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以外,我还在杀手们的“百宝箱”里找到一把FN Five-seveN战术手枪、东拼西凑的17发直径5.7的子弹,一把多用瑞士军刀,两只早已过时的纽扣式窃听器,我把它们和几块零钱搓到一起,装进口袋。 扭头看虞百禁,他正将一支钢笔、一柄剃刀和半瓶男士香水揣入衣兜。“你带这玩意儿干吗?” “保持形象。” 他晃了晃玻璃瓶里琥珀色的液体,往他的手腕和我的耳根处各喷了一泵,细密的水雾扑上来,鸢尾和麝香味随之膨胀,散开后又像战场上弥漫的硝烟,辛辣而凶狠。 他就从那甜美的末日里走来,递给我一束新鲜的小苍兰。 “以后要朝夕相处,不能让你嫌弃我不修边幅。” 我赶忙用衣袖蹭了蹭脖子。 “行了,走吧。” 临出发前,我再次确认了身上唯二重要的两样物件:写着容晚晴留言的照片一角和段问书的名片。由于缺少通讯设备,我们暂时无法与段问书取得联络,向他寻求人力或物力支援。这是件坏事,但也说不定是个契机。 “我要开门了?” 虞百禁手握住指纹锁,戏谑地朝我眨眨眼。 “也许门外正有十几把枪瞄准我们呢。” “那就假装投降,”我说,“然后杀光他们。” 门开了。 没有枪,也没有难缠的伏兵。室外是与昨夜全然不同的光景,白日当空,几许天光穿透浓阴,被风吹动,在开阔的草地上游弋。 鬼市,客人,统统无迹可寻,让人怀疑昨夜种种所见是否是臆想,一场事故遗留的惊梦。 太平和了。就像每天早晨出门偶遇自家隔壁的邻居,安全屋外的空地上撑了把折叠椅,一个女孩正坐在那儿吃甜甜圈。半长的黑发编成龙骨辫,穿不合身的工装裤和工字背心,胸前的刺青是一张黄纸符咒。 不等我俩出声,女孩眼眸一转,先开了口:“我靠,凭啥你俩住一间?” 林子里依稀传出几声鸟鸣。虞百禁说:“几号?” 女孩的眉睫倏然压低。 “08。”她说,“我认得你。你是01。” 虞百禁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我很出名?” “暗网上你的赏金被抬到两千万。”女孩笑笑,“但我杀不了你,也没这个心思。咱们各玩各的,互不干涉。” “正合我意。” 女孩丢给我们两只甜甜圈,一只淋着草莓果酱,一只洒满朱古力针。我接过来,听她说:“没下毒,吃咯。” 她咬了一大口,数了数盒子里剩下的。 “这三个杀完再回来吃。” 我没立刻下嘴,转头看虞百禁,说:“涨价了。” 他扬扬眉,饶有兴味地凑过来,故意盯住我的眼睛、挑衅似的咬了一口我手中的甜甜圈。 “刚认识你那会儿还是一千五百万。”他用拇指抹去粘在嘴角的朱古力针,确信,“你的更好吃。” 于是我跟他做交换,他吃我的,我吃草莓味的。女孩问我们:“有任务?” “我想见鬼市的主理人。” “要货?” “找一个年轻的女孩子。” “不好意思,上个月我刚捣了他们老窝,那些姑娘都被我放了。” 女孩舔舔指尖上沾的奶油,曲起的上臂线条分明。 “你要找的那位长什么样?” “过腰的黑色长发,很显眼,齐刘海,身高一米六三,体重四十九公斤。”我总算寻到插话的时机,女孩瞟我一眼,目光既不冷淡也不热切,像把尺子似的刻薄而公允。 “大海捞针。”她冷笑,“这样的女孩满大街都是,无知,柔弱,不长记性,总爱给男人找借口,稍微一吓唬就觉得天塌了。” 不知不觉间,女孩捏皱了甜甜圈的盒子,回过神来,又一寸寸将它伸展平整。 “救她们多少次都不够。” 她的眼睑泛红,脊背微微佝偻,甜甜圈被她挤烂了一只,满手绛紫色的桑葚果酱,平伸出去,指着北边一条隐没在深林中的小径。 “沿着那条路直走,遇到沼泽的时候左转,西北方向,当心电网。公路边有一家服务站,去跟那挨千刀的死胖子打听打听,他的小弟每晚都在附近巡逻,大概率见过她。”她说。 “谢谢。” 我跟女孩道谢,和虞百禁朝着她指的路线动身,没多远又暂停脚步,自作主张地补充了一句,“如果碰见你要找的人,我会替你放她走。” 不知名的女杀手迟迟没有回应。 “用不着你多管闲事!” 我们再度深入森林。 白天的树林和夜晚相比,是另一幅迥然的面孔。都说夜路难行,在这座蓊蓊郁郁的绿色迷宫里,白昼也发挥不了太多优势,反而更加让人眩惑,看哪条路都眼熟,哪棵树都见过,偏离了初始路线也难以觉察,最终一错再错,回不了头。 而我惊诧于虞百禁堪比野兽的直觉和方向感,在这样的野林、缺少照明和地图的前提下都能顺利到达安全屋,此刻也是一派从容,不依靠指南针和任何定位工具,只偶尔蹲下来观察地上的苔藓和某一株植物的长势,还能适时地把走了歪路的我拽回来。 “要不还是牵一下手?”他一脸诚恳的提议,“没别的意思,只是怕你迷路。” “别把人当傻子。” “哈,被识破了。” 我只能硬着头皮跟紧他,学他的样子、留意沿途那些花花草草、变质的土壤和半湿半干的石头。一路无话,直到我们如期遇上杀手女孩所说的那片沼泽,周边的土质明显变软,踩踏时有轻微塌陷感,石油色的水面被层层叠叠的落叶和腐殖质所掩盖,肉眼很难分清边界。 女孩没骗我们。 沿岸除了一只死鸟的干尸外,还有隐约可见的几片足迹,成年男性的鞋码,虽然杂沓纷乱,朝向却很明确:往北。遮天蔽日的树冠间也不时露出几道电缆交割的黑线,“快到了。”我对虞百禁说。 又问他,“你和那个‘主理人’很熟?” “算是吧。” 他拂去一片落在我肩上的树叶。 “我剁掉了他左手的小拇指。” 作者有话要说: 此处的美女杀手just闲笔,随便写的,后续未必有剧情展开。
第13章 托早上吃那只甜甜圈的福,糖分、碳水和充足的热量支撑着我们在野外徒步近两小时,中途碰见相对清澈点的水洼、池塘,就停下来补充水分,稍作歇息。正午时分,我们终于到达了高压电网的外围,树林与田野的交界。 脚下的路越走越宽,远方吹来稻草味的风。跨过一摊乱石堆后,我们得以见到大片大片不受遮挡的天空:太阳陷入苍白云层,像是有人用烟头在棉絮上烫出的洞,时隐时现,阴晴不定;苍穹之下,麦田像被铡刀削过一般平整,硕大的警示牌和黄黑配色的骷髅标志将此地重重封锁,方圆几里杳无人烟,连鸟鸣都稀少许多,仿佛我和虞百禁是这里唯二的活物。“真好啊,”他赞叹,“抛尸的绝佳地点。” “也许下次可以试试。”我没话找话地说。 “可是宝贝不喜欢我做这行。” 他撇撇嘴,抬腿迈过蓬勃生长的荒草,“我得重新规划自己的职业生涯。” “别。”我赶紧让他打住,“我不想干涉你人生的重大选择,这是你的事,我承担不起。” “也是。咱们还没进展到那一步,现阶段谈这些太郑重……” “将来也不谈!” 我感到困窘。我性格原本没这么浮躁,可每次一对上虞百禁,我就像一道被病毒入侵的程式,一段受辐射干扰的电波,一不留神就着了他的道,极易失控,动怒,感情用事。 摸了摸胸前口袋里的照片残片,我劝自己冷静,想想失踪案,别在无关紧要的琐屑上耗费精力,专注于破解当下的谜题,“附近应该有‘狗洞’。” 我俩沿着铁丝网的外侧地毯式搜索,留心错位的网眼,尤其是那些被疯长的野草埋没的死角,过了四五个固定桩,果然找到一处不起眼的缺口。 形同折角的书页,像是被人用钳子之类的利器切割开的整齐断面,高度不及成年男性的腰部,中等体型的人也得完全蹲伏下去才能勉强通过,隐蔽至极。 “小心。” 我将被剪断的铁丝网掀起一角,让虞百禁先进去,我断后。网内场地空阔,看规模和设施,像是一座电厂的园区。 户外变电装置林立,被电线和钢架切割成几何形的视野末端,依稀可见几栋砖色的平房。门前有片光秃秃的洋灰地,用黄色油漆画成了简易的篮球场,十来个工人模样的男人正坐在那里吃午饭,聚众打牌,高声谈笑。 虞百禁双手插在夹克兜里,若无其事地向他们走去。影子在脚底转一圈,随着太阳再次被云吞没,就像素描笔迹一样淡去。 有人放下盒饭,丢掉纸牌,朝我们两个不速之客望过来,他也不理会,不说明,不对自己的行为和动机做任何阐释,径直走近他们,对屋檐下的人发问:“你好,请问金老板在吗?” 那人咽了口口水:“谁?” “看来在。” 他点点头,微笑,“能否麻烦你们帮我转告金老板,我是他的老相识了,有要事想问他。” “啥事?” 一个面庞黝黑的壮汉从厂房里出来,手里拿了双不锈钢筷子,讲话带着浓重的口音,“你哪来的?你说找就找?没这号人。” 我站在虞百禁左后方,余光瞥见四周吃饭打牌的男人们不知何时聚拢成一个圈,悄无声息地将我俩包围了起来。 而我原地不动,只在心中告诫自己,无论待会儿发生什么,都不要反应过激,扰乱计划。 虞百禁指了指厂房前院:“他在那边。” “少他妈找茬。” “通融一下嘛。” 想来壮汉和我都没能看清楚,虞百禁是如何从他手中抽走那双银光闪闪的筷子、捅进他左耳里的。 整个过程好比抽帧,音画尚未同步,壮汉就如一头病死的牲口,沉沉栽倒在虞百禁脚边,血顺着绷起的脖筋往下淌,手脚过电般痉挛。 “金嵬。” 壮汉已经翻出白眼,嘴角涎水外溢,被虞百禁揪着头发,好像提着一颗刚斩下来的脑袋,朝前院喊:“别让我等。” 死寂。 静止的空气中,一只草蚊子飞到我右手背上吸血,我动了动指头驱赶它,围观的人群才像突然松动的牙齿,崩了一颗出去,有人瘫坐在地,有人拔腿就往外跑,死亡先期而至,好像蛰伏在阴影中的毒蛇,正贴着地皮追咬他们。 “快点,快点。” 虞百禁松开了壮汉的头颅,任他因剧痛而脱力、跌回水泥地面,砸出一声闷响和无数飞溅的细小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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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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