躺下来睡觉,只是因为想和大家待在一起而已。 他捏起勺子喝了口粥,招呼大家都别干等着了,一起开饭。 电视上节目有些无聊,孟阔看着看着就开始刷手机抢红包,王阿姨却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捧腹大笑,她一直是个看什么都开心的小老太太。 最后还是江骞心疼孟绪初,见他只捧着一碗粥喝来喝去太可怜,本来就瘦得像颗小白菜,这么下去更要瘦得连菜叶子都不剩,趁王阿姨不注意,悄悄咪咪喂他吃了两颗水饺。 孟阔想守岁,孟绪初也陪了一会儿,但到底体力不支,吃完饭后不一会儿就脑袋一偏睡了过去。 他感觉自己像是假寐了一小会儿,再次拥有模糊的意识时,病房内灯光又暗了下来,只有电视还在不停播放着。 孟绪初眼睫颤了颤,半梦半醒间恍惚看到孟阔和王阿姨坐在电视机前的背影,透过忽闪的光线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他下意识翻了个身,紧接着就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江骞在他清醒前将他紧紧抱住,摸摸他的头,又亲亲他的脸,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声音:“醒了?” 他笑着说:“醒得正好,快到零点了。” 孟绪初缓慢地眨眨眼,枕在江骞臂弯里有种不真实的温暖。 他终于听清电视里的声音——他们在倒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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