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津伸手穿过季声腋下,想要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季声却还是僵坐在那里,右手背在身后,左手拼命地推拒着谢知津。
他从前最强硬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抗拒过。
谢知津不由地愣住,不敢再用力拉他,很快,他听到季声急切地说:“我走不了,你快点走!”
谢知津猜到季声的右手可能被束缚住了,于是用手电筒照着弯腰去解。
他原本还没有那么着急,可直到他摸到季声的手腕,才觉得触手冰凉。
不是绳子。
那是一副手铐。
陈旧废弃的工厂里,季声的右手腕被拷在了早已经失去温度的暖气管道上,所以他才只能维持这种屈膝靠坐的姿势,整整一个晚上。
他看不见,甚至不知道绑架自己的人长什么样子,只是被拷在这里,耳边是那些绑匪的恐吓和威胁,眼前却是怎么也看不到尽头的黑暗。
害怕吗?
他连睡觉的时候拉上窗帘都会怕。
手电筒的光经由手铐的亮面又折射出来,使得谢知津可以更加清楚地看到季声手腕上被磨出来的点点血渍。
他一定也是奋力挣扎过的。
谢知津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针扎一样疼,在季声看不见的重重黑暗里,那双狠厉的眼睛再度猩红起来。
季声压根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只是觉得耳边没声音了,但他清楚谢知津就蹲在自己面前。
“谢知津?”
他想要让谢知津别管自己,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铁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阎迟他们没这么快到,算来算去,这多半是李明储手下的人。
季声贴在谢知津右肩上的手下意识地攥紧了,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慌乱过,以为是自己惊慌之下没有把话说清楚,于是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谢知津,他们想要的是你的命,你快点走,别把命丢在这儿。”
谢知津侧首往门外的方向看了几眼,似乎是在判断脚步声的距离和来人的数量。
总得有八/九个人的样子,靠硬拼是拼不过的。
时间被无限拉长,一切都在雪夜中归于寂静,只剩下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响。
来不及了。
谢知津并没有犹豫多长时间,就在老旧的铁门已经被人彻底推开的时候,他张开两条手臂——
牢牢地将季声抱在了怀里!
季声先是僵了一瞬,等他反应过来谢知津根本就没有要走的意思的时候,数道手电筒的光已经毫无征兆地投射过来。
早已经老化废置的电闸“咔”地一声恢复原位,工厂顶层悬着的白炽灯又按部就班地工作起来,一时间恍如白昼。
原来这里是有电的。
季声看不见,但能够清楚地感受到那些刺眼的白炽灯光,以及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他用尚且自由的左手去推谢知津,却怎么都不能把他推开,束缚着右手的手铐与暖气管道相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扯动那根青紫交加的手腕越发斑驳。
季声这辈子都没这么着急过,情急之下,他的声音里已经有了哭腔:“谢知津你别管我,快点儿走,别跟他们硬碰硬。”
谢知津始终不为所动,也根本没想和那些人硬碰硬。
他只是半跪着将季声抱在怀里,一手按着后脑勺柔软的头发,使季声的脸能够紧紧地贴着自己的胸膛。
像一面强硬如山的盾,将他想要保护的人牢牢护在怀里。
“别害怕。”谢知津说。
如果他现在走了,那么死的人就是季声。
或许这就是李明储想见到的,他们两个一个都走不成,可即便已经预料到了他的意图,谢知津还是选择了把季声护在怀里。
时至今日,他已经无论如何也不想再看到怀里这个人受到一点点的伤害了。
脚步声已经很近了,谢知津并没有回头,但他听到李明储手下的人说话了。
“谢少爷,兄弟们拿钱办事,办不好事就交不了差,今天算是得罪您了。”
谢知津没有回答,只不过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就下意识地绷紧了肌肉。
紧接着,他感受到自己的后背传来一阵钝痛。
谢知津从小到大挨过不少打,小时候犯了错被谢明洵按在凳子上抽,长大了跟班里同学在学校后门约架,但大大小小的打加起来都没有这次这么疼。
李明储找的这些人明显是有备而来,用来打人的是粗重的木棍,此时毫无章法地往谢知津背上落,活生生是冲着要他命去的。
可谢知津没躲,没反抗,甚至没有伸手去挡一下。
他就那样把仍在挣扎的季声箍住怀里,用自己的后背去承受身后疾风暴雨的棍杖,并没有让季声伤到一分一毫。
他的嘴唇依旧凑在季声耳边,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季声,别害怕……”
提分手的那个晚上,季声被谢知津按着后脑给他咬。
那时谢知津手上的力道就是这样的,强劲、有力,像是要把他按到他的骨血里。
季声以为这个动作于他而言将会永远代表屈辱与不堪。
但此时此刻,他被谢知津如当时一样按在怀里,后脑勺可以感知到他手掌的力度,肩膀被他的胳膊抵着,心里早已经是一片惊涛骇浪。
季声的呼吸已经有些困难,耳边只剩下木棍砸在谢知津身上的闷响,以及谢知津附在自己耳边一遍又一遍重复的:季声,别害怕。
“谢知津……”季声眼眶酸胀,眼泪洇在谢知津的外套上。
季声叫他名字的时候鼻音很重,在这个生死攸关的时刻,他终于露出了一种少见的易碎和可怜模样。
“谢知津!”
木棍没有停,谢知津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他起初还能清楚地唤季声的名字,后来就只能发出几声隐忍的闷哼。
大约是太疼了,疼到意识都有些不清醒。
可他环住季声的两条胳膊却自始至终没有松动分毫。
季声忽然觉得额头上落了一滴什么温热的东西,他在一片混乱中抬手一摸,摸到了谢知津嘴角呕出来的血。
可他甚至不能看一看谢知津的样子。
那一瞬间,季声觉得自己连呼吸都不能,他满眼是泪,嘴唇无意识地颤动着,似乎每一声由木棍带来的闷响都落在了他的心里。
上天同他们开了一个玩笑。
要用这种最残酷、最无情的方式,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剖开自己的心脏看一眼。
看看那颗心里究竟是空空荡荡,还是早就已经装了一个人。
就在谢知津早已经失去意识,而季声也打算彻底放弃的时候,铁门再一次被“哐”地撞开,更为刺眼的红蓝/灯光交替打过来,季声不适地闭了闭眼。
是阎迟还是警察谁的:“不许动!”
季声没太听清楚,总之有人束手待擒。
作者有话要说:
谢知津:不过是替媳妇挡棍子,我其实还可以替媳妇挡刀子!
第73章 很疼
又黑又冷。
季声把自己蜷成一团, 两手无措地环住小腿,又将下巴靠在自己的膝盖上。金毛犬的牵引绳被他攥在手里,而他的肩膀却还在不受控制地发颤。
他很疼。
在出租车上被迫吸入大量的乙/醚, 他头痛欲裂。
被手铐拷住手腕, 剧烈的挣扎之下,他整只右手都近乎失去知觉。
清脆的耳光扇在脸上, 恶劣的言语划破空气, 无边无际的黑暗吞噬一切, 他骨节发寒。
听着谢知津隐忍到极致而不慎流露出的痛呼, 他的心像是被谁狠狠地划开了一刀。
一刀过后是鲜血淋淋, 如同谢知津嘴角温热的血。
有人指着那道血淋淋的口子逼迫他睁开眼睛——你看看呐,里面装着一个活生生的人。
季声便再也忍不住,他慌乱地从医院走廊的长椅上站起来, 一手拉着季多福,另一手摸着墙想要去做什么。
有人及时拦住了他。
是顾临的声音:“季主播,你要去哪儿?”
“他……”季声喉咙发哑,还带着没有消散的哽咽, 却浑然不觉地偏头去“看”抢救室那扇紧闭着的门。
顾临将他拉回到长椅上重新坐下, 安抚道:“在做手术了, 在做手术了。”
如果不是情况太过危急, 素来以冷静著称的顾医生大概不会将一句话重复两遍说。
季声深谙这一点, 刚刚缓过来一点的脸色又在一瞬间变得惨白, “他……”
顾临递给他一杯水:“耐心等一等,院里的主任医师都已经叫过来了。”
季声接过那杯水,很快又陷入到长时间的沉默里。
从那所废弃工厂到医院的事情他不太记得了, 护士在救护车上给他打了一针苯巴/比妥, 他在药物作用下睡了一觉, 醒来的时候人就已经在医院了。
这期间所有的事情都是一团乱,期间南乔和林春晚闻讯赶过来,把季多福也带过来了。
顾临怕林春晚怀着孩子会受惊,好说歹说才把两口子劝走。
那时候谢知津已经在抢救室里了。
季声醒来以后就只说了两句话,第一句是问:谢知津呢?
第二句是问:谢知津怎么样了?
然后就固执地坐在抢救室外的长椅上一动不动,有意识的时候就抱一抱季多福,没意识的时候就坐在那里发呆,任凭阎迟和顾临怎么劝都不肯回病房里休息。
谁都说不清楚他这样的固执是一种怎样的情绪,并不是被人救了一命就感激涕零,也不是因为恩人躺在抢救室里就心怀歉意,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心疼。
在无数个朝夕间,季声竟不知道自己对谢知津的感情已经如此复杂。
在他被谢知津牢牢护在怀里的时候,那种矛盾到极致的情绪终于在一瞬间爆发。
细分拆拓,条目分明。
他终于明白,这世上不会再有人比谢知津更爱他。
季声分不太清楚时间,但从医院的安静程度和自己身体的疲惫程度来看,估计天都快要亮了。
这一夜于他而言就像是一场噩梦,唯有手腕上被勒出来的伤口证明着这一切的真实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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