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差不多。” 我忽然很想抽烟,很想刹车,很想朝什么人发火不顾及后果,但我的冲动就像掠过他指尖的风一样转瞬即逝。我时常感觉自己的身体像一具空壳,好坏都无保留,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可这是你第一次好奇我的过去。”他说,“我以为你不在乎。” “不在乎的是你。”我说。“我只是突然意识到,我们其实一点儿都不了解对方,不是吗?” “那又如何?” 汽车驶出长长的林荫道,日光陡然倾泻,让人来不及躲闪,眼睛被晃了一下,我看向后视镜,没有防备地和他视线相撞,明知前方是一场灾祸,却无处可藏。 他对我说:“我想要的是你的未来啊。” 下山后再往南开五公里,绕过大片造型复古而别致的西式建筑群,就到了容晚晴所在的疗养院。听说是由战后遗址改建的,地理位置优越,远离闹市,环境清幽,兼具良好的私密性,进出的均是达官显贵或有特殊头衔的人物,容峥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提前和院长打过招呼,才使我和虞百禁这种一看就不清不楚的人得以顺利入内,不招致太多疑虑的瞩目。 正值午休时间,多数人都在各自的房间里午睡,庭院里只有寥寥几位散步的老者,走廊狭长静谧,一年四季清凉通风,墙壁上摇曳着斑驳的梧桐树影。 容晚晴住在三楼,由院长亲自带我们去,经过二楼楼梯转角时,走在我左手边的虞百禁冷不丁朝我斜后方瞥了一眼,我也有所感应,循着他的转头方向、短暂却真切地捕捉到了一抹一闪而过的人影。 有人在尾随我们。
第5章 “那边……怎么了?” 在前面带路的院长察觉到异样,也转过白发苍苍的脑袋,往空荡荡的楼梯口张望。我忙说“没事”,给虞百禁使了个眼色,他立刻心领神会,两人装作无事发生,继续抬脚迈上台阶。 “看错了。” 不得不说,非要让我挑一个我和他般配的地方,那就是在紧要关头总能展现出惊人的默契。 “可能是警察同志吧,现在整栋楼都有人看守,大家都挺紧张的……” 老院长扶了扶老花镜,也回过头去,絮絮地念叨这个素来清净的疗愈之地近几日陡生的变故,“咱们这疗养院有几十年历史了,监控设备是有点儿落后,主要你们也知道,有些病人啊家属啊身份比较特殊,注重保密,人家不愿意走哪儿都被人监视…… “再说了,我们这儿大多是退休干部,养伤的,散心的,老胳膊老腿儿,也没本事把一二十多岁小姑娘给凭空弄没了呀。” 如他所说,这样一座独立于闹市之外、岁月静好的疗养场所,但凡发出点儿噪音立马就会被左邻右舍发觉,更遑论是绑架活人这种程度的动静,容晚晴喊一嗓子整栋楼都听得见。 除非——她没有反抗。 “是认识的人。” 虞百禁贴近我的耳朵低语,气息微热,一只手不老实地搭上我的腰,借此动作往我俩身后又瞟一眼,旋即轻笑了声。 “是个小女孩。” “没有恶意的话,先别惊动她。” 做我和虞百禁这类行当的人,时日久了,很轻易就能探知出人的“恶意”,杀气足够强烈是可以被感知到的,无非是我们这样刀口舔血、频繁和生死打交道的人锻炼出了更敏锐的嗅觉,比普通人易感一些而已。 “到了。” 老院长咳嗽一声,我镇定自若地把虞百禁牛皮糖似的手从身上扒下来,说:“谢谢,您去忙吧,不打扰了。” “那你们还有什么要帮忙的,来大厅找我呐。” 老人佝偻的背影远去后,挡在我们面前的换成了两个穿制服的青年,还有一个来路不明、穿纯黑西装戴蓝牙耳机的男人,容峥或段问书派来的眼线,从头到脚打量我俩,面无表情地问:“简先生,虞先生是吗?请进,但是别动屋里任何东西,你们负不起责任。” 煞有介事的模样让虞百禁不识趣地失笑出声,肩膀耸动,强忍道:“……好的。” 我懒得管他了。 我俩先后踏进容晚晴居住了三个月的居室。房间朝阳,采光极好,清风徐来,敞开的窗外探出半边梧桐树冠,像被我们惊扰一般,树梢摇晃,抖落细碎的沙沙声。 这里完整维持着她消失前的全貌。 整个房间约三十平米,布局一目了然,床,床头柜,书桌,椅子,电脑,还有一节双人座沙发,靠背上铺了三角形衬布,表面绣着漂亮的花纹。“我就坐在这里等她。”虞百禁给我指了他当时所处的位置,左边通向门,右边挨着床,“我记得很清楚,台灯是亮着的。我就以为她去了餐厅或洗手间,待会儿就回来。” “你怎么进来的?”我问他。 他吹起了口哨。 “能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走门啊……” 台灯放在床头柜上。款式相当常见的木质边角柜,弧形外缘,上下两层,下层摞着几本从图书馆借来的书,书脊下方统一贴着印有数字编号的标签;上层除了台灯以外,还摆着一本硬皮笔记本,看样子是日记或读书笔记。容晚晴有用笔记东西的习惯,看过的书和电影都会记录,有时候给我讲,问我感想,无所谓我是否感兴趣,只要她乐意。 我背对着门口,扭头往外一瞄,见没人盯梢,猛地伸手把本子掀开,尽量不弄出翻页的声响,前后迅速浏览一遍,真是读书笔记。 前后共记录了五十多页,三十余本书,每一页都字迹清晰,个别极其喜欢的故事用彩色记号笔做了标注,摘抄的句子和阅读心得里还穿插着信手涂鸦的颜文字,少女式的自娱自乐。我随机抽查了几处用色比较醒目的划线,用最粗浅的破译方法、将零落的字句拼接起来,也并没有得到求救的暗码,是我多想了。 难免有些失望。 但我没死心。正打算合上本子另寻他法的时候,虞百禁猛然伸出手,指节夹在了软皮封面和扉页中间。 我才注意到这里的细节。 和封皮的内衬粘贴在一起的扉页,上面贴着两条胶布,呈对角状,中心却是空的,什么都没写。我用手掌对比了尺寸,大约六寸。 这里原本贴了张东西,被人拿走了。 “干吗呢?” 把门的两个男人发觉出不对,拔高嗓门朝我们这边叫唤:“说了让你们什么都别动,听不懂人话?”口吻不善,不知是看现场看得不耐烦了还是在领导跟前吃了瘪,带着露骨的迁怒意味。 虞百禁闻言转过头,收回手,笔记本“啪”的一声合上,我连忙按住他后背,抢在他前面说:“知道了,马上看完。” “忍一下。” 我用口型对虞百禁示意,和他分头查看屋内其他家具和个人用品,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却几无所获。 除去衣柜里那些私密衣物和女孩子的香水饰品等等我们无权翻动以外,这就是一间再寻常不过的屋子。 没有血迹,没有冲突的留痕,哪怕是一片可疑的脚印,而它的主人竟像一缕香气随风消散,人间蒸发了。 唯一的疑点只有读书笔记扉页那块缺失的空白。看规格像照片。按照一般人的思路,照片中拍摄的人物必定与凶手有关,ta才会选择冒险销毁证据。 然而不容我再设法拖延、争取时机搜罗更多线索,门口两名警方人员已然耐心告罄,对我们下了逐客令,“不得妨碍执行公务”。 不是适合争执的场合。我只能作罢,拖着虞百禁往外走,以为会遭反对,他却出奇顺从,懒洋洋跟在我背后,只是路过那三个人时,眼神直勾勾的,如笔如刀,沿着他们的脖子往复勾勒。 我知道他在计算能用几秒钟把那三颗头都拧下来。双脚唯有加快步伐,将真正的死神带离他们身边。 “宝贝啊,慢点走。” 从三楼下至二楼的途中,才安生没多久的虞百禁忽然笑吟吟拉住我,反手往后一拽,两人映在楼梯间墙壁上的影子登时撞作一团,停在转角。我脑中只顾思考下一步对策,没闲心陪他胡闹,扭头刚要发火,被他捏住下巴、转向前方,整个人趴在我背上,像在和谁玩捉迷藏。 “嘘。” 我下意识屏住呼吸,低头一看,墙角的另一侧,一道单薄的人影横在我脚尖前端,正试探着想探出来,踟蹰良久,终于向前迈出一步,虞百禁举起我一只手,像个愚蠢的大型玩偶一样恐吓对方: “哇。” 我的脸和另一张化着浓妆的脸对上了。 是那个尾随了我们一路的女孩子。 “哎呀!” 她后退两步,发出惊喜的尖叫。虽然在妆容的遮盖下有些难于判断,但那双眼睛确实属于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女,身材娇小,纤细的手腕上佩戴着五颜六色的饰品,拿着一只同样五颜六色的翻盖手机,双手交叠在身前,表情有种戏剧化的羞涩:“被你们抓到啦。” 我忍不住脱口而出:“神经病……?”被虞百禁一把捂住嘴,微微俯下身配合她身高,有模有样地和她对话:“是啊,我们俩赢了,有奖励吗?” “嗯——” 女孩儿一对黑眸晶亮,时而一副思忖的神情,时而咬着嘴唇窃笑,也不知在笑什么,盯着我和虞百禁的脸细细端详半天,看得我浑身发毛,她总算点点头,满意道:“是你俩!” 说完她左顾右盼、怕被人抓包似的,从袖子里抖出一张纸片,塞进我手里。 “她让我把这个给你们!” 那是一张硬硬的卡纸,准确的说,是由某张完整的纸撕成的残片,两条相邻的边参差起毛,正面是黑色的,画面模糊不清、难辨全貌,背面是白色,落着两行小字。 “别管我了,马上出城。” 是容晚晴的笔迹。
第6章 歪斜,仓促,然而一笔一划、不可错认的,容晚晴的笔迹。 “你见过她?” 我反手握住女孩的腕子,掌心被那些繁复的饰物扎得刺痛,话既出口才发觉自己失态,无论如何也不该这样逼迫和恫吓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女孩,忙把她松了开,自觉退后半步,“不好意思,我没想伤害你,只是……有点心急。 “你刚才说,是她让你把这个东西交给我们的?” 虞百禁把那张照片一角夹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间反复翻弄,又将它拿到女孩快速眨动的双眼前晃了两下,她仍是痴痴地发笑,不像寻常的人或动物那样对动态的活物有本能的注意力,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话说得支离破碎,语气中混杂着一股异常的兴奋:“我,见过你俩!姐姐说,照片只能交给你们,其他人都不行,不能相信。” 她摇着头,突然间又捂住嘴,好像冒着生命危险泄露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姐姐,姐姐专门来跟我告别,然后就……远走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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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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