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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植没理他，快步下了楼。 再次坐上饭桌后，周妈问起程城醒来没时，杨植有点后悔了，他不该捏程城的鼻子的，他有点担心那个娇气精等会下来时会委屈巴巴地朝周妈告状。 不过他的担心并没有成真，程城并不娇气，也不是告状精，顶多就是个碎嘴的话唠，嘴还怪甜的：“外婆，这菜都是你做的吗？好好吃啊，你做饭比妈妈手艺好。” 周妈往他碗里夹去两块鲜美的鱼肚肉，脸上有柔和的笑意：“不是外婆做的，是你舅舅做的。” “杨植，”程城很惊讶，双眼亮晶晶地看向坐他侧边的杨植，有些兴奋地说，“这是你做的，你好厉害，我都不会做饭，你能教我吗？” 周妈并未对程城对杨植直呼其名而说什么，但替沉默不语的杨植回答了程城：“小城，你不用学这些，你有什么想吃的，告诉小植，让他给你做就行了。” 杨植埋头缄默地吃着黄瓜炒蛋，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程城发现杨植都不吃鱼，觉得他一定在客气，于是很积极地给他夹了好几块鱼肉，又跟周妈说：“外婆，那是不行的，不能都让杨植一个人做呀，况且我这个暑假没有作业，我很闲的，我可以学做饭，打扫卫生我也可以。” 杨植依旧没说话，但把程城夹给他的鱼都吃掉了。 程城话说到这份上，周妈没再说拒绝的话，她拿竹筷手持的那头点了点杨植的手背，叮嘱他：“小城要学的话，你有空就教教他，厨房做事容易磕碰，要细心点，别伤着他。” 在厨房磕磕碰碰中自学成才的杨植目光一沉，他放下筷子，站起来说：“嗯，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程城算瘦，但因为在长身体，正是抽条的时候，胃口巨大，两碗饭都不够吃的，见杨植才吃掉一碗饭就饱了，和外婆悄悄说：“小植胃口好小呀。” 周妈摸摸程城的头，又给他夹菜，说：“那你多吃点。” 下学期就要升入高三了，杨植历来学习和劳作都兼顾得还不错，成绩算不得出类拔萃，但也始终保持在中上水平，他吃完饭后，就回房开始认真地写作业，大概半个小时后，程城满手湿漉漉地上来了，他邀功似的凑到杨植面前，跟他说：“我已经把碗都洗啦。” 杨植手臂上被他溅了滴冰凉的水，他不耐烦地对程城说：“出去，我要写作业。” 程城高涨的兴致瞬间低落下来，他把双手在裤子上擦干，低声说：“好吧。” 程城的行李和他本人一起在昨天入住这个房间，杨植听他说完后，还在衣柜旁窸窸窣窣地翻找着什么，正要再次赶人，窸窣的动静停了，程城再次走到他身旁，在他的试卷上放下一大把大白兔和一大块被英文纸壳包着的巧克力，笑着说：“我最后的存货了，都给你。” 从小到大杨植都极少吃糖，在孤儿院是没得吃，在周家是不给吃，只有每年过年，在村里走动拜年时，他口袋里会被塞进几颗廉价甜腻的糖果，像大白兔和巧克力这类糖果，不仅是在万里村，就连在学校里，都算“高级货”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程城家虽然破产了，但他还是拥有着许多这个乡下山村所没有东西，并不仅仅是糖果，他甚至还有去年最新款的诺基亚，还问杨植，写完作业要不要和他一起玩贪吃蛇。 杨植说不要，糖果不要，游戏也不要。 程城又委屈起来，他鼓鼓嘴，唉声叹气地说：“那好吧。” 不过他的放弃并不太彻底——他在出门前，剥了颗大白兔趁杨植不备塞进了他嘴里，随后才跑了出去。 陌生的浓厚奶味和甜味从杨植舌尖蔓延开来，他想要将嘴里的奶糖吐掉，却本能地开始咀嚼了起来。
第002章 表现 上午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万里村气候该死的恼人，即便天地都被水浸透，热浪依旧无孔不入，有节奏的嘎吱响着的风扇吹出来风都是热的，好闷，杨植放弃了那道他几乎已经花费半个小时却仍旧没有解出来的数学题，将书桌前的窗户推开了，扑面而来的依旧是夹杂着野草和土地腥味的热浪，还是好闷，杨植偏头看了一眼手边两元店买来的电子钟，上面显示11:39，他放下手中的钢笔，起身出卧室，准备去淘米煮饭。 “外婆，水是没过我的一个手指关节就行对吗？” 才出客厅门，杨植就在楼梯间听到了程城从厨房里传出来的欢快声音，他预感不妙，三步并两步奔下楼，匆匆跑进厨房，果然，程城站在案台前，一手抱着高压锅，另一只手竖根食指在米里戳来戳去，周妈则在一旁，饶有耐心地指导他。 “我来就行。”杨植走过去，从程城手中夺回高压锅，熟练地拿水又将米淘洗了一遍，随后装入适量的水，盖盖，将烧煤的灶台通好风后，把高压锅放了上去。 他动作快速又利索，程城眼错不眨地盯着他看，与指导程城温柔的声音不同，周妈跟杨植说话时语气终年如一日的平淡：“冰箱有肉，我等会要去厂里，中午就你和小城在，他吃不了辣，你给他做个丝瓜蛋汤，再蒸个蛋肉饼，下午多陪陪他。” 杨植瞥了眼墙角菜篮里新鲜翠绿的丝瓜，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乡下没有退休一说，吃苦耐劳的周妈更是奉行“只要不死，就能再干”的劳动精神，她年初已经过了65岁的生日，却还在镇上的藕片厂做小工，这藕片厂和万里塘的殷家是搭伙的，殷家负责提供藕，厂里负责加工成各种藕类零食外销出去，周妈在厂里的岗位是负责打包装箱，她虽然身材消瘦，但上工时速度却完全不输年轻人，在计件算钱的厂里，她有时拿的钱，比那些三四十岁的小年轻还多。 周妈叮嘱完杨植后，就打算走了，临出门前，她把程城叫到跟前，问他有什么想吃的，她晚上回来时从镇上买回来，程城乖乖巧巧地笑着和外婆说没有，还说雨天路滑，让她路上小心。 隔着好几道木门呢，杨植都听到了周妈开怀的笑声，那么刺耳，那么陌生。 程城说会帮忙做家务，并不是客套话，周妈一走，他就折返回厨房，很积极地问杨植：“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我觉得我刚刚已经学会煮饭了，晚上的饭我来煮吧。” 杨植已经洗净了丝瓜，正在切片，他连一个眼神都没给程城，语气比冰冷的表情更加不善：“我没什么要你帮我的，你出去吧，在这只会碍我的手脚。” “不要，”程城和他的白兔糖同等黏人，“杨植，我只是不会，我不会妨碍你的，让我帮你嘛，一个人会很辛苦的。” 杨植低着头，继续切着菜，钉板被他剁得崩崩响，程城很认真想了想，笑起来说：“外婆说肉在冰箱对吧？我去冰箱拿肉过来，还有鸡蛋，我记得鸡蛋也在冰箱，我一起拿过来。” 冰箱在堂屋里，程城走出厨房后，杨植拿菜刀在钉板上猛地剁了一下，他满心烦躁地想：他到底想表现什么？让我像周妈一样，把他当个宝贝一样喜欢他吗？做他的青天白日梦去吧。
第003章 联系 要搬回外婆家的消息，当时来得和家里破产以及爸爸自杀一样突然，程城算是被迫迅速地斩断与之前生活联系，虽然他在之前的学校里朋友不少，但班里像他一样初中就有手机且注册了QQ的却极其稀少，他的好友列表里，至今也只有三个人，一个是头像永远灰掉的爸爸，一个是头像暂时灰掉的妈妈，唯一一个几乎全天闪亮着的，是他整个初中生涯最好的朋友林昱，他站在二楼阳台上，找着角度接收信号，给林昱发去消息求助：日立，我已经搬到我外婆家了，外婆人很好，我和一个只比我大两岁的舅舅住同一个房间，但是他好像不太喜欢我，怎么办呀？ 作为他最好朋友的林昱回信很快，内容简单粗暴，且充分呈现对程城的盲目偏爱：你他都不喜欢？他眼瞎么？让他滚蛋吧。 程城笑了下，回他：我说真的，他真的不太喜欢我，但我还大概会在这里住到上大学吧，可以的话，我真的挺想和他好好相处的。 他那么认真，那么正经，林昱也就同样给他可靠回应：那你先说说你这舅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是怎么对你了让你觉得他不喜欢你，我先好好分析分析，再给你出主意。 村里信号真的很烂，幸好雨已经停了，程城倚着阳台，半个身子都探出了栏杆外，伸长着胳膊在一片鲜艳的绿里找寻与好友的联系，他很认真，一个个按键，给出他这两天的观察结果：他叫杨植，是我外婆十年前收养的，我们没回来前，外婆家就只有他和外婆一起生活，他挺勤劳的，还很自律，家务做菜都很熟练，好像……很喜欢写作业？我和他睡一个床，他睡相很好，都不会碰到我。他几乎不和我说话，总是冷着个脸，我想帮他做菜，他把我赶走了，先是说我会碍手碍脚，又说看了我就烦。还有，他不喜欢吃糖，也不喜欢玩游戏，我之前试过用这两种东西讨好他了，但失败了，他根本就不喜欢…… 好像就这么多了？程城仔细思索着，生怕遗漏了什么重要信息，影响林昱为他出谋划策，就在他想到入神时，杨植推开了客厅的门，用他一贯冷漠的语调说：“吃饭。” 毕竟算是在背后说人坏话，当事人突然的出现，差点吓了程城个魂飞魄散，他手一抖，那所谓去年最新款的诺基亚迎着热浪，奔向了楼下潮湿的地面，且好巧不巧，掉入了杨植放在外面用来接浇菜水的木桶里。 “我操！”程城心凉了半截，虽说这手机宣传能砸核桃，质量奇好，但也不知道防不防水，他顾不上理会杨植，飞快地跑下了楼，从有些温热的水中，把他的手机捞了出来，先是甩水，再拿衣服仔仔细细地擦干，最后他忐忑不安地按开关键，但任凭他按多少下，屏幕都始终没有反应，他的手机就这么和他过去的生活一样，猝不及防地离他而去了。 杨植只是来叫程城吃饭，就站在客厅门口叫了个名字，隔着整个客厅的距离，程城又是背对着他的，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见程城慌张地跑下了楼，等他追下去，才知道是程城的手机掉下楼了。 “坏了吗？”杨植走到还在不停按开关键的程城面前，制止了他重复而无意义的动作，“别按了，要是坏了，再按多少次，它都不会亮。” 程城顺着手腕上的力道看向正紧攥着自己的那只肤色较深，青筋分明的手，他忽然就好委屈，抬头满眼通红地看向杨植：“都怪你，你吓到我了。” 都怪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杨植上一次看到别人哭，还是去年寒假，他和殷乐怡分手的时候，当时殷乐怡也是这样，满眼通红看着他，委委屈屈地求他不要分手，他并没有很爱殷乐怡，但应该喜欢过吧，因为他当时明明没有很难过，却还是觉得心脏好像被什么尖锐的刺扎了个对穿，很短暂，却很强烈地痛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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