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确实没有想过,你已经获得这么多人的认可了。”她组织了片刻语言,忽然问,“现在……还有人骂你们吗?” “……什么?”脑海里还回荡着母亲刚刚的话,楚别夏一时没有反应。 “你们打的那个游戏,还有人骂你们吗。”楚妈妈又问了一遍,她目光只看着砂锅里露出又沉没的食材,眉头却微微皱着。 楚别夏恍然,轻笑把话题揭过:“我平时不太关注这些。” 但母亲摇摇头:“以前,你刚去打这个电子竞技的时候,妈看到过别人评论你们,说的话……” 她没继续说下去,也说不出口那些词。 “都是这样的呀。”楚别夏早习惯了那些夸的骂的,现在再遇见,也只会是这幅不甚在意的模样,他从妈妈手里接过汤匙替她翻搅,缓声笑道。 “我们又不是人见人爱的钱,有人喜欢当然也有人看不惯,有些说的有道理,有些就是纯粹找茬……别在意妈。” “怎么可能不在意?”楚妈妈抬高声音反驳。 她看着楚别夏,眉头皱成一座悲伤的山,那座山顺着血脉一下压得楚别夏喉间发紧,压得他慌了一瞬。 “……妈?” “妈妈不想你去打那个什么电子竞技,因为不想你走弯路,不想你吃苦。” 楚别夏有些茫然:“可我在队里很好,成绩在进步,前辈们也很照顾我……” “是,你是这么跟我们说的。”楚妈妈不住摇头,泪水被要强的人缚在眼眶里摇摇欲坠,最后还是随着颤抖的声音落了下来。 “可是我打开手机,有那么多人,那么多人都在骂你!” 职业赛场上,每个赛季都有新人辈出,可绝大部分会折在初入职业的阵痛期。楚别夏作为路人高手刚进职业队,在昙花一现赢得无数关注之后,自然也有和队伍磨合不够出现的各种脱节情况——战绩垫底、犯低级错误,论坛背锅,被骂几百层楼……但队里前辈们都告诉他这是正常的,新人必经的,前辈们在自己也走过的这条路上陪他组排磨合,甚至帮他抗骂或者骂回去。 他的阵痛期渡过得太顺利,以至于楚别夏现在回想起刚打职业的三个月,连记忆都是模糊的。 以至于他从来没想过,妈妈看到过那些话,甚至把那些话记了两三年。 【co畜】、【菜逼】、【没用】、【罪犯】、【混子】……有些词,楚妈妈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她一个个去查,查完又试图和这些人辩解。五十岁的中年母亲为此不断靠近网络的世界,在他们群嘲孩子的时候,试图护着他。 可网络的浪潮多大啊,她再怎么高喊,也没办法为孩子阻挡一丝一毫的恶意。她恨不得把孩子抢回来,抱在怀里,捂住他的耳朵,用自己佝偻的脊背把所有声音都挡在外面。 那是她的孩子啊。 “我不想你做什么电竞选手……有什么好的?”她侧过头低声重复。 母亲通红的眼眶像小时候磕碰后火辣辣的擦伤,疼痛从不知名的伤口漫到全身,到喉间哽住解释的说辞。 楚别夏想说不是这样的,可他什么都解释不出来。 “你可能觉得妈妈势利,世俗……但事实就是如此啊。”楚妈妈说,“只有你做的事得到社会层面的认可,你才会轻松,你的路才会顺。” “逆流而上的人当然值得敬佩,但作为父母,作为你的妈妈,我更希望你过得安稳。” 楚别夏沉默,连同心里一直翻涌想要解释的情绪也沉默了。 他打职业这件事,妈妈从一开始就表现得很抗拒,楚别夏自己也陷在和家庭的对抗里,完全没有、也不敢猜测过,妈妈真的尝试接触过这个行业。 楚别夏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开解母亲,因为妈妈在意的那些过往,在他生命里几乎没留下什么痕迹,回想起来,还不如前些年怎么也得不到父母认可的时候难过。 他忽然意识到人之间的不同,即使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也会各有自己的观点角度。 就像小时候看见父母吵架的他,想要关心父母却被挥开的他,想得到表扬却被告知“不要骄傲”的他……这些在他心里留下刻痕的事,或许在父母眼里,真的只是随口一句,早都忘了也说不定。 哽在喉头的酸涩情绪忽然就散了。 接过妈妈手里摆弄很久都没切下去的菜,楚别夏问:“切片吗?” 楚妈妈愣了一下才点头。 清脆的切菜声中,她听见儿子和缓道。 “妈,其实你说的那些,我真的没当回事。”楚别夏说,“其实你之后有什么想法,可以随时打电话跟我说的。” 他们之间缺乏沟通,才演化出这么多互相哽着的问题来。 楚妈妈没有立刻开口答应,楚别夏也不急,笑了笑。 “总之我过的挺好的,你真的不用担心。” 大门处忽然传来开锁的声音,楚父一进门,就看见厨房里面对面站着的母子俩,一个眼眶泛红,另一个背对着自己。他怔愣一秒,也忘了自己正和妻子冷战,皱眉问:“怎么了你们。” “没事。”楚妈妈侧头抹了一下眼睛,再抬头已经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板着脸朝楚父伸手,“蒜给我。” 见妻子没什么大碍,也没消自己的气,楚父没再说什么,只把蒜递过去,看了眼儿子道。 “楚别夏,跟我过来。” “帮我妈切完菜就来。” 楚别夏刚说完,手里菜刀就被楚妈妈拿过去,她嘴上催道:“行了,你爸叫你就赶紧过去。” “……行。” 类似的事情时有发生。小时候不常和父亲见面,楚别夏总觉得父亲不体贴妈妈,为数不多父亲叫他聊天,他也会犯倔装作没听见,后来还因为这事儿被妈妈训了一顿,让小时候的楚别夏困扰了很久。 洗了个手,楚别夏敲了敲书房的门才进去。 家里书房的采光不是很好,明明才中午,正是阳光最好的时候,可坐在桌前的楚父还得把台灯打开。楚别夏进去的时候电脑也是开着的,屏幕上是楚父的工作文件。 “爸。” “嗯。”楚父应了声,视线从文档上移开,“参加校庆的事,你没跟你妈说?” “没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楚父拧眉,下意识训道:“你想让你妈接受你这个选择,又不自己努力跟她争取,不跟她说好话,就连这么大的事也不和她说——” 忽然他停住了,似乎也是意识到自己又在说些重蹈覆辙的话。 他看向儿子,想解释又或者挽回点什么,楚别夏却轻轻笑了。 “难道我没说过吗。”楚别夏语气很缓和,只是平静地叙述,“拿第一个mvp的时候,国外首胜的时候,夺冠的时候。” “但是爸,妈和你在意的点不一样。她反对,不是因为我没有做出成绩。” 楚父沉默着思考许久,显然,在“反对儿子打电竞”的原因上,他们夫妻似乎没有过什么沟通。 良久,他才说:“校庆的事,我替你跟你妈说过了。” “我知道……谢谢爸。” 楚父看着儿子,再次觉得词穷,父子间竟也没什么别的好说,良久,他才叹了口气,摆摆手。 “去吧。” 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 “叮——” 清脆的酒杯碰撞声间,年夜饭和杯中酒一样已经过半。 “你之前说会继续学业,有具体的打算吗?”楚妈妈问。 楚别夏把包括搬迁俱乐部在内的计划都一一说了,楚妈妈听得颔首,直到最后放下酒杯,带了些惆怅道。 “其实关于你职业选择的事……也是你段阿姨劝的我。” 换位思考,是件说来轻松、做起来却格外难的事。有些话,或许只有同为母亲的人说出来,才会被她理解接纳。 和段骋雪妈妈的初次见面,两人的性格又都和善温良,一见就相谈甚欢,笑意不断。 段妈妈对两个孩子中学时候的关系很是了解,跟她说了不少高中小孩儿情窦初开的乐事。 “别人家小男生第一次送礼物都是有点新意的,这俩孩子倒好玩,互送竞赛题集。都是问他们胡老师要的,神神秘秘,结果一摊开发现一模一样。” 楚妈妈当时失笑:“都是好学生。” “是呀。”段妈妈笑眯眯的,“都是让人放心的好孩子,你也可以相信他们的。” 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楚妈妈微微蹙眉。 “但他都没进过社会,刚成年,怎么知道自己选的是对的。” 她自认向来尊重孩子的意愿,只不过这个“尊重”要建立在她的关心与认可之下,她从不觉得有错,也是这样向段骋雪妈妈发问的,带着疑惑和不被理解的委屈。 “那你就把这个选择的担子捞到自己身上吗?”段妈妈循循道,“做父母做惯了,总觉得孩子还小,事事都得咱们自己把关,但其实我们也不是事事都对。退一万步讲,万一我们错了呢?” 楚妈妈一时失语。 “这话也是我儿子跟我们说的。”段妈妈轻笑。 “他说妈,反正人都没办法保证自己肯定是对的,与其你们替我做决定之后选错了,倒不如我自己来踩这个坑。” “自己选错了我可以怪自己,你们选错了,我嘴上没办法去怪你们,心里又哪可能没有怨气。这么来一次,咱们家还能好吗?” 楚妈妈心里已经有些动摇,但还是下意识试图解释:“我们也只是担心他……” 段妈妈摇头:“夏夏和阿雪一样都是孝顺的孩子,他不是不知道。” “可是,那他就应该——” 话到一半,楚妈妈忽然觉得词穷,不知道后面要接一句什么才好了,几十年以来的观点和段妈妈的说法在思维里无声博弈。 “应该什么,放弃自己的选择吗?”接过这句未尽的话,段妈妈温和道,“可那是他自己的人生。我们做父母的,可以担心、可以建议,但我想……还是不要过多干涉的好。” “……可他成绩那么好,明明能走更平稳顺遂的路。” 轻笑了一声,段妈妈没有回答,而是问:“小秋,你还记不记得怀夏夏时候的事?” 只一句话,楚妈妈就被回忆击中,忽地怔愣。 她叫许秋,名字里的这个“秋”字,夫妇俩给孩子起名的时候就想要用到了。如果是女孩,就叫“楚遇秋”,如果是男孩,就叫楚别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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