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见到了房东说的桃花,种在公园的人工湖畔,三月下旬正值花期,团簇的花朵压弯了枝头,被风一吹,粉白花瓣纷纷扬扬,洒落在湖面和我俩的肩上。我不禁自问,我是来干吗的? 我活到现在,该不会就是为了这个吧。 我们俩都没带武器,没有任务,没有敌人。从赏花的游人间穿行而过,坐在湖边的长椅上时,我和虞百禁四目相接,又游移地错开。我突然想问他,你要不要喝点什么?我并不口渴,只是特别想买东西给你。 身穿校服的中学生们嬉闹着跑过,书包上的挂饰弹跳,俗气又闪耀的光斑晃到我俩脸上,虞百禁帮我遮了下眼睛,重新问我他曾问过的那个问题。 ——你喜欢哪一种生活,平平淡淡,还是血雨腥风? 不会再有枪响,阴谋,隐匿的炸药在人群中引爆,末日的洪水冲垮了幸存者的避难所。我们会在散完步后买些吃的,熟食和啤酒,回到家中,窝在我们的笨沙发上,看一部没有鬼的恐怖片,然后抱在一起睡觉。 可我早就应该知道,从他为我戴上戒指,不,从我们的车坠下山崖,从他在阳台上问我名字的那一刻起,恶魔的契约就已经成立,而他即是我唯一的选项。 我不确定他是几点钟出的门,但他的确跟我报备过,他是个重诺的人,这或许是他自己也没发现的优点。 “日出前回来。”他吻了我露在被子外面的肩膀,“给我开门好吗?”我困得睁不开眼,沿着他面孔的轮廓摸索,亲了亲他,“注意安全。” “就这一句?” “需要帮忙就打我电话。我爱你。” “我也爱你。能再叫一次那个吗?” “……”我说,“老公,别逼我抽你。” 一段来之不易的寂静。数小时后,天将破晓,家门果然被人叩响,我下床去,打开门,铅黄色的楼道灯下,虞百禁身穿一件防水长风衣,单手提一支大号手提箱,衣领里一直有活物在动。 皮毛被血染红的雪貂探出圆圆的脑袋,耸动着鼻头嗅空气中残存的血腥味。他表情灿烂,无声地对我做了几个口型。 “我回来了,宝贝。”
第109章 正文完 无论有过多少次的肌肤之亲,我都克服不了自己的肌肉记忆,在嗅到他身上腥甜的血气时汗毛倒竖。我想,我的余生都将会与这些惊悚的瞬息相伴,也许,恐惧和爱意的界限本就混沌不清。 声控灯灭,我让虞百禁先站在门外,不要动。排查了一下他的后颈、背部和衣物死角有无夹带监听或追踪器械,随即从玄关的抽屉里摸出一枚硬币,从楼梯扶手转角处的夹缝里丢下去,直达一楼。 “叮”的一声。 侧耳细听,没有衣物摩擦或是潜伏者下意识反击的响动,我这才返回屋内,将门反锁。一句“这不是金嵬的宠物吗”还没问出口,人就被虞百禁拉进了浴室。 雪貂顺着他的手臂攀爬到我身上,体型纤长、柔软且灵活,行动敏捷,似乎有些受惊过度,一个劲往虞百禁脱下的脏衣服里钻,而衣服的主人已是不着片缕,站在莲蓬头下,拧开了水阀。 氤氲的蒸汽和落水声里,他像是想起什么要紧事:“饿不饿?下次会记得带早餐给你。” “你杀了金嵬?”我问他。 “梁不韪的第一个委托。”这次他没理由瞒着我,“他要吞并鬼市。” 我心下一惊。 梁不韪是不折不扣的利益驱动者,这一点我早有体会。为我和虞百禁提供支援,也是建立在对他有益的基础之上,然而,亲眼目睹他下出这一步棋,我仍会叹服于他的老谋深算,“……他觊觎这条产业链已久,只是一时没找到有实力杀掉金嵬的人。”我说,“我们都被他算计了。” 虽然梁不韪从未对我和虞百禁不义,甚至帮助、庇护了我们不止一次,我却难免心生不悦,协议不总是平等的,但他未免也太工于心计——不对。 我洗漱完,把脸上的冷水擦干,毛巾刚拿下来,就被虞百禁接过去,搭在自己头顶。 “我洗干净了。”他说,“可以抱你了。” 他没穿上衣,只穿了睡裤,湿发往下淌水,沾湿他的脊背和我的衣襟,满身杀气已经退尽,像一把刀安然入鞘,抱住他的时候,却仍有种被抵住要害的悸动。 雪貂蜷缩在他的衣服里睡着了,皮毛上的血迹不像人为抹擦上去的,而是喷溅和抛甩状。 我问虞百禁:“你只杀了金嵬一个人吗?” 九点整开门营业的宠物店里,我对着一脸惊疑的店长欠身:“给你添麻烦了。” “没……” 虞百禁学着我的样子:“我们家脉脉受您照顾了。” “这句不用说。” 我端正了一下脸色,尽可能不掺杂个人情绪地跟他商量,“你把它带回来,是对的;但是现阶段,我们俩没有条件养它。” “因为房子?”他义无反顾地曲解了我的意思,“我们今天就去买啊。” “你当是买菜?” “菜也得买。你的冰箱是空的,里面只有冻好的冰块。”他还是不死心,“我舍不得它。它长得多像你……” “没准备好就先打掉。” 店内的等候区,一位带猫来体检的女士踊跃发声,“人和小动物都一样,你养了他就要尽责,不能凑合!” 我不在这儿住了。我今晚就搬走。 “要不……先给它洗澡吧。” 店长口中说着,不时打量着虞百禁。他穿一条常见的浅灰居家裤,白T恤和纯黑色的圆领毛衣——能把毛衣穿得毫不臃肿的人并不多见;半干的黑发在脑后扎起,一种令人信赖的温良。“你在哪里捡到它的?” “环山路那边。” “这个品种叫玛雪儿,宠物貂,很娇贵,目前看起来没有体外伤,等下给它做个全身检查。”店长戴上薄膜手套,把雪貂抱起来,“前员工,不收费了。” “谢谢。” 裤袋里的手机发出长振动,来电号码:未知。我和虞百禁相视一眼。 “我出去接个电话。” 走到宠物店门外的空地上,我按下接听键,虞百禁也把耳朵贴在手机背面。听筒中的女声言简意赅:“看新闻了吗?” 颜璧人? “我在外面。说重点吧。” 我一边说一边折回店内,电视机上正播放着宠物养护相关的视频。遥控器放在收银台底下,我拿起来,调到新闻频道。 “……四时许,我市交界……内爆发激烈冲突。” 通话仍在持续。 “你没和那小子在一起?不应该呀。” “在。”我有意斟酌着字句,“我知道金嵬的事。” “那你知道,他在杀掉金嵬之前去干吗了么?” 颜璧人的笑声清脆,妩媚中暗藏着一丝锐意。 “段氏二公子段问书在私宅遇刺,右手中弹,手掌里的骨头和筋都被绞碎,现在还在手术室里哭嚎,大概率会落得终身残疾。 “子弹取出来,‘正好’溯源到了鬼市,证据确凿,段家动用了私人安保,追到市郊的城中村和防护林,和窝藏在鬼市里那些匪徒发生了交火。” 虞百禁如愿去买了早餐。两杯咖啡,一杯加糖一杯不加,两份卷饼,不中不西,装咖啡的纸袋里硬塞了一小束郁金香,不是紫色,不是黄色,我们不吵架,今天也只是平凡的一日,三小时前,在水雾溟濛的浴室里,他抱着我说:“我没有杀死段问书。” “他不能死。因为我要杀他‘无数次’。” 第一次是手,第二次是腿,第三次是肩膀,耳廓,脚趾……都不致死,但能让他每分每秒都在枪口和将死的阴霾下战栗;要他苟活,又要让他在惶恐与绝望中作茧自缚。 “金嵬死于火并,身中数枪,当时场面太过混乱,没法锁定到具体某个人,警方赶到的时候甚至松了一口气:终于有人除掉了这个心腹大患。而段问书,前阵子刚被指控杀人未遂,惹了一身腥,又不知被哪个八卦小报一通乱写,说他妒忌成性,害得未婚妻不堪其扰,跟别人私奔……对了,晚晴怎么样?” “她很好。”我说,“她已经夺回了她自己的人生。”除此以外概不多言。颜璧人也自不多问。“我找你也不是专门来提醒你看早间新闻。” “请说。” “下个月我要出席一个会议,”颜璧人说,“简先生愿不愿意来当我的保镖?” 宠物店的室外卡座,常被人当作打卡拍照点,背景墙上画满幼稚的涂鸦,此时无人光顾,我和虞百禁便比肩而坐,喝咖啡配卷饼,那束郁金香躺在我膝盖上,白皙的花瓣镶桃红色边,“花店老板说,天不亮时刚摘的,最新鲜。”虞百禁问我,“你喜欢吗?以后‘下了班’我就带一束给你。” 我咬了一口冷掉的卷饼,许多话涌到嘴边,可笑的,笨拙的,陈词滥调,层层削减,最终只剥出两个字:“喜欢。” 如我刚才所说,这是非常平凡的一天:雪貂洗净了身上的血污,会迎来新的爱它的主人;我和虞百禁会吃饱喝足,回家补觉,晚上去逛夜市,看新上映的电影,买菜,做饭,散步,接吻,上床,杀人,吵架,给对方买花,给对方开门。 等窗台上的喜鹊离巢,我们也会搬进新家,容峥退选,容晚晴的迷迭香发芽,段问书会被我们追杀到他自我了结,就像一场猫鼠游戏,不需要赢家,只要我们乐意,重新开车上路,抢劫,跳海,或是下地狱,假如这就是电影的结局,我想把胶片一圈圈转回去,倒回我和虞百禁相识的那一帧,告诉他,你好,我叫简脉,二十四岁,B型血,是你此次刺杀对象的保镖。 未来我们会度过一个很长的蜜月,卷入一些阴谋和险境,但是没关系,我会活下来,然后爱上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一直给我留言的朋友,你们的陪伴最珍贵。 —— 后记: 首先感谢勇敢追文的读者朋友和中途崩溃无数次最终顺利完结的我自己。 以下内容非常啰嗦,自大,充满毫无意义的解析和炫耀,请各位大人酌情阅读。 chapter.1 写作动机 本人,全网不唯一疯批诈骗受害者,由于看了太多【这也算疯?】【咋就疯了】【咋洗白了】【就这】的故事,没救者恒自救,我,去给自己炒俩菜。 chapter.2 写作过程 厨子没有准备任何食材,直接开火写了楔子。大纲是边写边梳(抓)理(瞎)的,对我个人而言,面临四个难题:一,双时间线并行但双方总要错开一到两天;二,时机与长度都恰当的回忆杀和第三人称叙事;三,贴合人物性格的台词;四,我追求的暴力美学。 一,由于作者本人脑子不好的缘故改了好几版。有时候少算一天,无关能力,关乎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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