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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与小植 作者: 顾行书 你要记得我 原创小说 - BL - 长篇 - 完结 现代 - 田园乡村 - 互攻 千禧年暑假，家里破产，父亲自杀，程城跟随母亲一同搬至南方乡下的外婆家。 依旧是琐碎又无聊的日常 HE 收藏145 回复232
第001章 杨植 天上蓄积起来的乌云结成张蓝灰的网，一道闪电猝不及防地噼下来，划亮夜幕，在蝉鸣蛙叫的夏夜里轰隆作响，紧接着，瓢泼大雨砸了下来。 外婆家是老式的两层白色窄楼，一楼仅一个房间可住人，为外婆所使用，二楼除开紧巴巴的客厅，只剩两间卧室，程城不可能和妈妈一起住，因此，他不可避免地被分配和他所谓辈分上的“舅舅”共住一个房间。 这还是记事以来，程城第一次和别人一起住，他非但没有觉得别扭难受，反而还觉得很新奇，洗完澡进卧室后，目光一直粘在“舅舅”身上，看他坐在书桌前沉默地写暑假作业，看他写完作业后做了上百个很标准的俯卧撑才拿了背心短裤去洗澡，程城曾数次试图和他搭话，但却连目光都没和他对上过，他甚至连这个舅舅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他忘了问外婆，只知道外婆叫他小植，只知道小植很害羞，不过他理解的，因为他和妈妈的到来太突然了，小植一时还不适应，这很正常。 雷在耳边炸响时，和“舅舅”在床上像楚河汉界般隔着半条手臂距离的程城猛地惊醒，满头大汗地坐了起来，房间里两个床头柜上各放了一把绿色的台式风扇，原本在转动时会发出的咯吱声此时已经被雨打在窗户玻璃上的声音盖了过去，程城剧烈喘息着，声音夹在雨声里，终于，还是吵醒了他的“舅舅”。 舅舅显然是不够宽容的，他打开床头的灯，拧着眉坐了起来，看向身旁目光呆滞的程城，开口冷冷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你怕打雷？” “不怕，”程城回神，转头看着他，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笑，“我只是做噩梦了，不好意思，吵醒你了。” 舅舅从床头拿了两张卫生纸递给程城，依旧拧着眉：“把汗擦了。” 程城接过触感粗糙的卫生纸，他以前的生活里，从来没用过这么粗糙的纸，但从今天到万里村开始，他已经用过好几次了，也早就接受了他未来的生活会一直和这样粗糙的纸相伴，就像他早就接受了突如其来的破产，和破产后爸爸的自杀一样，无法改变的事情，他从来都能平静地接受。 递完卫生纸后，舅舅关掉灯，不再管程城，又躺了下去。 程城觉得他应该不会这么快睡着，认识的第一天，至少得知道他的名字吧，于是他凑近了些，在漆黑的夜里，试探着问：“小植，你睡了吗？” 舅舅冷漠地回答：“杨植，我叫杨植，别叫我小植，也别叫我舅舅。” “好，”程城已经擦干净了汗，他躺好，觉得和杨植已经亲近了一些，于是也拉短了和他的物理距离，不动声色地凑到了杨植身旁，笑着说，“但是你可以叫我小城，晚安，杨植。” 杨植并没有说晚安，只是翻了个身，背对着程城。 窗外雨还在下，杨植想：明天池塘水一定会涨，挖不成藕了。 万里村的青壮年大都外出打工了，还住在村里的，几乎都以挖藕为生，万里村有着一只极其宽广辽阔的池塘，和万里村同名，叫万里塘，以前还是集体经济时，这口塘就已经种满了莲藕，后来改革后，万里塘被分为数份，村里每家每户都占据一方，不过种藕苦，挖藕麻烦又费劲，收入也不算高，村里很多人家里的劳动力都想着外出打工，就都不乐意种藕了，后来住得离万里塘最近，在外发家成功回乡的殷家出钱从各家各户手里，将万里塘买了下来，开始了个人种藕，同时也给村里人提供来打小工的机会。 杨植就是童工之一。 后半夜，程城失眠了，旁边背对着他的杨植呼吸平稳而绵长，睡眠习惯很好，翻身的动作都没有，显然并没有被他这个不速之客打扰到。 程城并不是第一次来外婆家，千禧年到来之际，感觉全世界都在狂欢，目所能及之处，都在欢呼，他们要迈进新世纪啦，一切都将充满光明和希望，但千禧年对程城来说，并不是希望，而是一切的破灭。 年初他刚得知家里破产负债时，就被妈妈带着回过一次外婆家，他当时很意外——他长到十五岁，一直以为自己是任何妈妈那边的亲戚的。 那次回去很匆忙，但妈妈还是用家里为数不多的存款买了许多营养保健品，开着车大包小包拎了回去，程城也是在那天第一次见到外婆，那是一个符合他想象的老年女性，个子不高，窄瘦的脸上布满皱眉，头发白了两鬓，背嵴却挺得笔直。 外婆似乎和妈妈关系很糟糕，久别重逢，她们却并没有抹泪相拥，反而疏离地隔着半米面对面站着，妈妈平静地对外婆说：“妈，我回来了。” 外婆却只是看向他，看了许久，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才终于露出一个勉强能称为慈爱的笑，弯下腰，握住他的手问：“你就是程城？” 那一天妈妈带他回去，仿佛就只是为了完成他和外婆之间的相认，他们甚至都没有留宿，天快黑的时候，妈妈就带他匆匆走了，他还记得，走之前，他在二楼的客厅里，吃着香脆的米花，听着向来温柔的母亲和外婆在楼下吵架，争执内容是妈妈在谴责外婆居然在十年前领养了一个七岁的男生来当儿子，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外婆当时说了什么来着？程城轻手轻脚地翻了个身，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怎么也回想不起来了。 天即将亮时，程城终于在迟来的睡意里沉沉睡了过去，杨植惯例六点醒来，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胸口上横了一条雪白的手臂，再往下看，程城就差没缩到他怀里了。 夏季电扇吹出来的风都是热风，一个人尚且燥热难耐，两个人贴在一起，根本要汗流浃背了，杨植只觉得与程城有接触的地方，布料都被汗浸透了，他烦躁地推开程城，下床换了身衣服，就出去洗漱了。 刚到厕所，杨植就与程城的妈妈——那个和乡下格格不入，白皙漂亮，身材高挑的中年女人撞上了，杨植记得她叫唐嘉，是周妈的女儿，按辈分，按名义，他该叫她一声姐。 不过唐嘉显然没有她儿子那么与人为善，他昨天和周妈去村口接她们时，她一见面，就趾高气昂地对周妈冷哼了声：“他就是你那个宝贝小儿子？” 他被领养时已经七岁，早就开始记事了，当然知道自己不是周妈的亲生儿子，他很感激周妈的养育之恩，也很珍惜和周妈相依为命的日子，前几天周妈突然告诉他，她有个已经快三十年没见过的亲生女儿要回来和他们一起生活时，他很意外，却无话可说，本来就没什么好说的，他没有资格对那个素未谋面的三十年来都对自己母亲不闻不问的女人提前做任何评价，也没有资格说出他不想，他不喜欢这种话，他只要还能继续待在这里，就够了。 唐嘉正对着贴在厕所墙上的镜子在抹脸，杨植见到她后，转身就想走，却被她叫住了，她语气比起昨天要莫名友善多了，甚至有点轻微的笑意：“小植，小城他醒了吗？昨晚他睡得好不好呀？” 杨植很烦和她搭话，但想到周妈，他还是面无表情回答了：“没醒。” “这样啊，”唐嘉扎了个很高的丸子头，穿雪纺的白衬衫搭黑色的波点长裙，显得年轻了好几岁，她抹了个颜色浅淡的口红，对着镜子将嘴唇抿了又抿，才突然又说，“小植，我今天要去城里找工作，小城刚来，很多地方可能都还不熟悉，就麻烦你多照顾他一下了，好不好？” 杨植完全看不出来已经十五岁的程城有任何需要他照顾的地方，但更不想和唐嘉再多说一句，他敷衍地“嗯”了声后，就下楼了。 楼前用红砖砌了一圈围墙，靠墙两侧用竹篱笆围出两个小菜园，杨植刚走出堂屋，就看见周妈在其中一个菜园里摘空心菜，他走过去，一言不发地帮忙摘起了黄瓜。 周妈对他其实一直不温柔，甚至堪称严厉，笑也给得少，现在见了他，也只是问起程城：“小城还没醒吗？” 杨植低着头，很认真地将一根根黄瓜摘下来，很轻地“嗯”了声，算作回答。 “估计是被唐嘉宠坏了，”周妈嘴上说着这样的话，语调里却有笑意，“不过暑假嘛，他要睡，就随他睡了，昨晚上下过雨，藕田水深，你今天就别去了，本来夏天要藕的就少，赚不了几个钱，你今天就陪着小城吧。” 杨植依旧低着头，很认真地扯断了一根瓜藤，他平静地回答：“嗯。” 万里村这个南方乡下小村庄，三餐都是米饭，杨植摘好黄瓜后，便进了厨房做早餐。周妈对杨植各方面都堪称严苛，她并不算太无私地在供养着杨植，杨植从初中开始，就要在寒暑假时期在殷家的藕田里挖藕赚他初中寄宿期间的生活费了，并且只要他在家，家里的饭菜和家务，他都要负责，周妈年轻时丧夫，和家里亲戚也早已没有联系，一直在离家一公里外的一家豆腐厂上班，也种田喂鸡，秋收时会卖些稻谷补贴家用，杨植知道周妈的生活不易，所以不论他被使唤做什么，他都没有怨言，毕竟，从周妈在孤儿院选中他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把周妈当作他唯一且最重要的人了。 黄瓜被杨植切片炒了鸡蛋，另外，应周妈要求，他还特意为据说喜欢吃鱼，但不能吃辣的程城做了条清蒸鱼，唐嘉并没有留下吃早餐，她叮嘱杨植照顾好程城后，就踏着高跟鞋哒哒哒地出门了，周妈对她这个女儿颇有微词，在和杨植一起端菜上桌时，嘀咕道：“她就读了个初中，能找着什么好差事。” 杨植没接话，舀好他和周妈的饭后，就打算坐下吃饭了，周妈叫停他的动作，让他去楼上先叫程城下来，大家一起吃饭。 杨植对周妈呈绝对的顺从，他放下竹筷，站起来上楼了，他开门进卧室时，程城还侧躺着酣睡正香，他走过去，弯腰推了推程城的肩膀，程城没醒，顺势躺平了，床上垫了竹席，在程城雪白的左脸上硌出一条条红色的痕迹，杨植第一次认真审视程城，他皮肤很白，睫毛密长而卷翘，鼻梁高挺，和他那风韵犹存的娘一样，有张很漂亮的脸。 推不醒，杨植就冷漠地捏住程城的鼻子，平静地看着他因呼吸不畅而猛地睁大双眼，杨植和那双水洗过似的黑亮眼眸对视着，他放开手，说：“早饭做好了，赶紧洗漱完下来吃。” 任务完成，杨植说完转身就走，程城很快从床上下来，穿着双柠檬黄的卡通拖鞋，吧嗒吧嗒跟着他身后，有些委屈地说：“杨植，你怎么捏我鼻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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