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沈政宁的表情阴沉得滴水,还是配合他的话,从口袋里抽出右手,掌心朝上平伸到庄明玘面前。 冰凉的手指像刚从冷藏室里拿出来,握住他的手时冻得人一激灵,有点细细的颤抖,但出乎意料的坚定,那些咪咪喵喵阿巴阿巴了半天怎么也表达不清楚的心意,都顺着他的力道传递到了沈政宁掌中。 “我问过我的心理医生,她建议我可以尝试积极一些的脱敏疗法。”庄明玘垂眸看着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强迫自己忘记脑海里闪回的画面、忽略躯体的感受,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眼前事物上,努力地向他证明:“你看,我真的已经好了很多了……我现在可以握住你的手了。” “好个屁。”沈政宁皱着眉头一翻手腕,利索地从他指间挣脱,冷冷地把他的错误答案逐字打回:“你那是强迫自己习惯不良反应,天天忍着恶心坐车不代表你不晕车了。你真觉得这方法正经还用煞费苦心瞒着我吗?回去把你的心理医生炒了吧,别一天到晚瞎出主意。” 他从来没被沈政宁这么冷淡地甩开过,庄明玘霎时就委屈懵了,悬在空中的手指下意识地要挽留他,却只攥住一把空气:“可是我……” 可是我如果不冒险、不忍耐、不逼自己一回,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突破你我之间那道天堑呢? “政宁,你帮了我那么多,我明明那么的……感激你,希望靠近你,可我的身体却在抗拒你。”庄明玘像是觉得难堪似地垂下头,把自己无能为力的一面撕开来给人看,“我想要握住你的手……哪怕只有几分钟也可以。” “我本来以为,你会很高兴……” “我高兴不起来,”沈政宁冷不丁打断他,“我高兴了就是鼓励你继续去翻垃圾桶。” 庄明玘一哽:“什么垃圾桶……?” 沈政宁:“你先别管那个,我问你,你每天野在外面不着家,强迫自己接触人群,最终目标就是跟我有肢体接触时不会出现应激状态吗?” 他就这么问出来了,庄明玘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蚊子哼哼似地“嗯”了一声。 沈政宁眉头皱得可以夹死蚊子:“你不觉得你的行为逻辑有问题吗?你想战胜我,直接过来找我单挑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先绕一圈打败所有人?” 庄明玘险些要苦笑出声,艰难地纠正他:“我不是想战胜你,我是要战胜心魔……” 要他怎么和沈政宁开口,一个连对方的手都碰不到的人,凭什么敢痴心妄想“喜欢”呢? “政宁,你自己可能没意识到,你就算是跟我生气吵架,措辞也超级严谨。”庄明玘飞快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火速移开视线,无着无落地飘在他肩头附近,“其实你可以直接说出那句话的。” “精神创伤也是一种残缺,我虽然没有缺胳膊少腿,遇到的都是像你一样体贴的好心人,但我心里很清楚自己是一件残次品。” “我想要变得‘像正常人一样’,你看,真话也没有那么说不出口。”他甚至还勉强笑了一下,“我想像个正常人一样和你相处,那才是一切的起点……”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沈政宁像是终于被他不开窍的榆木脑袋逼得忍无可忍,“我不太清楚你的‘起点’指什么,我当然也不反对你积极治愈心灵创伤,但我要先澄清一点——” “我不是第一天认识你,庄明玘,我知道你是个不能碰不能摸、风一吹就要碎的玻璃花瓶,可那又怎么样?我说过我不喜欢吗?!” 卫生间里……为什么会有回声? 庄明玘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他隐含怒意的冷脸,似乎想从中读出一篇严谨详实的论文,又好像是被震出了人生的走马灯。 沈政宁被他拱出了真火,越说越来气,还在毫不留情地喷他:“谁用你在这儿以己度人了?我是没见过正常人还是五行缺正常人,犯得着跟供祖宗一样供着个正常人吗?轮得到你来告诉我谁是残次品?你有蹲在垃圾桶里对着流星许愿的工夫,先回去让silver踩两脚控控你脑子里的水吧!” 泪水迅速涨满眼眶,像水晶碗里盛着琥珀珠,压抑不住的狂乱心跳让庄明玘一句话碎成了断断续续的气音:“你、你这个人真的、好变态……” “对我就是。”沈政宁的咄咄逼人在此刻显得如此的顺畅自然,“然后呢,这样能配得上你了吗?” 没有花前月下和金风玉露,不在玫瑰花园也不在薰衣草田,甚至不在这栋公馆最有意义的手稿展厅,那个比钻石还要璀璨的答案毫无预兆地从天而降,却轰然砸进了走廊尽头没人注意的洗手间(男)。 庄明玘终于彻底破防,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哽咽:“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表白啊!” 沈政宁:“……” 谁点的火谁负责灭,庄明玘恐怕想淹死他。沈政宁对着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实在是骂不下去了:“你自己选的……行了,先擦擦眼泪吧,不要哭了。” 谁哭了? 庄明玘眨了下眼,只觉得有细微的温热触感划过脸颊,抬手一抹才发觉面上满是泪水,赶紧扯了张纸巾胡乱擦拭:“你就一点责任也没有吗!” “好吧好吧,怪我。”沈政宁举手示意投降,“怪我一时冲动,没有提前半年给你下帖子定闹钟,毕竟小〇书上说你们这个品种的花语是手慢无,所以我就先下手为强了。” “……” 庄明玘假装擦脸,其实已经完全慌了手脚,根本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干嘛,只好眯起眼睛偷偷地从指缝里观察他。沈政宁从他泛红的耳朵尖上读出了求救信号,善解人意地说:“要不要整理一下?我在外面等你。” 他转身欲走,庄明玘反应飞快地下意识伸手一捞,胡乱抓住了他的手腕。 背对他的沈政宁垂眼看着脚尖,唇角在极力克制下微微上扬,流露出一点难以自抑的笑意。 庄明玘的手指搭在他脉门上,攥得死紧,冰得要命。这回他没有挣脱,就着被拉住的姿势回身,耐心地问道:“怎么了?” 庄明玘喉结上下滚动两轮,但那表情似乎不是在忍耐不适,所有的惶然失措、恳求眷恋都写在明净的眼眸里,他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却像个刚上岸的小美人鱼一样发不出声音。 “我还在等你的回复,”沈政宁循循善诱,几乎是用哄骗的口吻问他,“被人表白时,应该说什么?” 这些年里,偶尔会有旅人发现这座孤岛,跃跃欲试地发出或含蓄或露骨的邀请,他的回答也千篇一律的简单:谢谢,但是抱歉。 “我也喜欢你。”庄明玘感觉自己这回真的要哭了,“我们可以在一起吗?” 沈政宁微笑道:“可以。” 等他们终于脱离了走廊尽头的卫生间、人模人样地回到展厅门口时,离闭展只剩不到半小时。庄明玘拽着他的衣袖晃了晃:“要不要进去看一下,难得来一趟,你刚才没顾得上仔细欣赏吧?” 沈政宁:“那里面有你的手稿?” “展示的是十七到十九世纪的大师设计手稿。”庄明玘笑着说,“我还没那么厉害。” 可他的眼睛像被水洗过的宝石一样闪闪发亮,眉宇间满是欣然之意,高兴得好像他已经摘下了全世界最厉害的、那顶名为“幸福”的桂冠。 “那算了,”沈政宁把他的手揣进自己的口袋里,率先抬步朝门外走去,随口道,“等下次庄大师办个人展我再认真看吧……到时候我要刷你的脸入场。”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问起两人定情之地,小庄会说是手稿展并且超经意地展示换了仨手机都没有删除的电子票根。
第53章 清明 “你这个善变的男人,当初说什么不管怎么样都喜欢我,把我骗到手之后就不认账了!” 庄明玘在浴室外大声控诉,silver不明所以但非常好奇地蹲他腿边引颈长嚎,沈政宁坐在浴缸边上,长腿支地微曲,用“宿醉头疼悔不当初痛下决心以后再也不喝了”的姿势撑着脑袋,对门外猫飞狗跳的动静充耳不闻,一脸四大皆空地盯着地砖上的花纹。 转移注意力,想点别的事情……浴缸边缘有点硌得慌,他就说浴室缺了点什么,原来是缺了把椅子……浴室里应该放一把椅子的,这样下次他再躲进来时就可以坐得舒服一点。 等等,为什么还有下次? “你答应过我可以随便摸的,不能说话不算话!自己许下的承诺就算后悔了也要不折不扣地完成,你给我出来,你还能在浴室躲一辈子吗?” 啊……还有下次。 他现在面临的窘境都源自表白之后、双方就脱敏一事达成的最终约定——庄明玘承诺不再勉强自己与外人进行肢体接触训练,沈政宁则允许他把自己作为实验对象,从循序渐进的触碰开始,最终达成对特定人的脱敏成功。 简而言之,就是庄明玘可以随便扒拉他但他不能还手,沈政宁在心里偷偷地将之命名为“邪恶猫爪计划”。 这个计划实施初期相当顺利,可是没过两周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问题。当时沈政宁光顾着考虑怎么把要死要活撞南墙的庄明玘拉回来,只要不翻垃圾桶一切都好说,然而大侦探聪明一世,唯独算漏了最重要的一点—— 人被摸,是会有反应的。 他任由那双手逐渐侵入自己的领地,好奇地从腕间攀至手臂,由耳鬓落至锁骨,隔着一层单衣感受心脏轻轻撞击掌心,然后本来不应该有任何动作的他、在某个不该动的地方动了一下之后,惊恐地抛下庄明玘逃之夭夭,躲进了临时避难所。 爱情真可怕啊,竟然可以把理智一脚踹到副驾驶上、自己来握方向盘踩油门。 被美色冲昏头脑的人类木然地等着心火自行平复,庄明玘那个缺心眼的混账东西还在不知疲倦地挠门。爱情对这家伙来说才是真正的特效药,当初沈政宁不小心碰他一下他恨不得躲出去八丈远,现在不给碰竟然还要追着讨债。 “你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听。”庄明玘抄起看热闹的无辜路过萨摩耶,阴恻恻地威胁,“你的耶稣在我手上,再不出来,我就带着它离家出走……” 话音未落,浴室门被人咣地拉开,佛手柑味的风扑了庄明玘一脸,沈政宁皱着眉头说:“喵喵喵的催什么,你是着急上厕所吗?好了你去用吧,silver给我。” 他没事人一样接过白毛团子,昂首挺胸地带着silver准备跑路,没走出三步听见庄明玘在身后发出森森冷笑:“好啊,我苦苦哀求半天你也不肯出声,一听说silver要走立马出现,我算是看透了,你这个爱情骗子,你根本没有贪图我的人,就是贪图我的狗!” 沈政宁无言以对,惭愧地抱紧了毛茸茸的萨摩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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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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